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不行了,跑不动了,停,停……”
岑福奇怪,明明是陆绎运用轻功一路带着袁今夏,这怎么还喊上累了?
陆绎停下脚步,将袁今夏轻轻放下,柔声问道,“哪里不舒服么?”
“我瞧着一路上并没有人跟上来,想来已经安全了,咱们歇一歇吧,我肯定不累,可大人这样带着我一定会很累,”
陆绎一边四下里观察着,一边说道,“以前你会怕得闭上眼睛,现在却敢到处看了,”
“以前我也不曾料到会与大人分开那么久,现在大人回来了,我自然要一直盯着大人,不要再消失了才好,”
陆绎听罢,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今夏,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信我!”
“嗯!”袁今夏重重点头。
岑福跑过来,用手一指,“大人,那边有个斜坡,斜坡中部向内凹陷一块,里面有一处平地,可以暂时藏身,也能听到周围的动静,”
“好,”陆绎应了一声,让岑福带路,便伸手拉了袁今夏在后面跟着。
袁今夏笑道,“原本舒舒服服住着客栈,莫名其妙变成逃亡了,好在老天爷待咱们不薄,送给咱们这样一个好地方,”
岑福见陆绎带着袁今夏跃下缓坡,自己便又顺原路返回,抹去了三人足迹,才纵身跃下来。
袁今夏看看陆绎,又看看岑福,欲言又止。
陆绎笑道,“怎么了?想说什么?”
袁今夏怔怔地看着陆绎,“大人不想解释一下么?”
陆绎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呀?”
“大人,您到底是死而复生,附在了穆青身上?还是您根本就没死?”
“怎么这样问?”
“那日,大人回来,只有我在现场,岑福也是上了船后才知道的,这件事,除了我和岑福,并未和任何人提起过,那些黑衣人又怎知您是陆绎?那些黑衣人显然是为了杀我们三人而来,他们受何人指使?为何要杀我们?”
岑福看着陆绎。陆绎垂下眼帘,手指微微揉搓了几下。
袁今夏也盯着陆绎,见状,继续说道,“我不怕死,可却怕死得不明不白,我相信大人和岑福也定是如此,此番来江南,原本我是为了寻回夜明珠回京交差,而你们两个是为了护我才跟了来,可现在我却隐隐觉得,你们不只是为了保护我这么简单,”
岑福接道,“袁姑娘,你感觉错了,我从京城随你出来时,确实只是为了保护你,”岑福看了一眼陆绎,“替大人保护你!”
“那出来后呢?”袁今夏敏感地意识到岑福言语间的漏洞,追问道,“这么说,你开始确实也不知情?”
岑福点头,看向陆绎。
“大人,”袁今夏正色道,“您现在只告诉我,您是不是真的陆绎?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陆绎丝毫没有犹豫,“是,我是陆绎,我回来了!”
“ 那我便放心了,”袁今夏笑了起来,“从京城到扬州,在船上二十余日,您与岑福同住一室,夜夜同床而眠,定是掏心掏肺,是吧?”
陆绎微微簇眉,笑着嗔道,“又胡说,”
“那现在是不是应该也告诉我实情了?”袁今夏往陆绎身边挪了挪,“大人,您不必顾虑太多,我现在知道您是真的回来了,大人还好好地活着,在我心里,这便够了,其它都不重要,我也再无奢求,过去的一切,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大人,就告诉袁姑娘吧,”
“好!”陆绎应了一声,又停顿下来,片刻后才接着说道,“今夏,当初我金殿伸冤,陛下龙颜大怒,将我关进诏狱,我以为即便不死,这辈子也不会出来了,直到你花光了所有的银子去看我,你让我振作起来,你说你会想办法救我出去,你还说你等着我,”陆绎轻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今夏,我应了你,我不想看到你流泪,可我心里明明知道,此生,我们不会再见了,我宁愿你抱着希望好好活下去,等我离开的那一天,你也能慢慢地接受,”
袁今夏听陆绎声音有些颤抖,忙伸手握住陆绎的手,轻轻揉搓着。
“大概是三个月后,诏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虽然用轻纱蒙着脸,但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一眼便认了出来,”
袁今夏轻声惊呼道,“是皇上么?”
“我的今夏就是冰雪聪明,一下子便猜到了,”
“大人,皇上为何要见您?又为何扮成这副模样?”
“皇上信道,整日痴迷炼丹,苦寻长生之术,无心政事。可毕竟已年逾六十,膝下只有景王和裕王两个皇子,虽然平日里大臣们阿谀奉承,皆言皇上盛年,不宜早立太子,但在皇上心里,还是一直在考量,”
“那日,皇上对我说……”陆绎陷入回忆中。
皇上揭开脸上的轻纱,盯着陆绎看了许久,才问道,“陆绎,你可知罪?”
陆绎一时慌乱,不知皇上因何来到诏狱,忙跪下回道,“臣知罪,”
皇上半晌没有说话。陆绎亦不敢抬头。
“绎儿,”
陆绎一惊,这声“绎儿”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幼时爹爹带自己进宫见皇上,皇上只见他一眼,便心生欢喜,皇上当时便唤了他“绎儿”,还赏赐了他许多金银珠宝。
“绎儿,前日夜里,朕做了一个梦,梦见你陪朕蹴鞠,投壶,朕甚是开心,你从十五岁入了锦衣卫,便时常这样陪着朕,又善于讨朕欢心,朕便笑醒了,”
陆绎想起往事,心中也甚为感慨,可如今……嘴唇颤了几下,终究没说什么。
“你先起来,好好陪朕说说话,”皇上的声音缓慢又格外的温柔,陆绎听话的谢了恩,站起来,仍是垂首而立。
“今夏,皇上与我闲话了一个时辰,”
“什么?一个时辰?大人,您与皇上有这么多的事可回忆?”袁今夏噘着嘴,眨巴了几下眼睛,“大人自从回来,还不曾与我说过一个时辰的话呢,”
“傻丫头,这不一样,我们,还有一辈子,我有许多话想与你说,但不是之前,也不是现在,”
“大人这是何意?”
“景王近些年与武林中人来往密切,并且偷偷藏了许多金银珠宝,至于藏在何处,还不曾得知,皇上怀疑景王有不臣之心,”
“所以皇上想秘密启用大人,替他查出真相?”
陆绎点头,“皇上离开后的当夜,诏狱内便起了一场大火,混乱中,我被带出诏狱,安置在一处暗室之中,”
“皇上将您安置在暗室之中?限制您的行动自由?这又是为何?”
“自然是等待时机,”陆绎接着道,“后来我才知晓,皇上早早就做了这样的打算,那夜,我出诏狱后,便有一个替身进了诏狱,那个替身身形与我相似,又戴着面具扮成我的模样,身上无一处不与我作得相同,这一切皆出自花千面之手,”
“花千面?那可是武林中的易容高手,没想到却能为皇上所用,那这么说,被斩杀的是那个替身,并不是大人?”
陆绎点头,“皇上思虑周详,对我们也是了如指掌,他知道你和岑福会替我收尸,也料定你们在伤心欲绝下不会察觉到异样,况且皇上下令不允许厚葬,不允许立碑,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入土,否则将抛尸荒野,你们便也只能草草将我收尸入殓,埋于郊外,”
“大人,”袁今夏唤了一声,眼中含着泪。
陆绎爱怜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今夏,让你受苦了,”
袁今夏摇头,“大人才是受苦呢,虽然您保住了性命,也出了诏狱,可一样没有自由,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一个人孤单地那在暗室之中,那几个月大人是怎么过来的?”
陆绎笑了一下,“我那时已经有了好好活下来的勇气,我知道终有一日我能再见到你,”
“大人,那后来呢?”
“皇上身边有许多暗卫,他们探到景王与武林人士来往越来越频繁,且探到武林盟主龙一天竟也被景王收在麾下,龙一天有一个信物,谁若得了,便可号令整个武林,”
袁今夏来了兴致,想起说书先生讲的那些神奇故事,便问道,“那信物是什么?可是丢了?引发了什么血海腥风?”
陆绎拍了拍袁今夏的手,笑道,“是一颗藏于一枚金丸中的夜明珠,金丸上刻着一个龙字,”
“啊?”袁今夏一声惊呼,“那……那不是总捕头让我来寻的东西么?”
“正是,”
“总捕头也能直接听命于皇上?”
陆绎摇头,“六扇门总捕头是景王的人,”
“是这样,也就是说,是景王暗中命总捕头务必寻到这枚夜明珠,总捕头知晓此事难办得很,毕竟天下之大,一个人若想隐藏起来是极难寻到的,六扇门中,除了师父,便是我擅长追踪术了,师父恰巧身体不适,无法出远门,于是便将我派了出来,总捕头这是将我当成一枚棋子了,”
“今夏,你现在知晓了,还会去调查么?”
“当然,景王如真怀有不臣之心,定不能让他先一步得到,不然他号令武林,群雄听命,引起腥风血雨,最后遭罪的还是老百姓,”
陆绎听罢甚感欣慰,笑道,“放心吧,不会让他得逞的,”
“大人的意思是?”
“皇上的暗卫已经寻到了那个飞贼和夜明珠,秘密带回了京城,”
“那我们现在……”
“此事景王却不知晓,皇上命我暗查景王的宝藏之地,寻到他谋反的证据,”
“对了,大人,那个穆青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大人的替身么?还是穆青原本就是大人扮的?”
陆绎摇摇头,“穆青的来历,属实让人疑惑,我并不知晓他是谁,”
“啊?”袁今夏更是吃惊,“他长得与大人一般模样,声音也一样,就连身上的伤痕也一模一样,”
“原本皇上是想暗中将我派出来探查此事,那日却突然对我说,六扇门派你下江南查案,让我想办法跟在你的身边,利用……”陆绎说到此突然停了。
袁今夏一耸肩,说道,“大人不必措词,我明白,皇上是想利用我的追踪术助力大人,对吧?”
陆绎笑了下,算是默认了,“我那日偷偷跟着你来到我的坟前,”
袁今夏打断陆绎,“呸呸呸,大人莫胡说,什么坟不坟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瞧着有个人一直偷偷跟着你,那人与我一般模样,我当时也疑惑,难道皇上为我作了许多替身?直到那日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我便借机敲晕了穆青,装神弄鬼出来与你相见,”
袁今夏听到陆绎说“装神弄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大人原来也这般不正经,您直接与我说了真相不是更好?何苦要费这些事?”
“傻丫头,瞒着你这些,是为了你的安全,现身与你相见,更是为了能保护好你,”
“大人,我明白,”袁今夏冲陆绎甜甜地笑了下,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穆青呢?大人确定是把他敲晕了?”
“皇上的暗卫把他带到诏狱关了起来,”
“大人,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皇上有暗卫,为何又秘密启用大人?”
“皇上身边的暗卫,都是秘密做事,不能现身,有些事他们是不方便做的,一旦被人发现,便只有一死,”
“唉!”袁今夏长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
“对了,大人,这个穆青不知何许人也?您知道么?当初无意中救了他,他还赚我了许多眼泪呢,我一直以为是大人……”
陆绎轻轻抚着袁今夏的手,愧疚地说道,“今夏,这一年多,让你吃尽了苦,”
“谁这辈子又不会经历磨难呢?大人如今已回到我身边,哪里还有苦?”
陆绎郑重地说道,“是,以后,有我在!”
两人说着,岑福在一旁听得感动,竟然流下了泪,还抽噎了几下。
袁今夏好奇,“岑小二,你在船上夜夜与大人同枕而眠,不是听过一遍了么?还感动什么?”
陆绎无奈地说道,“今夏,哪有同枕?”
“那也是同床,不是一个意思么?”
陆绎“咝”了一声。岑福抹了一把脸,幽幽地说道,“大人每夜里都踹我一脚,”
“啊?却是为何?”
“因为……”岑福还未说下去,陆绎伸脚便踹了岑福一下。
“大人干嘛?”袁今夏拦着陆绎,冲岑福说道,“快说,快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