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连理》
作者:二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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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云莺初来乍到,除了貌美一无所有。她为人算计,被人觊觎,为了脱身不得不从一个虎狼窝,跳入另一个虎狼窝——
去给姑爷当通房?!
本只是权宜之计,时刻筹谋着跑路,可跑了几年也没跑成,愣是被国公府二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回家!
诰命?好好好,当就当呗……
精彩节选:
“姑娘,姑娘,该起身梳洗了。今天是个大日子,您可不敢再耽搁下去。”
云莺睡得昏昏沉沉,陡然听到略有些陌生的女声,脑子里某根弦儿突然蹦了一下,她立即从混沌的梦境中苏醒过来。
抬起头,坐起身,四处打量。
周围依旧是她不甚熟悉的物什。
一副桃红色的帐幔,不远处一架四扇开的花鸟屏风,转过角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妆奁……甚至就连她身下的拔步床,也是古色古香的,上边雕刻着兰草与如意云纹,是放在博物馆里都可以当做镇馆之宝供人鉴赏的。
云莺收回视线,穿鞋起身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一边拿起屏风上放着的衣衫,不紧不慢的穿戴起来。
“卯时初了姑娘。”小丫鬟雀儿非常有眼色。她见云莺一脸神思不属,就不往她跟前凑,怕惹了这位前程大好的姑娘不喜。
但小丫鬟也机灵的很,眼里有活,这就将云莺刚睡过的床铺收拾起来。
片刻功夫,云莺在雀儿的帮衬下,坐在妆奁前开始梳妆打扮。
雀儿十三、四岁,性情活泼开朗,素日里话就多,这会儿她见云莺面上虽还带着大病初愈的惨白,但这丝羸弱却半点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愈发衬的她纤柔沉静,清冷若天外仙。
姑娘这般国色天香,是个人看着就喜欢。
稳了,这次姑娘指定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去。
雀儿心中高兴,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
先是说今天可得把云莺打扮的漂亮些,最好能一下子被选中;又说,院子里的金葵姑娘,今天穿什么颜色款式的衣衫,姑娘今天挑的衣裳恰恰好,和她既不撞款也不撞色,不然怕是金葵姑娘被她压一头,又要对姑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云莺的思绪顺着雀儿的话走,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
是了,一会儿她就要到前厅去被人挑选了。
云莺不是夏朝本土人,确切的说,她这具身体是这个朝代的,但身体里的灵魂却不是。
云莺过来时,这具身体的原主已经不在了。
原主是得了高烧被烧死的。
云莺方过来时,用尽了浑身力气才将枕侧的一条玉坠扔到地上,这才惊醒了外头守夜的雀儿,侥幸捡回一条命。
雀儿以为原主福大命大,过了这个坎儿,以后肯定要大富大贵。
云莺却知道,原主已经没了。
大富大贵她也不敢想,只要能脱离这个虎狼窝,之后不要一脚踩进别的火坑里,她就阿弥陀佛了。
再说回“挑选”这件事。
云莺这几天从雀儿的口中探知,她们如今待的地方,乃是长安候府设在城外的别院。这别院很是阔朗,其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景致非常优美。
然这里却不是供主人家,闲时过来休憩玩耍的地方。
这里养着不同年龄段的貌美姑娘,乃是名副其实的美人窝。
这些美人也都有一个共同的用途,便是送与权贵,来拉近对方与长安候府的关系,以达成长安候府或明或暗的各种目的。
云莺不仅成了其中之一,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被人寄予厚望,精心教养伺候,以作日后大用。
今天,这一天终于到来。
脑子里转过这许多东西,云莺原本松懈下来的情绪,顿时又变得紧绷。
她轻轻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缓缓将呼吸放平,终究克制住躁乱的思绪,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用过早膳,原本阴沉的天空放了晴。
这时候外边传来喧闹声。
有小丫鬟过来通知,主家快要过来挑人了,陈妈妈让院子里的几位姑娘,都提前往前厅去。
云莺带着雀儿出门。
主仆两个刚踏出门槛,就听见西边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云莺妹妹这是病好了?能出门了?”
不等云莺回复什么,又寒酸带噎的说:“云莺妹妹可要小心自己个儿的身子,你这条命可金贵的很,要是亏了损了,陈妈妈怕是要气出个好歹来。”
云莺不动声色的侧过头,看向来人。
听声音就知道来人不好惹,看面相,这确实是个骄矜泼辣的姑娘,神情很有几分盛气凌人。
她穿一身红衣,身材凹凸有致,瞳仁湛然有光。虽然精明外露,让人不欲多交,但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容貌着实惊艳。
云莺冲她微颔首,带着雀儿继续往前走。
“唉,你这人,高烧把你烧成哑巴了?以前见面还知道喊声姐姐,今天这是觉得要出头了,就连装也不想装了?哼,我就知道,你这人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你才是那心思最深沉的……”
云莺看着追上来的金葵,不气也不恼,语气轻缓的说:“姐姐说笑了,我是嗓子不舒服,这才不想多言。”
金葵懒洋洋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总归你不想和我多言,我也不想和你多语。今天一过,大家各奔前程,省的以后我看见你心烦,你看见我还要想着该怎么敷衍……”
云莺被噎的不轻,正想着该怎么回话,就见转角的蔷薇花树后又转出来两个姑娘。
其中一个着鹅黄色衣衫,看人时神情带着怯。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一双麋鹿眼通透明澈。整个人看着可怜柔弱的厉害,嗫嚅的看着云莺和金葵,那模样很是惹人怜惜。
另一个姑娘着桃红衣衫,她身段略显丰腴,脸也是肉肉的,笑起来两个酒窝像是盈满了梨汁,甜甜的暖人心窝。
怯弱的姑娘唤湘灵,着桃红衣衫的姑娘唤秋宁。
云莺回了她们的话,金葵也懒洋洋的和这两人打了招呼,四人这便结伴往院外走。
边走时,又碰见其余几位姑娘。
这些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打扮的也是花枝招展,险些迷了云莺的眼。
她一时间也忍不住在心里慨叹:也不知道长安候府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么多美人。这些美人一个个的,容貌都这么出挑,长安候府还精心挑选嬷嬷教养她们,养得这些美人或活泼、或娇憨、或泼辣、或清冷,或满身书卷气,或通身温婉贤淑。如今却要将这些美人一一送人,这手笔不可谓不大,所图也不可谓不大。
换做她,她是不舍得的。
不过,美人如云烟,那比的了富贵权势?若是用美人能换来利益,想来无论换做谁,都会可耻的心动。
云莺思绪翻飞,众位姑娘也心不在焉的寒暄问候。
这期间各种明嘲暗讽、警惕提防、讨好打压,云莺一概装看不见。
她面上平淡无波,心里却已经叫苦不迭。
美人能悦目,她看着也很欢喜。可这些美人若是斗起心眼,她可招架不住。
若是再加上其余院子里的姑娘,以及这庄子上对她虎视眈眈的陈管事,她心累的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将要到前厅时,恰好遇到从外边匆匆过来的陈管事。
陈管事是陈妈妈的儿子。
庄子上的人都在陈妈妈手下讨生活,对她儿子自然也是捧着敬着,见了面惯要恭称一声陈管事。
陈管事名陈平,长得其貌不扬,五短身材。他唇下有一颗黑色大痦子,配上他那瘦长的脸型,怎么看怎么尖刻。
陈妈妈早年丧夫,将这儿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原本想将儿子留在主家奔个前程,无奈陈平烂泥扶不上墙,整天不想着上进,却惦记着庄子上的姑娘,硬是赖在这里不肯挪步。
这人花花肠子多,往日里没少占姑娘们的便宜。众人念着县官不如现管,看在陈妈妈的面上,也都咬牙忍了。
陈平也有分寸,多数情况下也只是嘴上花花,太过分的事情却不敢做。
然而,前些时日,也不知怎的,陈平突然盯上了云莺。
不仅对原身说些调戏调情之语,甚至还动起了手脚。
原身是个胆小怯懦的姑娘,被人调戏了也不敢骂回去,可陈平还要摸她的脸,她怒极惧极,条件反射甩了陈平一巴掌。
这一巴掌就打出事儿来了,陈平直接翻了脸。
这之后,不仅陈妈妈将原主叫过去,寻别的由头将她训斥敲打一顿。
陈平更是借着陈妈妈的手,每每将差的、烂的、坏的东西分给原主,让原主吃喝都得战战兢兢。
甚至更恶心些,他还差人偷偷在原主房中放蛇鼠虫蚁。
原主就是被这些肮脏手段吓的高烧,可就在她缠绵病榻之际,治病的药材还被掉包克扣。
这才导致云莺反复高热,直接没了性命。
在云莺穿过来后,陈妈妈见云莺差点没了性命,也是被唬了一跳,这之后再不敢纵容陈平胡闹,云莺这才抓紧机会,将这具身体养回了三分。
不说这些远的,只说虽然云莺与陈平的龃龉根本没闹到明面上,但庄子上的姑娘都是闯过一个个关卡才被收进来的,她们眼明心亮的很。
再有陈平确实不是个好东西,那段时间看云莺的眼神也不对味儿,众人稍微琢磨下,就将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时候碰见陈平,诸位姑娘都忍不住看向云莺。
她们也可怜云莺得罪了这混账,之后陈妈妈怕她得势了报复他们母子,怕是轻易不会让云莺出头——换句话说,今天府里选人,云莺大概率就是来陪跑的。
但话也不能说这么绝对。
毕竟云莺再是得罪人,可她还有一张脸。
若说这庄子上的姑娘们容貌都出挑,那云莺在其中也绝对是最最出挑的那一波。再加上她大病初愈,身上更添几分纤弱,便愈发出尘的宛若天外飞仙。
见状,姑娘们眸中的可怜之色越发收敛起来。
她们和云莺可是竞争关系,云莺没了可能,她们被选中的几率才更大。
念及王府中的泼天富贵,姑娘们的心更火热了。一时间,她们也无暇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只与陈平微颔首,便继续朝花厅走去。
云莺没认出眼前的男人是陈平,但雀儿挽着她胳膊的手陡然一紧,她便也意识到什么。
云莺抬眼看去,就见那陈平并未看她,却是看往她身后某个方向。
云莺心一动,眸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也就在此时,身后似有人踉跄了一下,径直扑到云莺后背来。
那人来势太猛,力气太大,云莺措不及防之下被推了一个趔趄,整个人宛若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往假山石上扑。
“哎呀。”
“小心!”
“作死啊!”
接连撞了几个人,云莺终于被人一左一右扯住了胳膊。她狼狈的停了下来,可她一颗心怦怦跳的,似乎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眸中也都是心有余悸的神色。
雀儿抓住她的左胳膊,一脸焦心的问“姑娘,姑娘你没事儿吧?”
另一边金葵松开她的右胳膊,骂了一句“你找死啊!你这张脸是不想要了是不是?真要是扑到假山上,你这辈子都完了。”
云莺一边急促的呼吸,一边稳住过快的心跳。片刻后,她才缓过来,看向人群的方向,“刚才有人故意推我。”
“哎呀云莺姐姐,我不是故意推你的。这边石板上长了苔藓,我滑了一下,整个人就扑到你身上了。姐姐对不住,都怪我不小心。姐姐你身上有无不适,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云莺看向说话的人。
这姑娘穿一身石榴红长裙,十五六岁模样,长得俏皮又机灵。
她天生一张笑唇,不说话时也让人感觉可亲。偏她声音又清脆的跟百灵鸟似的,神情又那般歉疚,就这般殷切的看着云莺,云莺心里有再大的气,当下也不好发出来。
尽管她心知肚明,眼前这姑娘绝对不是不小心,甚至推她时用足了力气,绝对是故意为之。但远处有更多的脚步声走近,眼下绝不是计较的时候。
她便低低的说了句,“算了,以后多当……”最后一个“心”字还没说出来,站在她右侧的金葵陡然开了口。
“香兰你什么意思,这时候请大夫,你是生恐主家不知道云莺身上不爽利不是?”
金葵气势汹汹,香兰却委屈的摊手,“我哪有。”
金葵还欲争辩,那厢却有一行人走了过来。仔细一看,不是陈妈妈带着丫鬟婆子过来了又是谁。
陈妈妈年约四旬,长着一张容长脸,身材高挑消瘦。她脸上纹路深刻,看人时眸光也很严肃,让人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个不好相与的妇人。
陈妈妈在庄子上积威甚深,一看见她过来,众人都安静下来。
陈妈妈显然也听到了之前的纷争,但她无暇理会。只盯了云莺片刻,又看了看金葵与香兰,随即呵斥众人说:“还不去花厅等着,都在这围着做甚?刘妈妈稍后就到,你们一个两个,想让刘妈妈看到你们最不雅的一面是不是?”
又冷声说,“早先就说过了,这次是要挑人往昭阳王府送。你们有没有那个攀高枝儿的命,权且看今天了。”
这话准准拿捏住了众人的七寸,一时间,谁也顾不上争执看热闹了。众位姑娘赶紧问陈妈妈行了礼,随后俱都进了花厅。
外边安静下来,陈妈妈这才看向一脸痴迷的盯着前方的儿子,不满的哼了一声,“你还不去忙你的差事,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刘妈妈最重规矩,若是看见你往姑娘堆里钻,回头不仅你吃挂落,就是你娘也要跟着没脸。”
陈平依依不舍的将目光收回来,呵呵笑说,“知道,娘,这道理儿都知道。儿子做事,你放心。”
“我放心?我放什么心?上次若不是有娘兜底,那云莺都要被你折腾死了。那是个好苗子,以后定要送到贵人府上的。你出出气也就是了,真要是把她的命折腾掉,回头咱们娘俩谁也别想落着好。”
陈平不耐烦听母亲说大道理,一听她又提云莺,不耐烦的直撇嘴。
但刘妈妈马上就要来,母亲急的上火,他可不敢这时候火上浇油。
陈平就道:“儿晓得了,以后再不敢了。娘,您忙您的正事去,灶上的事儿有儿盯着,保准不会出错。”
话落音不等陈妈妈回应,陈平撒丫子就离了这是非之地。
走了几步他脚步顿了顿,回头想和母亲说些什么,但只犹豫了片刻,他便又咬牙往灶房走去。
陈妈妈对着儿子的背影,恼的直咬牙。
这庄子的姑娘就占了个颜色好这一个优点,其余的还有那样能提得上台面?
既没有个殷实可靠的娘家,也没个疼人给力的兄弟,娶了这样的姑娘进门,真就是面上光。
况且,这些姑娘都是主家花大价钱,从夏朝各地收罗来的绝色。每日绫罗绸缎、美味珍馐的伺候着,还给宴请了名师教导各种才学,那真是,每一个姑娘都是金疙瘩。
这些姑娘可贵重的很,之后也都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就是主家的那些少爷们想收一两个进房,侯夫人都不带同意的。
儿子还想讨要一个当房里人,那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陈妈妈既气儿子不争气,又恼这些姑娘勾搭陈平,将她的好儿子带坏了。因此,看着花厅内那些姑娘,神色更不善了。
陈妈妈走进花厅,云莺就敏锐的察觉到,一抹不喜,甚至带着厌恶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
不用抬头,云莺都知道是谁在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也很无语就是了。
陈平作孽,陈妈妈不去教训儿子,反倒把一切因由归咎在她身上,她可该到哪里说理去?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她也没那资本和陈妈妈辩个一二三四五,只能硬生生忍下陈妈妈的恶意,佯做对一切都不知情。
好在陈妈妈还有分寸,也很快收回了视线。
继而,就给诸位姑娘又讲了规矩,让她们好好表现,能不能鱼跃龙门,就看今天这一回了。
一炷香的功夫转瞬即逝,刘妈妈终于在众人的望眼欲穿中进了花厅。
云莺从雀儿口中得知,这位妈妈乃是长安侯夫人的陪嫁嬷嬷。
她年约六旬,看起来很老迈了,身体也有些佝偻,头发也已经变成银白,但精神却很矍铄。
她穿金戴银,着一身墨绿锦罗,面皮白皙,眉眼带笑。若不知情的人看见了,指定以为,这是那个权贵家中,慈祥可亲的老祖母。
也只有老人家偶尔扫过来的几个眼神,锐利又精明,让人能窥出几分真味。
这可不是后宅中养尊处优的老夫人,这是能替侯夫人办事,且得侯夫人重用的左膀右臂。
言而总之一句话,这可不是一般人。
刘妈妈坐在最上首的那张椅子上,陈妈妈站在旁边,恭敬的给她奉茶。
刘妈妈扫视了一圈下边诸位正在花季的姑娘,随即拍拍陈妈妈的手,说:“你是个好的,这些年替夫人看管这宅子,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你有功劳,也有苦劳,回头夫人定要好好赏你。”
陈妈妈赶紧道:“夫人就是奴才的天,奴才为夫人做事,不过尽忠罢了,当不得夫人重赏。”
刘妈妈再次拍拍陈妈妈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终于到了让众人都提心吊胆的环节。
刘妈妈仔细询问了,在场二、三十位姑娘的情况,又一一叫出来问了几个问题,更甚者亲自走到跟前,仔细盯着面容看了看面相。
待这些都走过一遍,年迈的刘妈妈才又坐回原位,看着下首这些年轻鲜嫩的姑娘说:“诸位姑娘都晓得,今天这一遭,是要选人送往昭阳王府。”
昭阳王府四个字一出来,下首姑娘们的呼吸声都无端的轻了轻。
尽管她们早就从陈妈妈口中得知,此番确实是要选人往王府送,但真从刘妈妈口中确认了这个消息,众人的心也再次被高高提了起来。
那可是王府!
尽管身居在庄子上,从小到大都被严格看管,她们并不清楚昭阳王府在大夏的分量。但只看“王府”这两个字,就轻易可知,这就是她们今生能攀上的顶峰。
一时间想着许是能被选中去伺候昭阳王,更甚者得他宠爱,与他上演一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众人便都控制不住的红了脸颊,心中愈发蠢蠢欲动。
然而,还未等姑娘们再多想些什么,刘妈妈又往众人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昭阳王府是个好去处,若是能得了王爷看重,那自然有泼天的富贵等着你们。可王府中貌美女子犹如过江之鲫……”
剩余的话刘妈妈没有说出来,但花厅内所有姑娘却都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王府中女眷多,那王爷指定是个性喜渔色、喜新厌旧的。要在王府中生存下来,那得有真本事才行。不然就怕今天把你送进去,明天你就被一张破草席抬出来丢到乱葬岗。
这个认知顿时就吓退了好几个姑娘,她们忍不住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云莺也被骇了一跳。
虽然她早知道,僧多肉少的情况下,王府的后宅绝对不会平静。但刘妈妈的表情如此讳莫如深,愈发让她认识到,昭阳王府中美人们之间的争斗,怕是比她以为的,还要更惨烈一些。
云莺克制不住地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若此番不能离了这庄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府里下次来挑人。
她得罪了陈平母子,以后两人给她使绊子的机会多的是。
虽然这次陈妈妈投鼠忌器,侥幸救了她一条命。但若陈平还对之前的事儿计较不依,就怕陈妈妈挨不住儿子的念叨,真的坐视她的死亡。
这庄子太偏了,古代的死亡率也太高了。届时陈妈妈往上报一个意外,或是病故,长安候府的人还真能过来彻查她的死因,为她主持公道不成?
这庄子她断然是不敢留了!
也就在此时,刘妈妈又开口道:“侯府养你们一场,也不想你们白白丢了性命。我把情况与姑娘们说清楚,如若还有想去王府的,且上前两步来。”
云莺闻言看向刘妈妈,她万没想到,长安候府还这么有人性,竟是让姑娘们自己选择去留。
不过这样做的原因也很清楚。
若真打定主意要去的,那必定是自认为有自保之力,不至于进了王府就被人害了命去的。
反之,有些姑娘还没进府心中就有了退意。这样的姑娘,你就是把她送进去,想来她也应付不来王府中的尔虞我诈。到时候不过平白丢了性命,浪费了府里多年的栽培。如此,就真的不如将这些姑娘继续留在庄子上。
心中转瞬间想过这许多东西,云莺面上的神色却是丝毫不变。
眼见着有五六个姑娘迈出脚步,走到了众人前头,云莺狠狠心,也抬起了脚……
若她没得罪陈平母子,她指定呆在庄子上苟一苟,琢磨逃出生天的办法。
可她已经得罪了他们……
王府固然可怕,可这庄子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来,这次机会也确实难得。
这次是给王府送人,事关重大,若刘妈妈亲自点了自己,陈妈妈断然没有不放人的道理。若换做给别的权贵送人,陈妈妈指不定会出言拦一拦。
言而总之一句话,趁如今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先离开这个虎狼窝再说。
云莺的脚迈出去,终究是稳稳的落在了花厅的地面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就在她迈出去时,上首的两人视线都落在了她脸上。
云莺似有所觉,却只当不知,依旧垂首静立,等待宣判。
最终竟有二十人站出来,占了花厅中所有姑娘的绝大部分。
刘妈妈见状似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继而,她看了又看下首的诸位姑娘,之前她看好的几个都站了出来,不出意外,也就这几个了。
刘妈妈很是轻快的点了人。
“金葵,挽碧,香兰。”最后,又在众人的心惊肉跳和殷切期盼中,吐出两个字,“云莺”。
刘妈妈道:“就这四个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午后就跟我回府吧。”
尘埃落定,云莺缓缓呼出一口气。
金葵几人面带笑意的行礼,道了一声“多谢妈妈。”
云莺感受着身侧金葵拉扯她的力道,也顺着那力气微微福身……
可就在这时,陈妈妈陡然开口,“慢着。”
就在众人的纳罕狐疑中,陈妈妈似有若无的在云莺面上扫了两眼。也就是这两眼,让云莺的心脏又不受控制的猛跳两下。
她猜对了,陈妈妈果然不想放她走。
好在,这是为王府选人,事关重大……
陈妈妈无视下首众人的窥探,神态自若的俯首在刘妈妈耳侧,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那云莺倒是好容貌,只可惜身子骨弱了些,前些时日染了风寒,差点丧了命去。如今倒是好转几分,只身上依旧带着病气,这若是有个万一……”
这个“万一”,一来是担心云莺病情反复,到时候丧命,到底晦气;二来,也是担心她过了病气给贵人,贵人有个头疼脑热,事后追究起来,他们可担待不起。
陈妈妈看着刘妈妈面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心中缓缓舒了口气。
她原本是不在意云莺的,可刚才某个瞬间,看着这姑娘极娴静优雅的举止,她脑中有一个念头疯狂跳跃起来:若是这姑娘得了宠回头报复,可该如何是好?
如此,就不如将这姑娘死死摁下去,只有这样,她夜里才可安枕。
陈妈妈话落音又看向云莺,云莺此刻也正直勾勾的看着她。她的眼神太过冷静,一时间,竟让陈妈妈心跳都停了一拍。
但很快,陈妈妈又将脸转向一侧,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一个还没长出翅膀的雏鸟罢了,她还能收拾不了她?
而云莺,看见刘妈妈沉默下来,她不可遏制的心中一沉。
……昭阳王府,她怕是去不成了。
果然,接下来刘妈妈便又点了另一个姑娘,让她替了云莺。
在场诸位姑娘,方才都隐隐约约听见了陈妈妈对刘妈妈进的“谗言”。
陈妈妈不想让云莺攀高枝,这在她们的预料之中。
她们也明白,陈妈妈这就是在打击报复。可谁让陈妈妈给出的理由太正当?
如此境况下,姑娘们更不敢多言了。
——尽管她们本就没想过替云莺鸣不平,可就这么眼看着,陈妈妈三言两语就将云莺从云端上打落下来,他们心中也不由升起了“杀鸡儆猴”呵“兔死狐悲”之感。
一时间,便将头垂的更低了。
花厅中的气氛有些压抑低迷,刘妈妈似是全然没看见其中的暗流涌动,又似乎是早已对这种境况见怪不怪。
她在众人的各有所思中,再次抛出了一个炸弹。
“此番过来,除了为王府选人,府里还要再选三位姑娘出来,送去三姑爷身边伺候。”
花厅中垂首静立的诸位姑娘闻言,登时都抬起了头。
就连云莺,也直勾勾的看着上首的刘妈妈,呼吸紧了一紧。
刘妈妈带来的这个消息,显然连陈妈妈事先都不知道。
就见陈妈妈也露出震惊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问刘妈妈,“三姑娘……”
三姑娘与三姑爷成亲不过半年时间,如何就要给三姑爷身边添人了?
难不成是三姑娘怀孕了?
可这也不对啊。
若姑娘怀了身孕,姑爷该更加敬重、疼爱姑娘才是。断不至于昏了头,这时候还饥不择食。若真如此,侯府不直接打上门去,那都是给荣国公府颜面,又岂会张罗着给姑爷挑选伺候的人选?
话又说回来,即便姑爷身边真缺人伺候,姑娘身边不还有几个大丫鬟么?
这些大丫鬟本就是备好的妾室通房。她们从小与姑娘一道长大,能做到和姑娘齐心。且她们大都是家生子,一个人犯错牵连一家,这种人也最容易拿捏。
姑娘身边有现成的人选不用,却要挑庄子上这些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陈妈妈疑惑的看向刘妈妈,刘妈妈自然不能说主家的阴私,只是要给姑爷添人,理由也得说的过去。
刘妈妈就说:“姑爷被外放到岭南一带为官,姑娘身体孱弱,怕是不能跟过去。姑娘心疼姑爷,又知道咱们庄子上的姑娘素来乖巧伶俐,就想着从庄子上挑几个贴心人,送去伺候。”
陈妈妈明白了,但似乎又没有特别明白。
还是那句话,庄子上这些姑娘是乖巧伶俐,也确实拿的出手,但她们再出色,还能压过姑娘身边那些大丫鬟么?
那些可都是人精子,兴许她们在容色上,比庄子上的姑娘们略有逊色,但她们自幼在姑娘身边长大,那见识和能力都远在众人之上。何况她们对主子还有忠心,那选她们伺候姑爷,不是更放心?
陈妈妈心里转过这许多东西,但却没有说出口。
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眼前这些姑娘,送给那个男人不是送?
陈妈妈就满口应道:“原是这般缘故,那您就再挑几个好的,可不敢委屈了姑爷。”
面上说的亲热,可陈妈妈心里又狐疑上了。三姑爷要外放到岭南……这难道是得罪了人,被贬谪发配过去的么?
不仅陈妈妈做此想,就连下首诸位姑娘,此时心中也是这个想法。
毕竟自古以来,岭南都是流放罪人的不毛之地。那里瘴气丛生,蛇虫遍布,许多人过去待不了两年便会离世。
可姑爷竟然要到岭南为官……
原本听到要为姑爷选人,而心头火热,想要争一争这次机遇的姑娘,此刻都赶紧把这小心思藏了起来。
她们别说往刘妈妈跟前凑了,却是忍不住将头埋到胸口处,不着痕迹的一退再退。恨不能退到门外边,让刘妈妈再看不到她们才好。
与这些姑娘的避如蛇蝎不同,云莺却在这时候抬起了头,不避不闪的看向了刘妈妈。
刘妈妈的视线与她对上,登时便明白了这姑娘的意思。
她便含笑道:“你这姑娘,倒是个胆大的。只是你身体孱弱,岭南又是久瘴之地……”
“妈妈,我不怕的。”云莺眸光澄明,语气坚定,“云莺被主家养大,受主家恩惠,如今主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云莺自然义不容辞。再来,生死有命,若阎王真想索我这条命,不管我在哪里,想来都逃不过这一劫。”
金葵伸手轻轻拽了拽云莺的袖子。
作甚想不开去姑爷哪儿伺候啊?
姑爷要去岭南,先不说那不毛之地多么潦倒穷困,她们这娇滴滴的身子能不能吃得了那地界的苦。就说,那可是三姑娘的夫婿。
三姑娘应是不愿意随姑爷到任地吃苦,这才起了选人去伺候姑爷的心思。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姑娘的夫婿。姑娘能容许他们跟姑爷一道受苦,难道还能愿意他们随姑爷一起享福?
指不定等姑爷被调回京城,她们这些劳苦功高的老人,就要一命呜呼了。
这情况和被送去别的权贵府上还不同。
就如她,此番要去王府,那以后若真遇上什么难事儿,指不定还能托侯府帮一帮。
可若是跟了姑爷呢?
侯府是帮她们,还是帮府里嫡出的姑娘?
想也知道不会帮她们,那她们就彻底的孤立无援了,那又何必呢?
金葵难得发善心,可她不明白云莺的处境。
对云莺来说,去姑爷哪儿固然有千百个不好,但最起码可暂时解了她的困境,更甚者这可比去王府还要好无数倍,是云莺再是没想过的柳暗花明。
毕竟云莺还有些自己小心思,那就是,岭南千里之遥,中间她完全可以趁人不备,逃之夭夭。
尽管她也不知道,在没有户籍和路引的情况下,她能逃到哪里去。但是,先不管这些远的,如今走一步算一步。
云莺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刘妈妈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恳求。
也就在此时,陈妈妈眼神阴沉沉的看着云莺,再次开口说,“姑娘胡闹。姑娘自个儿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况,想来你也清楚。与其去了姑爷哪儿添乱,姑娘倒不如继续留在庄子上。”
云莺就说:“先不管我的身体好坏,只按妈妈这个说法,我以后哪里都不用去了,只安心在庄子上养老就是了,对么?”
“你……”陈妈妈眉梢一提,面露厉色。她一直以为云莺懦弱胆小,是个好欺负的。却没想到,这次差点崩了她的牙。
不过也对,若这姑娘真是个胆小的,她又岂敢甩她的平儿一个耳光。
呵,原是个惯会装相,内里乌黑的!
既如此,她就更不敢让她离开这庄子了。
陈妈妈冷哼一声,就又想在刘妈妈面前上些眼药。
可这次不待她开口,刘妈妈已经先一步看了过来,不容置喙的说,“陈家的,既然云莺有这份心,就让她随我去吧。这姑娘兰心蕙质,我看差不了。切她还有心为主家分忧,可见是个有良心的,合该有一份前程。细说起来,还是你管教的好,想来她即便离了这庄子,也不会忘了你这份恩情,你说是不是啊陈家的?”
那肯定不是啊。
陈妈妈心中叫苦不迭。
就凭他们母子俩对云莺做的恶,云莺回头不报复回来,已经是她良善了,还指望她记她的好,那不是又要公羊、又要喝奶,异想天开么。
陈妈妈自然是不乐意放云莺离开的,可之前刘妈妈已经给了她颜面,将云莺从送去王府的名单中踢了出来。如今刘妈妈又想将云莺送到姑爷府上,她再反驳,那不是故意和刘妈妈过不去么?
刘妈妈是侯夫人的陪嫁妈妈,在侯府中,即便是几位主子爷见了,那都得对她行半礼的。她一个得了夫人青眼的管庄子的妈妈,一而再的在刘妈妈跟前叽叽歪歪,那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陈妈妈当即收敛起心中的不满,陪着笑说:“您说的是,这云莺确实是个好的,识大体又记恩。只是这姑娘身子弱,我之前只顾着心疼她了,全然忘了姑娘大了,总是要奔前程的。还是您老人家顾虑的周全,怪道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这话可有些捧着刘妈妈了,把她说成侯府的宝,刘妈妈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可她面上却诚惶诚恐,不住的摆手说,“老奴一个奴才,那称得上什么宝?不过日常在夫人身边当差,多听了几句教诲罢了……”
两人又互相追捧了几句,刘妈妈心情快慰,又点了秋宁,与一个名叫木槿的姑娘,准备将她们也一道送去姑爷身边。
如此,人选全都定了下来,事情就告一段落。
恰此刻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陈妈妈便热情的搀扶着刘妈妈去厢房用膳,其余诸位姑娘自然也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