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进京后不久,京师中的一帮无聊文人竟然纷纷上书劝进,书中肉麻地吹捧李自成“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渐德”。“劝进文有云: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甚至斥先帝为独夫,有臣子万不忍言者。传为钟笔。又有存杞存宋句。龚鼎孳向人曰:此语出吾手,周介生想不到此。”李自成在西安时只是称王而未称帝,看了劝进书后更兴高采烈,于是着手筹备登基。
到举办登基仪式那天,李自成身穿杏黄色龙袍,冠冕堂皇地进入承天门,旋即到皇极殿(原奉天殿),身后跟随着刘宗敏、牛金星、白旺、杨承裕(明降官)、宋献策等大顺政权重要角色,人人面露喜色,个个耀武扬威,李自成命人敲响大钟,那些归顺新朝的故明文武百官们,如首辅魏藻德、尚书刘名扬等,武臣如都督吴襄(宁远总兵、平西伯吴三桂之父)、五城兵马总监王焕、将军仇宁等都身穿朝服,鱼贯入殿朝贺。“自成自居西安,建置官吏,至是益尽改官制。六部曰六政府,司官曰从事,六科曰谏议,十三道曰直指使,翰林院曰弘文馆,太仆寺曰验马寺,巡抚曰节度使,兵备曰防御使,知府州县曰尹、曰牧、曰令。召见朝官,自成南响坐,金星、宗敏、企郊等左右杂坐,以次呼名,分三等授职。自四品以下少詹事梁绍阳、杨观光等无不污伪命,三品以上独用故侍郎侯恂。”
李自成见文武百官已经到齐,便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登上御座,百官们正要行三跪九叩大礼,忽见李自成两眼翻白,大叫一声跌下龙椅来。牛金星等和侍卫们慌忙上前搀扶李自成,李自成魔魔怔怔,半晌才清醒过来,“时贼党已陷保定,李建泰降,畿内府县悉附。山东、河南遍设官吏,所至无违者。及淮,巡抚路振飞发兵拒之,乃去。自成谓真得天命,金星率贼众三表劝进,乃从之,令撰登极仪,诹吉日。及自成升御座,忽见白衣人长数丈,手剑怒视,座下龙爪鬣俱动,自成恐,亟下。铸金玺及永昌钱,皆不就。闻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兵起,乃谋归陕西。”
李鸿基
李自成进京后便开始拷掠大臣,“其余勋戚、文武诸臣奎、纯臣、演、藻德等共八百余人,送宗敏等营中,拷掠责赇赂,至灼肉折胫,备诸惨毒。藻德遇马世奇家人,泣曰:‘吾不能为若主,今求死不得。’贼又编排甲,令五家养一贼,大纵淫掠,民不胜毒,缢死相望。征诸勋戚大臣金,金足辄杀之。”
李自成虽是草莽枭雄,心狠手辣,但他进京后也意识到吴三桂的重要性,于是对三桂父吴襄很是客气,最初并未逼他捐资助饷,也禁止士兵骚扰吴府,还让他写信劝儿子三桂投降,吴襄满口答应。当即写了一封家书,李自成派降将唐通,星夜赶赴山海关,将信送往吴三桂军营。
当李自成攻破京城、崇祯帝自缢殉国的消息传到吴三桂的关宁军大营时,吴三桂顿时陷入两难境地。他虽然率领一支骁勇善战的关宁铁骑,但毕竟只有区区数万人,害怕李自成兵多将广,力量强大,不敢向前为国讨贼、为君复仇,只是按兵不动,观望局势演变。
吴三桂
李自成命降将唐通率本部兵马、带上犒赏关宁官军的银两、财物,前往山海关招降吴三桂和高第。唐通去后,“遗三桂书,盛夸自成礼贤,啖以父子封侯。”这两个明朝总兵果然立即投降了。由唐通接管了山海关防务,吴三桂则带领部众向京师进发,准备朝见李自成,接受新命。
吴三桂领着兵马于三月二十四日到永平府(府治在卢龙县),“大张告示:本镇率所部朝见新主,所过秋毫无犯,尔民不必惊恐。”一两天之后又行至玉田县。就在这时,吴三桂得到一些可靠消息,政治态度立即发生了翻转。
六军恸哭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接下来的事,大家耳熟能详。明清之交大儒吴伟业在其诗作《圆圆曲》中对此有所描述:“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
邢沅
“初,三桂奉诏入援,至山海关,京师陷,犹豫不进。自成劫其父襄,作书招之,三桂欲降。”吴三桂率军缓缓行至北直隶永平府,碰到从京里逃出来的家人吴良,见他蓬头垢面,面色凄凉,就问了问家中的情况:“二十日,至丰润闻变,还师山海关。吴骧既降贼,三桂亦以所部之众西行赴降。道遇家人,来自京师者,诘问,得父被执状。莞尔曰:‘此胁我降耳,何患!’复问‘陈姬无恙乎?’陈姬,名沅,字圆圆,吴门名妓,得之戚畹田宏遇者也。色美而善歌,三桂嬖之。贼执骧,圆圆为伪将军刘宗敏所掠。家人以告。三桂怒曰:‘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见人耶!’遂挥众返,纵掠而来。陈沅之事,言者多殊。陆次云陈沅传,以夺沅者为李自成,不知其为宗敏也。传文虽详,究未确。其点缀处,尤多已甚之词。”“初,三桂饮嘉定伯周奎家,悦歌姬陈圆圆,以千金购之。会边事亟,遄行,不及偕,奎乃送圆圆于其父襄所。未几,流寇陷京师,襄为李自成所胁,令以书招三桂。时三桂方自宁远入援,进次滦州,而家人适至,召入,问家中颠末,知圆圆为贼将刘宗敏掠去,三桂拔剑击案,奋詈曰:‘吾不杀此贼以还我圆圆者,非丈夫也!’遂作书绝父,驰归山海关,遣副将杨坤、游击郭云龙赴满洲乞师,时顺治甲申四月也。”
吴三桂本欲投降李自成,半道上得知凶信后,异常悲愤,旋即调转马头,率全军杀回山海关,击溃唐通的兵马后,他竟然投靠了自己曾经的死敌——满清。“世祖乃遣睿亲王统师至宁远,三桂遗睿亲王书曰:‘三桂初蒙先帝拔擢,以蛟负之身,荷辽东总兵重任,王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之义,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谊,谅王亦知之。今我国以宁远右偏孤立之故,令三桂弃宁远而镇山海,思欲坚守东陲,而巩固京师也。不意流寇逆天犯阙,以彼狗偷乌合之众,何能成事?但京城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款,先帝不幸,九庙灰烬。今贼首僭称尊号,掠掳妇女财帛,罪恶已极,诚赤眉、绿林、黄巢、禄山之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其败可立而待也。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晋文公、汉光武之中兴者容或有之,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恩深厚,悯斯民之罹难,拒守边门,欲兴师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而乱臣贼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除暴翦恶,大顺也;拯危扶颠,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况流贼所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王有,此又大利也。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会,诚难再得之时也。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庭,大义于中国,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将裂地以酬。不敢食言。’王得书,乃命汉军赍红衣炮,往山海关进发。及师次拉搭拉,复三桂书云:‘向欲与明修好,屡行致书,若今日,则不复出此,惟有底定国家,与民休息而已。余闻流寇攻陷京师,明主惨亡,不胜发指,用是率仁义之师,期灭此贼,出民水火。及伯遣使致书,深为喜悦,遂统兵前进.夫伯思报主恩,不共流贼戴天,诚忠臣之义也。伯虽向与我为敌,今勿因前故为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钩,后用为仲父,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进爵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二则身家可保,世享富贵,如山河之永也。’三桂得书,感之,乃从大兵与自成大战于一片石,败之,追奔四十里。”
吴三桂降清,绝不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么简单,背后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原因、纠葛,实乃时势使然......当然,原本浓眉大眼的他也由此背上汉奸骂名,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遭千夫所指,万众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