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装满了向往

五色石文斋 2021-09-24 09:16:28

我常无法把更早的清晨带入北坡大渠一带。

那儿的蚂蚁在很早的时候就啃下了一堆细碎的泥土,虫子伏在草叶上喝着一些细小的露水,树枝上灰鸟可怕的叫声此起彼伏,仿佛黑色的消退将一种忧郁表现得更加明显。对面的墓地里响起了一串鞭炮,又为一个人找到了一张古老的床位。渠边,牛的牙齿在青草的身体里越磨越亮,而青草会在牛的身体里越来越暗,最终再也无法看清任何东西。

我似乎听到了一种呼唤,可我不清楚这呼唤来自何处。

大渠里的水清澈无比,细细的水纹像一些明晰的丝线,不断向下流去。怀着好奇的心理,我禁不住沿渠逆流而上。渠边的路越来越细,两边的植物把手臂向路心伸来,有的地方你不得不侧身,茂密是植物内心最想说的语言,绿色是它们最通畅的呼唤。

我常想,植物是怎样把这些体内的养分均衡地输送到每一枚叶子上?它们是否和人一样,有许多主血管和毛细血管,有许多神经末梢在感知自然界各种因素的变化?它们又是怎样把水分吸到自己的体内,经过那些我们无法看清的运转而变成绿色?这样想的时候,我对身边的植物不得不敬畏,它们的颜色,形状,湿润程度,甚至它们的纹理,几乎肉眼是无法分辨它们间的差别。

对面的渠边,长了数窝几米高的芭蕉,巨大的叶片遮盖了大半个渠,水在下面流得更绿更澈了。在这,我想不起有任何雨打芭蕉点点愁的滋味,我觉得下雨时,雨肯定会打响芭蕉,但绝对是一种清脆的音调,一种欢快的滋味,上面的任何水滴都是绿色的,透明的。水,树,草,空气,它们搭配的非常完美,但我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我想起了那句歌词,“有位佳人,在水一方”,这个意境中真正缺少的是位女子。为什么是位女子?女子会有什么魅力来将一个清晨锁定?会不会有位女子,站在水渠旁,向远方眺望?

我又走了很久,始终没有发现有这样想象中的女子。在走得更远的地方,渠边巨大的竹林绿得透不过气,一位老篾匠在场边将竹条剥细,它们柔软无腰,却柔韧无比。特意在走近时,看了一眼,原来是个瞎老头,他凭着熟练的手艺,将竹上的清晨剥得如此清晰。接着一位担水的老妇走过,她放下担子,与那个老头在吵骂。原来,她地里的菜少了一小片,怀疑是那个瞎子所为。他们的吵嚷粗俗而又意趣丰富。最后她担水走的时候,腿一拐一拐的。水渠旁又恢复了一些宁静。

我觉得我的内心突然被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划痛。我看到那些紧闭的房门,那些贴在门上的年画和有些褪色的对联,那些土墙上灰色的古老泥皮,那些整齐就座的方格木窗,它们似乎在说着什么,又什么也没说。它们在说着什么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到内心的某一个地方在动。它们没说什么的时候,我的身体在走。我在走的时候,村子背后的山却坐着不动,我走了很久,它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那副表情。

实质上,山的眼睛比我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明亮,它不用看,就清楚地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牛在做什么,村子在做什么,还有渠里的水在做什么。它把看到的这一切都藏在心里,等待我们去读。对山读得透彻的是鸟,它们高高地踏在树尖上,或树叶上,远远地看去就像似一个个不同颜色的点,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与山交谈。

在一座石桥下,我看见两个老农在浅浅的草滩上聊天,他们的牛在不远处低头吃草,时而抬起头来,向远方看看,偶尔对着天空长叫一声。有几只鸟在它们的旁边觅着虫子,在草丛中练习着小步走路,我怀疑它们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种鸟,虽然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我认得它的体型,它的目光,和它飞翔的姿势。这些鸟在走过牛的身旁时,没有任何的防备,我想它们与牛已经很熟悉,彼此打过招呼。它们偶尔飞起来歇在牛背上,牛也毫不生气,似乎还有一些高兴的劲儿,这或许是一种抚摸。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常常会忘记我是谁,为什么而来,也会记忆时间的流逝。我周围的这大片土地,是世界珍禽朱鹮的栖息之地,是一片原汁原味的生命之源。鸟儿成片成片地来了,它们飞起来的时候,人们才会觉得它们的翅膀里藏着好多人类的幻想。

我们无法飞起,鸟儿就代替我们的心灵飞翔。每一只鸟儿都是在将我们的心灵向远方延伸。它究竟能延伸多远,我们的想象力其实是它飞翔的半径。

清晨是丰富的,也是纯净的,它的灰尘被夜晚的水气带走。在清晨,当我们借用一只鸟的时候,我们是幸福的,我们的身体里装满了向往。

(文/肖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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