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兵团:致敬勐腊父老,你们就是那盏温暖我心房的灯

草根知青 2024-02-20 19:33:00

6团8营指导员秦本华(右)

二分场场长邓光斌

谨以此文献给生活在勐腊的父老乡亲和曾经的知青们

云南兵团第6团,坊间又称大6团。它确实大,有300多个连队。后分为6团、19团和20团;再后,改制为勐腊、勐捧和勐满三个农场。重庆支边青年的第一批,几乎全分进了勐腊6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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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早春,我第一次来到勐腊。

很多年前,我就与曾在勐腊生活过的重庆知青有过交集。如郝晋惠、马小平、蒋世元、杨跃斌、李建秋、张勤、旦旦、江治国、马平、王箐华、潘正国等。他们给我谈到了50年前勐腊的艰苦,我处于信与不信之间。

信,是因为云南边疆都艰苦;不信,则因勐腊真能苦到人的生存极限吗?

我有幸分到景洪1团4营,是个老营。我去时,已经建设得有模有样了。

而勐腊6团,几乎全是新建营,一切都是白手起家,那个苦,非常人可以承受。

1970年代初的勐腊虽地广人稀,但县域面积竟达6860平方公里,相当于内地几个县。这里古属哀牢国,系边远流放的充军地。因人少,植被茂密,热带雨林遍布全境。

所谓地球上北回归线唯一的热带绿色宝库西双版纳,勐腊堪当大任。开垦勐腊的前锋是老一代的农垦人。他们都是从各个老营抽调去的。1970年,云南兵团成立后,赓即下令:

全力开发勐腊,扩大橡胶种植基地。

勐腊6团迅速扩大到300个连队,号称“天下第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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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队扩大了,干部哪里来?从各老营抽调。因此,勐腊的新建连队有个特点:老工人一般只有几个或十几个人,其余全是知青。

我采访到的指导员秦本华,就是1970年从景洪1团2营(曼沙农场)抽调进勐腊的。

秦本华,云南宣威人,生于1939年,1957年当兵,历7年,任13军39师115团1营3连上士班长。1964年退伍,“我们是按国防部的命令,全部转入边疆农场。”

“1970年10月22日,我接到场部命令,让我带13个人进驻勐腊的勐捧去建新连队。”事隔50多年,老秦对每个时间节点仍记得清清楚楚,“我受命组建6团8营3连,去时只有13个人。哪来房子?连茅草房都没有,13人就挤在公路下的桥洞过夜。”

这条公路从曼远经勐捧到勐满再出国至老挝,由工程兵修建于1968年。当年地图上未标注名称,人们称它“战备公路”,是为那个年代输出“世界革命”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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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多年后,我和勐捧知青郝晋惠随老农垦之子邓文学去原6团8营。

战备公路和当年一样宽,只是铺了柏油。未铺油前,旱季尘土飞扬,路两边是逶迤无边的原始森林。郝是重庆二中学生,1971年3月6日支边,是全市第一批到云南的知青。

未曾想,第一批全部分进勐腊,足见6团渴求劳动力的迫切。

可这些十六七岁、身体尚羸弱的少男少女,哪堪承受那么艰苦的重体力劳动?更诡异的是,在重庆支边的24000人中,市中区(现渝中区)有4800人分到了4师16团的河口,属老团;而沙坪坝区至少有4000人分到了勐腊6团。虽说沙区学校多、支边人数多,但为啥把他们都分到最艰苦的大6团呢?

难道,他们比别人多长一个紫耳朵?

这就是上帝之手!也就是通常说的命运,冥冥中一切已有安排,无论生活、爱恋、婚姻或生死。

6团的知青们,用汗水开垦出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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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说6团8营。

1971年3月上旬,当郝晋惠、蒋世元、朱剑渝、高德新、卢德康等重庆二中学生乘卡车来到8营时,对兵团的所有想象瞬间幻灭:哪有啥营房、军装、钢枪,哪来头顶香蕉、脚踩菠萝、左摘槟榔、右采芒果?

眼前全是参天大树,新盖的茅草房红土刺眼,“下了车,每个人头上脸上全是灰,只有两个眼睛还在转”, 郝晋惠说,“一看到这就是兵团,女生哭得汪了汪的,男生脸色铁青…”

一句话:被骗了!

50余年过去了,骗与爱、情与恨、恩与仇,仍深深纠结于支边青年心里——如果没有对这片红土地最深情的爱,他们怎么会一次又一次重返勐腊?

他们来寻找什么?青春、爱恋、情仇、记忆、付出、奉献还是血汗?

初到时,郝晋惠分到2连,蒋世元等分到3连。

3连指导员就是秦本华。是年,秦本华31岁。面对这些比自己小十多岁的重庆兄弟妹子,他像大哥一样地保护着他们。

不讳言,兵团初建时,执行准军事化管理,纪律严明。但这种严明与真正的部队又有区别:部队从红军时代起,支部建在连上,连有指导员、营有教导员、团以上有政委,且是从战火中一步一步走过来,铸就了熔炉与温暖。

兵团不同。因初创、新建、仓促,人员又来自五湖四海,且理想与现实的强烈反差让很多知青气大,不服、顶牛、反抗让基层干部头痛,于是管理上的简单粗暴在各个营连都有,捆绑、吊打及更极端的方式让很多知青心冷,特别是某些干部对女知青的调戏、侮辱和伤害,败坏了兵团名声,让远方的家长们气愤难忍。直到中央颁布了21号文件,云南兵团枪毙了数人,惩罚了一批干部,才把这股歪风压了下来。

往事不堪回首,近在眼前的事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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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本华站了出来。他以一已之力,守护着3连近百名知青。

他当过兵,知道该怎么去爱兵和带兵,“人家远隔千里来边疆参加建设,虽说生活艰苦,我们更不能亏待他们”。

营里规定,星期天知青不要互串连队,如果串了,决不能留宿,再晚也得离开。8营山大林深,真要走夜路回去,路上不安全。秦本华默许了留宿,但要求天一亮必须赶回各自连队上班。

有一次,几个知青与爱伲族寨子发生矛盾,几十个爱伲青年提着长刀追进连队。秦见事不妙,将知青藏了起来,然后出面与头人商议,“你们先撤回去。犯事的知青我一定好好教育,绝不姑息!”

秦本华深知要管理好一个连队,必须恩威并重,该惩罚时必须惩罚,该人性时就讲人性。就像高压锅,气足了得放,不然后果堪虑。

3连的知青分上海人和重庆人。上海人生性较温和,好管理;重庆人个性干燥,话不投机就会打起来。3连的重庆人来自二中和天中(天星桥中学),因学校的不同形成天然分野,矛盾自然难免。

1972年5月18日,二中知青和天中知青发生冲突,双方提着砍刀和锄头上场了。天中知青皮明利挥舞着砍刀,二中知青蒋世元高举着锄头。无论这是砍下去还是挖下去,肯定非死即伤。情急中,秦本华大吼一声:“都住手!”

他冲上去一把抱住蒋世元。多年后,蒋忆及此事还有些后怕,“我要是那一锄挖下去,挖当道了,人家死了,我也活不成。是指导员救了我一命!”

事后,营里开了批斗会,蒋世元、朱剑渝、高德新、卢德康都被批斗了。他们回连队后,秦本华却开了欢迎会,说,“既然营里已经批斗过你们了,我就不再火上浇油了。我欢迎你们归队。我相信你们也有一颗火热的心,相信你们能认真吸取教训,从后进转变为先进……”

好语一句三春暖。在边疆的历练中,他们果然从后进转变为先进:朱剑渝入了党,在秦本华调水利兵团后续任3连指导员;蒋世元调工程连后成为生产骨干;高德新先任文书,后任营青年干事;卢德康也成长为生产骨干…

在人生的暗夜中,如果有一盏灯照亮前路,热血而冲动的青年们,会少走多少弯路啊!

当年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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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支边青年,就这样与指导员结下了友谊。

1974年,秦本华调水利兵团任职,人虽走了,他仍惦记着重庆知青。他回宣威探亲时买回火腿,路过连队时托人捎个口信:“火腿我放路口了,你们自己来取”。重庆知青探亲时,也给指导员捎来家乡特产。

1978年冬,大返城前夜,蒋世元等怕秦本华受到冲击,“毕竟水利兵团有900多知青,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得去帮帮指导员!”

于是,一大车人赶到30多公里外的水利兵团。秦本华见到他们时很激动,说,“请你们放心,我在这里和上海知青处得很好…”

50多年过去了,蒋世元等人与指导员的友情没有断。新冠前有十几个春节,蒋世元、郝晋惠等一众知青,都跨越山水去勐捧过春节。指导员秦本华虽早已从勐捧农场工会主席任上退下,但每每听到有知青重返,80多岁的他仍然激动着,一如当年那样在路边提着可以温暖心房的灯,等候着远方归来的游子……

他的三个女儿,大姐秦秀兰、二姐秦凤云、三妹秦凤新,也承续了父亲对知青的感情,热情、真诚、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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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提灯人,我还要讲讲8营管理员邓光斌。他是湖南醴陵人,1959年支边到云南景洪;1970年调勐腊6团,先任8营管理员,改制后任勐捧农场二分场场长。

说到8营(二分场)70年代能开垦出38000亩橡胶林(整个勐捧农场达24万亩),知青们无不感慨:邓光斌功不可没,他当年可把我们憋惨了!

憋,作催使督促讲。1970年的8营,1亩橡胶林都没有,咋整?向荒山要林。荒山不荒,全是原始大森林,砍伐、烧坝、挖梯田、挖大穴、芽接、定植……两代人的汗水浇进大地,满山遍野的胶林郁郁葱葱。

在郝晋惠的记忆中,那时经常有大战红五月、苦战三十天等任务,“其实就是全营上山抢地。”抢字可能不好听,但在50年前的勐捧,寨子和兵团没有明确的界限分野,谁开垦出来地就是谁的。

邓光斌以他的脾气、人格、毅力和坚韧,督促全营尽可能多地开垦,终于使8营成为全团先进,也让二分场过上了一段辉煌日子。

对知青,老邓温暖有加,情深义浓。他的三个儿子也和知青们结下了深情厚谊。大哥邓文明、三哥邓文华、小四邓文学,每遇知青到来,都要请饭,把酒忆当年,不胜唏嘘。

只憾邓光斌,因劳累已然去世。请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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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会再来,生命正近黄昏,友情源远流长。

每一个在6团生活过的知青,都有说不完的故事,都有一盏温暖人生的心灯,不然他们不会一次次重返勐腊。50年前的那一代青年,就像融化的雪水渗入民族的血脉,与当地的父老乡亲结下深厚情义,那是一辈子的过命交情!

命不绝,情不断。永志铭记。

在这个春天,我走进勐腊,我看见,我感动,更感恩……

50年后,来自景洪1团的知青们与指导员握手

(本文来源小刀99,感谢知青情缘总编刘乐亮老师荐稿)

作者:小刀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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