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母骤然离世,父亲为了迎娶新妇,竟狠心将我低价卖给人牙子。
我拼死逃脱,却又被父亲拿着镰刀逼至巷子尽头,欲取我性命。
就在这时,棺材铺的张明堂路过。他身着黑衣,面色黝黑,与夜色几近相融,从事着与死人打交道的营生,令众人畏惧。
我紧紧扯住他的衣袖,哀求道:「张哥,求你救救我!」
他抬眼,目光如锋利的刀刃,满是阴霾与杀气,冷冷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管这闲事?」
然而后来,他不仅向我伸出援手,还护了我一辈子……
书名【少女遇恩救】,内容来自 「纸糊」。
母亲下葬时,父亲哭得昏厥三次,无奈之下请了大夫扎针通脉。
世人皆赞他对亡妻情深似海,伉俪情深。
可母亲尚未过头七,他便要迎娶花娘进门。
我将母亲用过的帕子、不舍得穿的衣物,还有为父亲一针一线绣的荷包、香囊洗净,收进木匣。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听到花娘尖锐的声音:
「这房子不吉利,死过人。」
「这磨盘赶紧送走,看着就闹心。」
「这棵树挡阳光,砍掉。」
父亲如哈巴狗般跟在她身后,唯命是从。
我正要出门,与花娘目光对视。
她指着我,嫌弃道:「这丫头看着真碍眼。」
就这一句话,父亲立刻去找人牙子,三日后谈妥价格。
他们带我走时,我死死扒住门框:「我不走,家里钱财房产都是我娘赚的,凭什么赶我走?」
奶奶冲过来,打了我一巴掌:「你娘都死了,还上哪说理?」
「你懂事点,给你花姨腾地方,以后他们生个弟弟,还怕没人给你撑腰?」
她凑近我耳边低语:「到时候我让她把你赎回来。」
我狠狠咬了奶奶一口:「呸,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被卖只能做丫鬟、妾室,甚至被送进青楼,哪条路都没有活路。
奶奶疼得跳脚,父亲见状,塞了块臭抹布到我嘴里。
我拼命扭动身子,如案板上挣扎的鱼。
父亲力气极大,将我头按在地上,反手绑住手脚,我口鼻满是灰尘,绝望得快要窒息。
姑母这时来了,挎着篮子,里面装着纸钱,冷眼旁观。
她开口问:「卖了多少钱?」
「半两银。」
姑母惊呼:「我的天,我家闺女模样周正,正是婚嫁年纪,才半两银,你们良心被狗吃了?」
姑母解开我的绳子,遣散众人:「这丫头我已许配给城里富商赵家。」
我心中怀疑,赵家怎会看上我?
父亲愣住:「什么时候的事?」
「刚在路上说定的,聘雁马上就送来。」
奶奶不顾耳朵流血,凑过来问:「聘礼给多少?」
姑母眼神冰冷:「大嫂丧期未过,你们又迎新妇,又打发她女儿,还惦记聘礼,不怕被乡亲笑话?」
姑母一向冷漠,嫁人后与这边不亲近,偶尔来也是帮母亲。
母亲去世时她没掉泪,还不许我哭,说亲人眼泪会脏了轮回之路。
母亲生病后,奶奶将她搬到偏房自生自灭。父亲起初还照顾,后来越来越敷衍,甚至嫌弃:「你要是体谅我,不如早点死。」
我忙得脚不沾地,母亲要吃药、翻身、换衣、按摩。
我刚从冰水中抽出手,母亲又弄脏衣裤。
姑母给母亲擦洗换衣,动作粗暴,母亲疼得龇牙咧嘴。
翻过身,母亲后背生了褥疮,流脓发臭。
姑母皱眉嫌弃:「真是作孽!」
她收拾完,从炕席下翻出荷包问:「这是什么?」
这是母亲生前给我攒的嫁妆钱,她卖完豆腐都会添几个铜板。我曾问:「娘,为啥背着爹藏钱?」
母亲望着星星,自语道:「娘这是给希希存嫁妆……」
我像宝贝一样藏在炕席下,庆幸没被父亲发现。
没想到,最终被姑母找到。
她往怀里揣,嘟囔着:「我照顾你娘这么久,拿点孝敬我不过分吧。」
我心中五味杂陈,愤恨、不甘、无力,更多的是恐惧。
我怕要回钱,姑母就不再照顾母亲,我想让母亲多活些日子。
我咬着嘴唇,挤出笑容:「孝敬姑母应该的,您拿去给弟弟妹妹买零嘴。」
姑母满意点头,看到我冻得像胡萝卜的手指,不忍地塞给我一小块碎银子:「拿去买油膏抹手,别冻烂了指望我给你娘洗衣服。」
书名【少女遇恩救】,内容来自 「纸糊」。
我不知道姑母如何与父亲、奶奶交涉的,当晚她就带我走了。
坐在姑母狭小的卧房里,我仍有些恍惚。
姑母拿来帕子,里面包着银簪和之前拿走的荷包。
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目光看着我,未语泪先流。
「我十五岁时,你奶奶要把我卖给地主做小妾,是你娘赶来救了我,拿出嫁妆钱堵住你奶奶的嘴,又托媒人把我许配给你姑父。」
「虽然日子清贫,但好过在大户人家受折磨。」
「若不是你娘生病,我真不想进那个家。」
「看到你爹在葬礼上痛哭,我信了他的仁慈,没想到他和你奶奶一样自私冷漠。」
姑母给我插上簪子:「这是我成亲时你娘送的,还有这银子,我怕你爹抢走,就替你收着,一分没动,都还给你。」
「什么赵家富商,都是我编的,你拿着钱快跑,越远越好。」
窗外夜色浓重,我来不及道谢就出门了。
刚出门,就对上父亲杀气腾腾的脸,他后腰别着镰刀。
他看到我,低声咒骂:「你这死丫头胆子真大,敢和你姑母骗我,我就说赵家怎么会看上你?」
我转身就跑。
他一把拽住我,我摔倒在地,冰冷的刀刃离我喉咙只有一寸,我觉得脖子像杂草,一划就会出血。「小崽子,看我不宰了你!」
我拼尽全力,踢向父亲裆部。
他手一颤,痛苦地弯下腰,镰刀划过我的小腿,剧痛传遍全身。
此刻我明白,父亲不在意我能卖多少钱,也不在乎我能否攀高枝,他只是不想我在眼前提醒他与母亲的过去,卖不掉就想杀我。
这时,棺材铺的张明堂来了,他一身黑衣,如蛰伏的影子,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刚从葬礼回来,身上沾着纸钱碎屑,像落雪,又像星星。
他狭长的眼眸盯着父亲,薄唇轻抿,突然开口:「陈叔,这是做什么?」
父亲赔笑:「这丫头跟我赌气,不肯回去。」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扯住张明堂的衣襟:「张哥,我爹要卖我,求你救救我!」
他再次抬头,眼神凌厉,满是杀气:「要卖多少银子?这丫头我买下了。」
父亲没能得逞,张明堂在村里独来独往,从事的营生让人畏惧。
父亲坐地起价,要五两银子,没想到张明堂竟答应了。
其实我和他只见过一面,母亲去世时,我去他铺子里定制棺材,他见我冷静地和他讨论金丝楠木与红木,不免多看了我几眼,临出门时说:「想哭就哭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一刻,我压抑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见状叹了口气,塞给我一方手帕。
张明堂走得很快,我跛着腿吃力地跟着。
他转头看见,毫不犹豫地蹲下:「上来,我背你。」
我伏在他宽阔的背上,被稳稳托住,仿佛我的重量对他毫无压力。
我轻轻搂着他的脖子,鼻尖萦绕着陌生又温热的气息。
我的呼吸让他脖子发痒,他歪头甩了一下,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到了他家,他把我放在椅子上,叮嘱:「别动,我去找药。」
不一会儿,他拿着白瓷瓶过来,语气不容置疑:「把裤腿掀起来,我给你上药。」
我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扭扭捏捏。
他冷哼一声,捏住裤腿扯开:「伤得这么深,不及时上药会溃烂。」
他粗糙的手掌握住我莹白的小腿,把药粉细细撒上,刚涂上,疼痛就变得冰凉。
他眼神专注,没有一丝亵渎,最后指腹轻轻掠过我的小腿,在伤口上打了个漂亮的活结。
他蹲在那里,高大的身影挡住半盏灯火,突然问:「你知道我买你回来做什么?」
我的头快垂到大腿上:「知道。」
他年岁大未娶妻,之前买的女子都失踪或逃走了,有流言说他有怪癖,想到这我头皮发麻。
我猛地抬头,声音如蚊虫低鸣:「做……做你的妻。」
他「扑哧」一笑,深邃的眸子看着我,目光如火:「你才多大,就这么想?」
我手搅着衣角:「我……已经满十四了。」
他正色道:「我是要你来照顾我娘,我铺子里忙,顾不上她。」
我松了口气,声音雀跃:「张哥放心,我会照顾人,一定能把阿婶服侍好。」
张明堂却一脸担忧:「明天带你见她再说,她……性子有些古怪。」
当晚,我睡在他安排的偏房。
为母亲丧礼奔波,又和父亲周旋,我许久没睡过安稳觉。
或许因为知道张明堂在旁,我睡得格外踏实。
半夜,我被一阵高呼惊醒:「杀人啦,杀人啦……」
我从床上坐起,拖着伤腿打开门,看见张明堂的阿娘披头散发,穿着一只鞋,拿着刀在院子里转圈。
她像被附身,时而大笑,时而哭泣。
张明堂耐心哄她:「娘,你又糊涂了?这是晚上,哪有杀人?快回去睡觉。」
我犹豫后,披上衣服走近。
他看到我,挡在我和阿娘之间,眼神示意我别出声,赶紧回去。
但阿娘还是看到了我,伸出粗糙的手抓住我,厉声质问:「你是谁?到底是谁?」
我反手握住她,想拉她进屋坐下,或许出于好奇,她乖乖跟我进来了。
我拿来梳子给她篦头,耐心解释:「阿婶,我是张哥买来服侍你的丫头,我叫陈希,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现在是半夜,没有杀人,你快去睡觉好不好?」
她开始自言自语:「哈哈哈哈,堂儿又买了丫头,左一个丫头,右一个丫头,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呸,我才不稀罕你伺候我。」
「哼,都怪我拖累了他,不如死了算了。」
她又开始打自己耳光,张明堂在一旁无助地看着。
我慌忙按住她的手:「阿婶,我母亲刚去世,我孤身一人,什么都不图,只求跟您做个伴。」
我说得真诚,她终于停下动作,昏黄的眼珠瞪着我:「哼,我又不是你娘,你不怕我打你?」
我咬咬牙,撩起裤腿给她看伤痕累累的腿:「不怕,阿婶虽然不是我亲娘,但我觉得天下母亲大多一样,我觉得阿婶舍不得打我。」
她似乎清醒了些,不再理我,背着手钻进被窝。
屋里只剩我和张明堂,我思索后问他:「阿婶的病请大夫瞧过吗?」
他沉吟片刻:「找过很多名医,都说她是心病,药石无医。我娘嫌药苦,把药都倒了,后来我也不管了。」
「我爹是货郎,我娘在码头对他一见钟情,不顾阻拦私奔了。」
「大家以为我娘不适合漂泊生活,可她跟着我爹,走到哪把家安到哪,我爹卖货,她叫卖,我爹搬货,她擦汗。」
「他们走遍万里,我娘看尽世间万象,悟出人情冷暖,觉得日子有意思。」
「没过几年我出生了,我娘刚准备继续浪迹天涯,看到我对她笑,从此只能为我操劳,心中的热情也被压下。」
「她跟我爹说想有个安稳家,我爹答应干完最后一单就收手,找个小镇安家。」
「可我爹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他被洪水冲跑,有人说他被当成乱臣贼子射死,还有人说他娶了小妾。」
「我娘不信,背着我和剑继续流浪,但我偷了她的剑,削光她的头发,她就打我屁股。」
「我们一起去荒原骑马,看大漠落日,她仍带着执念,从未放弃欣赏世界,但她太孤单了。」
「直到有次夜里我差点被拐走,我娘才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们在这里安了家,我娘送我去学木匠手艺,她看淡了过去,说起我爹只有愤恨:『你那死鬼爹八成死在外边了,找到尸骨我定要锉骨扬灰。』」
「我做出第一个红木棺材时,我娘把它锁在屋里,摸了又摸,眼泪砸在上面。」
我虽没说话,心却如被马车碾过,破碎不堪。
我疑惑地问:「阿婶这么坚毅,怎么会想不开?」
张明堂深深叹气:「天下唯有情字难解,医者不能自医,我娘再通透,钻进牛角尖也出不来。」
「阿婶晚上一直睡不好吗?」
「很久了,有时我夜里送货,就把她捆起来。」
「那她吃得下饭吗?」
他无奈摇头:「我们饥一顿饱一顿,我没关注过,她饿了就自己凑合吃点。」
我虽不懂药理,但照顾母亲很久,也懂一个人只有吃好睡好,精神才好的道理。
第二日一早,我做好早饭,熬了玉米面粥,腌了酱瓜小菜和咸豆子,烙了杂面饼子。
做好后温在锅里,我挎着小篮上山了。
我曾听大夫说山上野酸枣的果仁碾碎冲水,对睡眠有帮助。
我想起可怜的阿娘,若能早点发现她的问题,她也不会积劳成疾。
我不想让张明堂重蹈我的覆辙。
张家阿婶即便疯癫,张明堂还有娘可喊。
娘在,家就在。
而我再也没有娘了。
野酸枣长在陡峭岩石上,树枝带刺,果实难取,穷苦人家都看不上。
我花了大半天时间,手上满是小豁口,才摘到半筐。
下山时被石头绊倒,摔进草丛,腿上伤口隐隐作痛,衣衫也蹭破了。
但看到筐里红彤彤、圆滚滚的酸枣,我枯竭的心又有了希望。
我多努力一分,张家阿婶就多一丝好转的可能。
刚到巷子口,就看见张明堂焦急的身影,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忍不住问:「你跟人打架了?」
我抱紧怀里的野酸枣:「我去山上摘了些酸枣,或许对阿婶的病有帮助。」
我们并肩往回走,他突然说:「我以为你被我娘吓跑了。」
「你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走了很久,我呼吸急促,不停拍着胸口顺气。
我转头发现他眼神深邃,沉浸在回忆中,黯然神伤。
我心软了,觉得刚才话太重,便小声认错:「是我不好,张哥,下次出去一定告诉你。」
他「嗯」了一声:「下次再有这种事,别独自冒险,叫我去,我个子高,能到高处树枝。」
阿婶还在睡觉,我去厨房洗脸,打开锅盖,看到早上的饭还温在锅里。
我以为张明堂没吃饭,仔细一看,饼子吃了大半,腌菜也有个小坑,粥锅里还添了柴。
想起在家时,我做好饭先给母亲喂饭、擦手、洗脸、喂药,忙完后到饭桌,多半只剩菜汤。
父亲和奶奶总会把菜翻个底朝天,爱吃的连汤都不剩,看着满桌脏碗和残羹,我心寒至极。
我咬着饼子,从窗口看着张明堂在后院锯木头,他赤裸着手臂,肌肉线条泛着古铜色,额头满是汗珠,用汗巾胡乱擦了擦,又埋头干活。
他干完活又要去守铺子,临走前塞给我一个钱袋子:「家里有需要就用这些钱买,别舍不得。」
我追上问:「要记账吗?我不太认字。」
他停下脚步,咧嘴笑道:「不用,我们不是大户人家,你自在些,别拘谨。」
快走出门时,他又回头喊:「小阿希,你做的早饭很好吃。」
微风传来这句话,我一整天都在回味。
阿婶醒来,似乎忘了昨日的事,问我:「你是谁?」
「我是张哥买来服侍您的丫头。」
她皱眉:「我问你叫什么?」
「陈希,您可以叫我希希。
书名【少女遇恩救】,内容来自 「纸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