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胆儿是真肥！4000块钱敢往铁柜一扔？”老赵拍着桌子，声音带着火气。

我讪讪地笑着，手里攥着茶碗，茶水晃了晃，差点洒出来。心里却想着：这事儿要不要如实交代？

那是1971年的事儿了。老赵的这句话，像钉子一样钉进我脑子里。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1968年，我十八岁，赶上部队招兵入伍。家里穷，爹娘商量了几句，最后拍板让我去，说：“部队能吃饱饭，也能学点本事。”那会儿我心里想着，只要能脱离村里那一亩三分地，去哪儿都成。结果，这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我从新兵蛋子熬成了上士，没多久又被提干当了司务长。提干那天，老赵把我叫到办公室，递了根烟，笑着说：“小王，好好干！别看司务长是个小职务，可管钱管粮，责任不小，可不能出岔子啊！”

我嘴上答应得痛快，心里却有点打鼓。毕竟，咱是农村出来的，哪见过多少钱啊？可后来真轮到我管钱的时候，还是没想到会摊上那么大的事儿。

1971年春天，连队接到修建简易仓库的任务，说是为了储备粮食和物资。团里拨了款，一共4000块，这笔钱直接交到了我手上。

那时候，4000块是个什么概念？我爹种地一年累死累活也就挣百八十块钱，这4000块可不是小数目。钱交到我手里时，我整个人都有点发懵，手心直冒汗。

老赵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王，这钱交给你，说明大家信得过你。记住，钱要管好，账要记清，心要稳住。”

我嘴上“嗯嗯”地答应着，心里却一点谱都没有。晚上回到宿舍，我打开那叠钱，盯着看了半天，最后锁进了司务室的小铁柜里。可铁柜锁上了，我的心却没法锁住，老觉得心里悬着块大石头。

第二天，我赶紧找了老李。老李是连里的老班长，四十多岁，干啥都稳妥，这种事儿我不找他还真不放心。

“老李，这钱不能放手里太久，得赶紧花出去。”

老李点点头，说：“没错，这钱放着迟早出事儿。明儿一早咱就去供销社，把材料买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老李带着钱，跑了整整一天，供销社、生产队、木匠铺，腿都快跑断了，总算把仓库需要的砖、木料和工具配齐了。那天晚上，回宿舍一算账，材料和人工一共花了3500块，还剩下500块钱。

老李皱着眉头问：“这500块咋整？要按规矩得退回团里，可万一后面还有啥额外开销呢？”

我心里也犯嘀咕。钱要是退回去，再想要可就麻烦了。可不退，留在手里又怕出事儿。

这时，老赵过来了。他听了情况，抽着烟，眯着眼说：“小王，先留着吧。钱是拨给咱连队用的，只要账清，心里没鬼，问题不大。”

听了老赵的话，我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可谁知道，这500块钱还是差点把我坑了。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我正在宿舍补账，忽然听见铁柜那边有动静。我赶紧掀开窗帘一看，是炊事班的小刘，鬼鬼祟祟地从仓库那边溜回来，手里还拎着个麻袋。

第二天早晨，我去仓库查了查，果然少了两袋高粱米。

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把小刘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地问：“你昨晚干啥去了？老实交代！”

小刘低着头，一个劲儿搓着手，嘴里嘟囔着：“司务长，我……我……”

“你啥你！”我拍了下桌子，声音拔高了：“是不是你偷了仓库的米？”

小刘腿一软，噗通跪下了，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司务长，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媳妇来信，说家里孩子饿得直哭，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拿点米救急。我知道错了，求您别报告，给我一次机会吧！下个月发饷了，我一定补上！”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难受，火气也没了。那时候农村穷是真穷，家里人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我琢磨了一晚上，最后决定把这事儿压下来。我偷偷拿了两袋米，从司务室的粮票里补上，把账补平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事儿并没过去。

几天后，团里突然派人来查账，说是上头要检查仓库建设的进展。我一听，腿肚子差点抽筋，心说这回怕是真兜不住了。

审账那天，我和老李在一旁陪着团里的会计。会计翻了半天账本，抬头问：“怎么还有500块的结余？”

我脑袋嗡的一声，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老李抢先一步：“这是咱连队留的后备款，仓库还没完全完工，怕后续有开销。”

会计点点头，说：“那行，赶紧写个说明，把钱存回团里。”

我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汗都快滴下来了。

那天晚上，我跟老李说了补米的事儿。他听完瞪着眼骂我：“你胆儿是真肥！这种事儿你也敢瞒着？！要是露馅儿了，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低着头不吭声，心里像吞了块石头似的。老李叹了口气，说：“行了，事儿既然没闹大，钱赶紧存回去，以后长点心吧！”

几天后，仓库验收通过了，团里还表扬了咱连队，说进度快，质量好。老赵在大会上点名表扬了我，说我“工作认真负责，管理有方”。我站在人群里听着，心里却五味杂陈。

年底，小刘的媳妇托人送来一封信，感谢部队对他们家的帮助。信是用毛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透着真诚。小刘后来逢人就说：“司务长真是咱家的大恩人，要不是他，我家早就过不下去了。”

再后来，我转业回了地方。有时候想起这事儿，总觉得后怕。4000块钱在手，心里得有多稳才行啊。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啥都敢往身上揽，但也正是那几年，让我明白了啥叫责任，啥叫担当。

老赵的话我一直记着：“小王，管钱管事儿是小，管住自己的心才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