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秋天,来自山东烟台的郝春荣来到了一海之隔的辽宁省念书,这年她17岁,就读于辽阳市卫生学校。
那时候高考才恢复没有多久,作为专科院校的辽阳卫生学校也才刚刚复课,招收的学员并不多。像郝春荣这样的年轻人,一般都是作为专业人才培养的,将来都是到大医院当医生,前景不错。
但郝春荣却并不想当医生,三年专科毕业以后她就选择留在学校里成为团委干事。
有人指出,郝春荣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思想也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那届学生毕业之后大都分到了下面的基层医院,她却留校工作,并很快担任了学校的团委副书记。
团委是一个非常微妙的组织,它介于政府部门和事业单位之间,一头连着市、区、县里的职能部门,一头连着所在单位的上层领导。
因为团委它本身并没有什么经济资源,所以办事情大多数要靠跑,能干团委的人脑筋和嘴皮子往往都相当厉害。
辽阳市卫生学校后来成了辽阳中医药学校
一般来说,能以城市命名的卫生学校都有很深的政府背景,而且市政府在资源安排方面也会适当向学校倾斜。
比如郝春荣工作的辽阳市卫生学校,就和辽阳市卫生局有着十分紧密的业务联系,由于工作需要,郝春荣经常要跑卫生局,她办事利索,脑筋活络,很快就被卫生局的领导看中。
在学校团委干了2年的郝春荣,在1985年9月被调入辽阳市卫生局,成为卫生局团委副书记。
辽阳市是地级市,市卫生局是正处级单位,而卫校只是副处级单位,所以郝春荣相当于工作2年就升了一级,这其实是比较少见的。
从此,郝春荣的人生、仕途就和辽宁结下了不解之缘,她接下来的升迁历程,简直就像万花筒一样让人目不暇接。
1990年,郝春荣27岁,已经是市卫生局团委书记的她再受提拔,被任命为共青团辽阳市委副书记。
90年代的辽阳车站
此后,郝书记“很忙”,因为她除了团委里面的日常工作,还取得了辽宁省委党校行政管理专业的本科文凭,在干部提拔很大程度上要看学历的当时,本科学历取代了原来的专科学历,骤然从“减分项”变成了“加分项”。
1992年,郝春荣如愿转正,成为正处级的领导干部,而此时她还不到30岁,真正步入政界才6年多一点时间。
不到7年就升了5级,共青团辽阳市委书记是团这条线晋升的顶点,才29岁的郝春荣在这个职务上干满一届再升已不可能,到时候只能平调了。
或许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或许是借鉴其他干部的升迁经历,郝春荣清楚地知道,如果想要继续高升,她最大的短板就是:在机关工作太久,缺乏基层工作经验。
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辽阳市简直成了郝春荣镀金的“黄埔军校”,在接下来的六七年里,她几乎是到下面狂刷经验,个人履历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
仅仅在市团委书记的任上干了一年半,她就转任辽阳市进出口公司副总经理、辽阳香港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
30多年前辽阳街头已比较繁华
哪怕是跟团委工作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进出口业务,郝春荣也丝毫不怯场,因为她纯纯就是来“混资历”的。又是一年半之后,她就转岗担任辽阳市太子河区副区长。
又是不到2年,郝春荣的头衔上加了“区委常委”,成为正儿八经的区领导,她的升官之路如同火箭一般,对此许多知情人士都选择讳莫如深。
只有人耐人寻味地评价道:郝春荣“不简单”。
20世纪的最后一个月,郝春荣从副区长任上转正,但在区长任上她并没有干多久,便于2000年11月直升辽阳市委常委。
关于郝春荣的叙述有些乏味,基本上就成了升官的流水账,因为她在每个岗位上呆的时间确实不长,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可以写。
就是这样一位“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的区长,居然被破格提升为市委常委,这很不寻常。
官宣照片
因为按照政界惯例,要提拔市委常委,第一人选肯定是某位目前不是常委的副市长,而不是区里的干部。
再退一步讲,真要提拔区里领导,也该轮到“一把手”区委书记而不是区长,而且像区领导提拔上去以后还不能直接当市委常委,也得从副市长的位置上循序渐进。
郝春荣太厉害了,别看区长是正处级,市委常委是副厅级,就这么一级中间可是隔了不少坎,一般的干部要跨过去起码得五六年!
这次郝春荣突破常规提拔常委,正应了一出刘宝瑞大师相声的题目:《连升三级》。
以市委常委再兼副市长、总工会主席之后,郝春荣的升官之路仿佛进入了新一轮的循环:镀金——深造——再升官。
这一次就更牛了,她先是被市里安排参加了中央党校举办的中青年干部培训班,还报考了中央党校经济管理专业的在职研究生。
中央党校
现在看来,郝春荣参加中央党校“中青班”无疑是一步高明的棋,其主要原因有2点:
第一,“中青班”的招生选拔甚为严格,由中组部主导,其学员不仅是地方上的高层年轻干部,而且日后大多数会进一步提拔升任省部级;
第二,就读“中青班”对郝春荣拓展人脉十分关键,毕竟参加的都是人中龙凤,精英中的精英,以后难保调到哪个省或者哪个部就遇到当年曾经坐一张桌子的同学。
这个道理跟读大学、读高中很像:你日后能发展到的高度,差不多就是你同学圈子能发展到的高度。
别说那些乡镇区的基层干部了,就算是普通的市级干部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2010年初,郝春荣拿到了在职研究生的文凭,此时她进一步晋升的条件已经齐备,可以再一次“起飞”了。
意气风发
果然,过了2年时间她便调到朝阳市担任市委副书记,并在2年之后升任辽宁省旅游局党组书记、局长。
郝春荣出事以后,有的媒体记者曾经到她曾任职的辽阳、朝阳等地采访,而被问及“你知道郝春荣在这里有什么政绩”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脸懵。唯一的共同评价就是:郝升得太快了!
这一次从副厅升为正厅花的时间有点久,前后用了12年,郝春荣也从40不到的少妇成了50出头的中年人。
但毕竟郝春荣的起点并不高,自身资历实在有太多地方需要填补,女干部要升副厅并不容易,而从副厅升正厅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了这一目标耗费12年也算值得。
51岁当正厅,差不多干一届就可以退二线了,也算功成名就,可郝春荣却立志在这一岗位上再创辉煌,总而言之:只要生命不息,就奋斗不止!
我们并不难发现:郝春荣升官的节奏和一般的干部不太一样,人家是五年一届,五年一升,而她五年起码可以升2级,或者调2个岗位。
成竹在胸
果然这一次她当旅游局局长也没有超过3年,又从省城转地方,2016年9月到盘锦市担任代市长,一个月后转正。
她这个市长的存在感很“稀薄”,一年半以后升任辽宁省副省长时,许多盘锦当地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城市里来过这么一个市长。
当然,郝市长应该是发自内心地想把市长做好,干出一些实实在在的政绩的,因为她别无所长,就把自己当旅游局局长时候的那一套搬到了盘锦。
辽宁是山海之省,大连、沈阳、丹东那都是全国闻名的旅游胜地,著名景点更是不计其数,只可惜,这么多旅游资源对盘锦来说却略显吝啬。
现在我们提到盘锦,除了“盘锦大米”,关于这个城市的著名景点实在难以列举,就是这么一个旅游资源相对贫乏的城市,却成了“旅游市长”郝春荣的主场。
她很快不遗余力地在盘锦推广自己一手主导的民宿产业“百村万床”工程,打造所谓的乡村游,绿色游,农业游……
有点过火
早先盘锦市连一家民宿都没有,当地的农民对“农家乐”、“生态游”之类的也不清楚,但是为了贯彻市里面的要求,各个乡镇把农民动员起来,让他们把自家的房屋收拾一下,硬充民宿。
一时之间,各大旅游平台上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大批盘锦市的“民宿”联系方式和房间照片,根据盘锦市公布的数据:仅仅一年时间,当地已经建成了拥有3600多个床位的民宿规模,遍布全市5个县区、经济区,30个街道和镇。
与此同时,各个基层政府大动干戈,组织施工队伍把村里那些老屋破墙重新粉刷,有的画上画,有的写上古诗词,古人名句,就是为了营造一种“文化感”。
盘锦各个街道、乡镇推出的旅游概念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搞“国风”、有的搞“禅修”、有的又说自己是“醉美湿地”,还有什么“渔牧文化特色村”、“书香古镇”、“温汤之镇”……
就在“郝市长”变身为“郝导游”,上电视不遗余力地给盘锦市的新民宿做广告时,却有评论者毫不客气地指出:这都是单纯堆政绩的形象工程,没有可持续性。
从地图上看,盘锦刚好被夹在了沈阳和大连两个重量级旅游城市之间,游客只要驾车半天就能南下大连或者北上沈阳,所以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中转站”。
盘锦市鸟瞰
加上其本身缺乏吸引游客深度体验的旅游资源,很难作为一个单独的旅游目的地,实在缺乏吸引客人在此住宿过夜的亮点。
所以,市政府和各级政府虽然劳民伤财,花了大力气勉强搞起几百个民宿,最终都因为缺乏稳定的客流无果而终了。
也难怪许多盘锦市民对“郝市长”没有印象,因为她在市长任上办的大事,除了搞民宿这一条就没有什么亮点。
尽管“盘锦民宿”项目被人批评饱受诟病,但却似乎没有影响郝春荣的仕途,当了一年半市长后她便升为辽宁省副省长。
这次提拔很像她从区长提市委常委的那次,因为要提副省长你也得从资历较深的那些市委书记开始而不是从市长开始。
像郝这样才干了一年半,几乎是“零政绩”的市长居然抢在辽宁全省14个地级市市委书记、13个地级市市长前面,直接就提了副省长,确实难以服众。
不正常就对了
也难怪有一些在省政府工作的人士忍不住直言:这不正常。
岂止是不正常,这次提拔程序反常,越级明显,处处透着诡异。
当时辽宁省一共8位副省长,郝春荣排名第6,分管乡村振兴、农业农村、水利、文化和旅游、退役军人事务等方面工作。
可是,尽管郝春荣的工作和反腐并不搭边,她却对反腐工作十分“热心”,多次在公开会议上大谈特谈反腐问题。
比如她调省里之前,就曾在盘锦市政府廉政工作会议上讲话:
“廉洁是从政者的本色,勤政是公务员的本分。各级政府及工作人员要勤勉尽责干事业,恪尽职守有担当,勤奋工作、提高效率,全面做好经济社会发展和党风廉政建设各项工作。”
振振有词,言犹在耳
只可惜,这番令人心头一震,为之清醒的言论话音犹在耳,“郝副省长”就出事落马了。
2022年3月29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发布消息:辽宁省副省长郝春荣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9月1日,郝春荣被依法双开并被正式逮捕,在初步的案情通报中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内容:
长期违规收受礼金,接受可能影响公正执行公务的宴请;违背组织原则,长期瞒报个人有关事项,在职务提拔、工作调动中为他人谋取利益;为官不廉,亲清不分,贪欲膨胀,以权谋私,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项目审批、工程承揽等方面谋利,并非法收受巨额财物……
这些都是贪官的“标准配置”,只能说郝春荣的贪腐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郝春荣如同坐火箭一般接连晋升、破格晋升,不仅违背人们的正常任职,也违反了党和政府提拔任命干部的基本原则。
绕不开的贪字
她到底是怎么升的,是谁升的她,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在具体的案情通报出台之前我们还不能下定论。
在郝春荣被抓前后,辽宁省政府内部相继有多名副省级大员落马,其中也有她的老上级,这可能说明部分问题。
但凡官员出事,归根到底无非几个字:钱、权、色,这是一个三角形的双向循环,也就是这三者可以互相兑现,也可以按一定顺序兑现。
郝春荣的落马,还是证明了任何投机取巧,逢迎拍马,官迷心窍,一心想着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