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订购的沙发，商家说一会就可以送过来。一瞬间，心里蓦然对眼前的这套旧沙发生出惜别之情。

来，我们照张相，留个纪念吧。妻提议，我也欣然附和。

现在屋子里的家具，多半是当年装修时添置的，这套沙发算起来已陪了我们十年有余。

应该是质量差点，用了没多久海绵就塌陷下去，失去了弹性，整个沙发慢慢就变形了，既不美观，坐着也不舒服。

早有更换之意，却像是缺少一个必须的理由。如果说曾经还想着待儿子婚恋时换不晚，如今他已不在这个世上，现在的我们该为自己多考虑些。

只是要换，客厅的小床是个问题。

床是儿子上中学时为他定制的。家里有两间卧房，那些年父亲基本和我们一起住。开始几年我在外地工作，儿子还小，就和他妈妈一起睡。

四年级下学期我回乡，让他和爷爷睡侧卧，也许是父亲夜里喜欢听收音机抑或打呼噜的影响，他不愿意，那就只能委屈睡沙发了。

小学读完，眼看着他长大，贵妃塌的位置有点屈，客厅还有一米宽的空处，我决定买张单人床。这客厅就是儿子的房间了。

如今，父亲去和哥一起住，儿子意外离世，床都空了下来。

想换沙发，看中一款，四米长，需要把客厅全部腾空，小床就没了位置，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犹豫了好几日。妻开始反对我换，觉得能凑合用，后来似乎也想开了。

把小床立起来，放进侧卧靠窗的墙角，我用尺子拉了一下，空间刚刚好。告诉妻这个想法，她也没执意反对。就这样定下来。

妻像平时一样躺在贵妃塌的位置，我拍了一张相，然后我们俩坐在一起，用自拍杆拍张合影。主角是这套旧沙发。十多年了，它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寿终正寝。哪怕如今弃之如敝履，我们心里也永远有它的位置，记得它的功勋。

只是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也终究是无可挽留的离别。况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毕竟只是寻常物。

那天，突然想到书架上留存的日记，以及年轻时青涩的作品草稿，那么一摞，足有两尺高，堆放在书架的顶端。很少去触碰，也无心去翻看，不知道留着它们还有什么价值，可若让我把它们扔掉，抑或当垃圾一样卖掉，是断然不会的，怎么舍得与忍心。

我知道，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岁月，那里面是生命的点滴记录，我曾经的生活就完好地封存在那些纸张里，被压扁、浓缩、文字化，就像一张张记忆犹新的照片，即便再不触碰，我都听得到血脉流动的声音。

我在想，百年之后，我便把它们一起带走。它们只属于我，当我的生命终结，在这世上，它们才会失去存在的意义，再没有保留的价值。

新沙发到家了，说好的，旧沙发帮忙带走。他怎么处理都行，就扔在楼外，物业不一定答应。

心里再无留恋之意。陪了我们这么多年，也知足了。人要懂得知足，包括割舍。割舍是知足的一部分，是其应有之义。不可能什么都想要都要留。

就像儿子离开，无论我们怎么难以理解，骂他傻，恨他无情，怨他自私，哀之不幸，怒其不争，为其痛，为其悲，最后，还是想谢谢他陪伴我们二十年的美好，生命最后定格在我们心里的，是青春最好的时光。

摆放好新沙发，再拍张照。这是它进这个家门的第一天，值得纪念。从此以后，我们彼此依附与陪伴，而人生，将开启新的记录。

愿它能伴我们到终老之日。

2022.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