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那天，天阴得像要压下来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沉闷感。
我跪在灵堂前，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耳边是亲戚们的低声叹息，可我的脑袋却像装满了棉花，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动不了。
妹妹小芹扯了扯我的衣服，低声问：“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没回答她，心里沉甸甸的。母亲的去世对我们来说，不止是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更让我害怕的是，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可能再也没有安稳可言。
母亲嫁给继父李国强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小芹九岁。
母亲是个坚韧又温柔的女人，父亲去世后，她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为了让我们姐妹俩过得好一点，她咬牙嫁给了李国强。
可惜，日子却并没有变得多么美好。
李国强是个脾气暴躁又自私的人，成天游手好闲，动不动就对母亲发脾气，甚至摔东西。
母亲总是忍着，哄着，甚至背着他偷偷给我们姐妹俩留点零花钱。
而我们也学会了安静地生活，尽量不去惹怒这个男人。
母亲走后，我们连“安静地生活”都成了奢望。
李国强变本加厉，甚至直接对我们姐妹俩说：“你妈走了，这房子是我的，留你们两个丫头在这儿没用，早点滚蛋！”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刀，刺得我心里发颤。
我咬着牙说：“这是我妈留下的房子，你没有资格赶我们走！”他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试试，看谁有资格。”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的不打算再装什么“继父”的样子了。
李国强赶我们走的那天，是个阴雨天。
他把我们姐妹俩的东西从房间里扔出来，连母亲留给我们的几件首饰也一并抢走。
我死死拽住他的手，哭着喊：“这是我妈的东西！你凭什么？”
他一甩手，把我摔倒在地上，冷冷地说：“你妈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那天，我和小芹站在雨里，身后是被锁上的门，手里是寥寥无几的几件衣服和书本。邻居们围在一旁看着，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我抱着小芹失声痛哭，心里满是对母亲的思念和对李国强的恨意。
我们先是借住在姨妈家，但姨妈家本来也不宽裕，住了几个月后，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
后来，我们租了一间破旧的地下室，靠着我打零工和小芹的奖学金勉强生活。
那段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白天，我在饭馆端盘子，晚上还要去便利店做兼职。
小芹则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帮我分担家里的开销。
我们姐妹俩守着对方，咬着牙撑过了一天又一天。
有一次，小芹下班回来得晚，脸上带着明显的巴掌印。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却死活不肯说，只是低着头说：“姐，我没事。”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老板动手动脚，被她一巴掌打了回去，结果被扣了工资，还挨了一顿骂。
我听了心里像刀割一样，抱着她哭了一整夜。
那一刻，我发誓，不管多难，我都要让小芹过上好日子。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我从当年的小姑娘，变成了现在的成功企业家，而小芹也成了一名优秀的医生。
我们姐妹俩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是彼此的扶持和不懈的努力。
生活虽然艰难，但我们没有被打垮。
反而是那些苦难，逼着我们成长，逼着我们变得更强大。
说来也巧，李国强的消息是我偶然间听一个老邻居提起的。
据说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妻离子散，两个儿子嫌他没用，早就跟他断了联系。
他一个人住在乡下的小平房里，靠低保和捡破烂过日子。
听到这些，我心里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有些复杂。
我想起母亲当初嫁给他时的模样，想起她为了我们姐妹俩忍受的一切，想起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照顾好你妹妹，别恨任何人，恨只会让人变得不快乐。”
我决定去看看他。
当我站在李国强门口时，他显然没认出我来。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背也驼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他眯着眼看着我，试探着问：“你是……？”我淡淡地说：“我是小玉。”他愣了一下，随即像被雷击中一样，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和愧疚。
他低下头，声音颤抖着说：“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我平静地回答。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挪到屋里，颤颤巍巍地给我倒了一杯水。他的屋子里又破又乱，墙上到处是裂缝，甚至连一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我看着这一切，心里五味杂陈。
“对不起……”他忽然低声开口了。
我抬起头，看见他眼里噙着泪，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深。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姐妹俩。
你妈刚走的时候，我……我一心想着占房子，没把你们放在心上。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混账……可是，那时候已经晚了。”
我看着他，脑海里闪过二十年前的画面，那个阴雨天，那扇紧闭的门，那张冷漠的脸。可这一刻，我却发现，我心中对他的恨意，似乎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消散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轻声说，“母亲如果在天上看到你现在这样，也不会开心的。”
他听了这话，泪流满面，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默默地离开了那间破旧的小屋。
离开的路上，我想起母亲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人生的路，总是要往前看的。”是啊，恨意不会让人变得更好，放下才是最好的解脱。
我不知道李国强是不是会因为今天的见面而变得更好，但对于我来说，我已经选择了与过去和解。
生活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最重要的一点是：再深的伤痛，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而真正的成长，是学会面对自己的过去，学会释怀，并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