那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两个生病的孩子,却只有一支针,到底救谁

五色石文斋 2022-01-24 12:28:36

现在,总算揭开了那块曾经使我疼痛而久久不能痊愈的伤疤,如释重负!

那是上世纪70年代初,我5岁多。

小时候的记忆,几乎模糊不清,唯独那一个长夜所发生的一切使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像一条毒蛇一直吞噬着我的内心。

春天的傍晚,夜幕早已降临。卧室里,煤油灯借着月光的映衬,在微风吹拂下像失了水分的小草晃悠着,微弱的灯光更加昏黄。

我躺在床上,发着高烧,一阵一阵地咳嗽,难受得总是把被子蹬开。妈妈反复给我把被子盖好,我就是不听劝阻。

妈妈抱着同我一样生病的妹妹,一只手轻轻拍着,在局促的卧室来回走动,并不时地向门口张望。妹妹比我小两岁,哭闹不止,哭声中夹杂着和我一样剧烈的咳嗽声。

一天中,妈妈几次去大队请医生,医生却一直忙碌着,说好的看病结束了,一定很快来家里给我和妹妹看病。

傍晚时候妈妈又去催促了一次,可是医生还是没有来。妈妈坐立不安,不停地向门口张望,又不停地叹息!

这几天,爸爸同村里的青壮年劳力,一起去很远的山里修水库了。家里只有我、妹妹和妈妈。妈妈一大早就想把我和妹妹,带到大队诊所去看病,医生说孩子生病不能吹风,郑重嘱咐让在家里等着。

妈妈还想把我和妹妹送到医院看病,但最近的医院离家也有几十里。在当时交通不便的情况下,送两个生病的孩子,对一个妇女来说是多么困难。何况,孩子们迎点风又怎么办!妈妈只有打消了到医院给我们看病的念头,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那时叫大队还不叫村的赤脚医生身上。

夜越来越静。昏黄的煤油灯在我和妹妹不断地咳嗽声中,愈加显得幽暗。凝重和充盈着煤油气味的空气,压得人憋闷而喘不过气,俨然随时都会让人窒息,低矮的楼板从头顶上塌下来。

医生终于来了!

医生先后查了我与妹妹的病情,说:“两娃的病很严重!只有打青霉素针才能治疗,但现在只有一支!”

只有一支?只有一支青霉素?妈妈傻了。

医生让妈妈选择,给谁打那唯一的一支。

“医生,你再找找,再找找,儿与女都要打针!”一时,妈妈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几乎是哭着说。

“没有了,真没有了!只有明天到县里取了才有!”时间不能再拖延,医生催促妈妈说,“你快选择,是给儿子,还是给女儿打针,先打一个再说!”

妈妈望望我,又望望妹妹,做着艰难地选择。他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将是怎样的结果,又将是怎样的罪孽。她真不敢想象,也做不了这样的选择。这是医生给她出了一道难题,更是给她递了一把刀,是要孩子的命,也是要她的命啊!

于是,她还是祈求说:“医生,求求你了,再找一支吧,儿要打针,女也要打针。求求你了呀!”

“求求你了呀……”妈妈哭着说。

“不能再延误了!先打一针,明早我早早地上县城,再带药回来,好吗?”医生说。

妈妈听了医生“再带药回来”的话,突然好像从黑暗的夹缝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就没有再犹豫:“哎,哎,哎,那就给儿先打吧!明天针一回来就给女打!给女打!”

医生很快给我打了针,就走了。妈妈抱着哭啼的妹妹,轻轻拍抚,在卧室来回彳亍。

整个晚上,我咳嗽,妹妹哭闹,妈妈抽泣。夜很长!很长!

闪烁的煤油灯灯芯摇摇晃晃,映在黑黢黢的墙上,影影绰绰,变幻出奇奇怪怪的的图像。我觉得在这些离奇的图像中,看到了许多东西,像是真的,又不像是真的,很害怕,又不是很害怕。宛如有一团云将我托着,又像是一双手将我举着,我在四周没有任何围挡和支撑的地方,失了重地躺着、飘着。

忽然,一阵嘈杂声,把我从熟睡中惊醒。天已经大亮,大人们在屋外隐隐约约说着话,我一骨碌爬起来,看到妈妈浑身灰土地在地上滚动,失声痛哭。邻居们在一旁劝慰。

我到处找妹妹。

“妈,妹妹啦,妹妹啦,我要抱妹妹!”我发疯一样找妹妹,恨不能用我的眼睛迅速捕捉到妹妹。一邻居一把拉住我,小声说:“你妹妹,她,她死了!”

死了?怎么死了?怎么会死了?

妹妹躺在场边冰凉的地上,上面扣着一个大筛子。我看见后,立时哇哇大哭起来。

妈妈在邻居安慰下,被拉到床上躺下。但还是断断续续地哭,并叫喊我回到屋里,说我还生着病,快睡在被子里,千万不能再着凉。

我睡不着,依然禁不住地啜泣,一边听着邻居陆续离去,一边想着妹妹,想着她那稚嫩的声音和天真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偷偷地趴在门边看妹妹,躺在场边的妹妹却不见了,扣着的那个大筛子也不见了。

不久,我在村外的荒地上看到了一座小土堆,大人们说妹妹就埋在那里。

我不信,我认为他们在说谎。我说:“妹妹怎么会在那里,一定是在捉迷藏。”

我又想,是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医生,那该死的唯一的一支青霉素针?给我打了,没有给妹妹打!我病好了,妹妹却不在了!

后来,几次妈妈给我煮鸡蛋,我都吃一半,给妹妹留一半。

数十年来,我却没有能够揭开谜底。甚至,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弄明白,即使母亲此后也未能解释清她当时的决定。妈妈为什么选择了我?而放弃了妹妹?

相反,我并没有因为母亲偏爱我,我就不恨她、不抱怨她。

我毕竟比妹妹大两岁,想必能够挺过来的。如果,母亲当时选择的是妹妹,她也许就没有后来的撕心裂肺和痛不欲生,我也就不会有终生深深的内疚和对妹妹无限的思念。

后记:谨以此,纪念我可爱的妹妹以及我苦难的童年。

(文/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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