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二年七月初九。

大明第一首辅张居正暴毙家中。此后四百五十年，关于张居正的死因，各种推理层出不穷。一说是遭人毒杀，一说是放纵过度，还有说跟李太后花边新闻有关。

死因无法考证，但死状有确切记载。五杂俎记载，张居正死后，身体呈现出“肤体燥裂，如炙鱼然”。（浑身皮毛炸裂，如同一条烤熟的鱼）

张居正生前呼风唤雨，死后毁誉参半。

七月十三。张居正还停尸在家，庙堂上出现了一股强烈的“倒张”声音，“倒张派”请求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这伙人实在可笑，张居正活着的时候，大气不敢喘。张居正一死，尸体还没凉透，就跳出来狺狺狂吠。

一个死人有什么可清算的？但庙堂逻辑是，死贫道死，也得死道友。清算张居正，本质上是清算张居正的“朋党”。

一开始，万历面对雪片般的弹劾奏折，选择沉默不表态。张居正下葬当天，还御笔赠谥“文忠公”。

九个月后。万历立刻变脸，下旨抄没张居正家，打响了“倒张”的第一枪。

抄没张居正持续了两年，连续抄了两回，而且一回狠过一回。

第一回只是针对张居正本人，第二回目标是张居正生前的心腹。张居正儿子张敬修惨死狱中，张家十七口人软禁家中活活饿死。

张居正权倾一时，生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他再牛炸，终究还是老朱家的家奴，或者说是李太后的政治打手。

出于“打狗看主面”的心理，天下人最关心的不是清算张居正，而是李太后对清算张居正的态度。

李太后的态度非常微妙。她选择了沉默。

隆庆六年。

先帝驾崩时，年轻的李太后带着年幼的万历，对着张居正一通拜相认爹的操作，孤儿寡母是在张居正鼎力支持下，才坐稳了江山。张居正确实弄权，但算不上大奸大恶，万历用这种方式报恩，显然有一点过分。

如果李太后稍有念及旧恩的表现，应该稍微表示一下反对。但李太后用沉默表达了默认，对此事没有任何阻拦。俨然一副娘俩已经坐稳江山，张居正没有利用价值的意思，支持万历清算张居正。

帝王之家向来刻薄寡恩，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人情世故、道德评判，只关心屁股底下做得是不是龙椅凤撵。如果清算张居正能够给儿子万历带来皇权稳固，别说张居正，哪怕牺牲兄弟手足也绝不留情。

关于宫外流传首辅与太后的花边新闻更是纯属胡扯，李太后可没工夫跟男人儿女情长，她是铁骨铮铮的事业型女强人。

哪怕是有一腿，也是用“一腿”来换取政治筹码。

万历为什么要清算张居正？

第一、可以排除张居正强势，对万历管教太严，受到了万历叛逆的反噬。这一点最站不住脚。万历是受帝王教育时间最长的皇帝，对一个受过帝王教育的皇帝来说，“尊师重道”的基本演戏功底还是有的。不可能为了一时“叛逆”泄愤，干出这种遭人戳脊梁骨的蠢事。

第二、可以排除张居正贪财好色。北明276年和南明18年，一共294年历史，除了洪武时期，发生过因为钱财而遭到大规模清算的事件，朱棣之后几乎绝迹。

唯一的可能是“杀鸡给猴看”。用清算张居正来震慑庙堂群臣，即使活着的时候办不了你，等你死了，照样不放过你。

张居正有恩于万历，但他弄权，本质上和严嵩这伙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严嵩是替皇上捞钱，张居正是用“新政”替皇上捞钱，看起来更正大光明一些。

李太后，表面上是一代贤后，实际上为了权力，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她那“一腿”。

万历饱受儒家教育，结果人生祭出的第一把刀是对准了自己的恩师。

有时候，一个人是圣是魔，真的不易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