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于都市的神秘人
口述者 陆久之 采写者 王 岚
年轻时的陆久之
叛离军阀家庭向往革命生涯
我家原籍江苏常州,清末全家随家父迁往湖南 。
父 亲陆翰曾任清王朝的辰州知府,辛亥革命后,先后任湖 南省财政厅长、全国烟酒专卖局局长 。袁世凯死后,又 成了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的高参,后来又位居五省联 军军法处处长之尊,掌握着生杀大权 。
我1902年出生于 湖南长沙一个大官僚的家庭 。我是父亲的长子,他希望 自 己的长子能够继承父业,光宗耀祖,但是我却厌恶豪门深宅的纨绔生活 。
我在中学读书时就喜欢 看马列书籍以及《新青年 》等进步书刊 ,慢 慢地思想上就憧憬起了革命生涯 。我不愿意 在家做一名锦衣玉食 的少爷 ,18岁那年我从 报上看到上海宝承纱厂的招聘广告,就瞒着 家人跑到上海投考宝承纱厂当了一名练习生。 幸运的是 ,在工厂里 ,我碰到了许多志同道 合者。
1926年 的 时候 ,我 经好友徐梅坤介 绍, 认识了地下党员蔡叔厚 , 当时 ,蔡叔厚的思 想非常激进 ,经常为我推荐宣传共产主义的 进步书籍 ,我们两个有着许多共同语言 。
不 久蔡叔厚和我一起在上海新闸路迁善里和吴 淞路有恒路一号 ,创办了绍敦电气公司 。公 司老板是蔡叔厚 ,我是文书 ,负责刻蜡纸等 事务 ,公司里除了我们俩之外 ,另外有一位 负责生活的老师傅和三位工人 ,专门负责修 马达 、装 电灯等业务 。
一般人都 以为这 只不 过是上海千千万万公司中 的一个 ,在人来人 往 的上海马路弄堂里 ,毫不 引人注意 ,事实 上它却是共产党的一个重要秘密联络站 。经 常出入这里的有周恩来 、夏衍 、杨贤江 、 叶 剑英 、吴克坚 、刘晓等 , 当时他们曾悄悄开 玩笑 ,说这里是 “谈笑有 ‘红’ 儒 ,往来无 白丁”。
后来 ,大约在 1926年9月 ,我在徐梅坤的介绍下,来到了由周恩来领导的上海市地下总工会 秘书处工作,当上了周恩来地下信使的联络人。
1927年4月初 ,此时国共合作还没有破裂 ,蒋介石 到上海总工会送旌旗, 以表示国共合作的诚意 。这一天 的场面甚为热烈,我作为工会代表,上前去从蒋介石手 里接过旗子,蒋介石还对我夸奖了一番,说了些鼓励的 话 。
可是过了没有几天,蒋介石就露出了他反共的真面 目,发动了臭名昭著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大肆捕 杀共产党员 ,还成立了 “工会统一委员会”,到处搜捕 革命志士,制造恐怖活动 。鉴于当时的形势,党组织安 排我以“工会调查员” 的身份为掩护 ,巧妙进入敌阵, 进行反跟踪和反侦察活动,负责刺探敌方的动向,为我 党收集情报。
有一次,我发现一名密探来报告: “陈赓经常在爱 多亚路成都路 口 的牛惠霖医生诊所出现。”特务们大动 干戈,连忙守候伏击,企图抓个共产党的大官好去请功 领赏 。可是守了好几天,却不见陈赓的影子,特务们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惺惺撤回 。
还有一次,另一名特务发 现了向忠发的地址,但等到追捕人员紧急赶到, 向忠发 早已不知去向。他们哪里知道,是我在得到特务们的行 动情报后 ,立即通过周恩来的秘密信使 , 以最快的速 度, 向 自 己的同志发出警报 。
这样几次扑空后,敌人恼 羞成怒,意识到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排摸下来,他们 怀疑到了我的头上,但苦于一时没有证据,就利用调查 部改组之际,把我解雇了 。
组织上了解情况后,为了我 的安全 ,马上让我离开上海去广州大埔叶剑英家避难。 叶剑英则认为我有官僚家庭的背景,又是孙中山挚友陈 国权的至亲,只要不暴露真实身份,在上海继续从事地 下工作应该没有问题,于是就托好友连声海( 曾任孙中 山秘书) 出面,将我介绍给上海招商局总办赵铁桥 。
在 这样的情况下,我就重新回到了上海,担任招商局的秘 书,并兼任《航业半月刊》 的主编 。这之后,我就是以 招商局秘书的公开身份 ,为中共地下组织继续工作的。
在和敌人周旋斗争的过程中,我满怀信心地向周恩来提 出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我以为自己的这一要求肯定会得到批准,因为我是真心实意为党工作的 。
没有想到周 恩来却对我说: “你要求入党,我和赵世炎都可以做你 的介绍人 。可你不入党比入党更重要,可以发挥更大的 作用 。我们可以单线联系嘛。”
我有点想不通 ,而且好 长时间一直想不通。
但有一件事,使我改变了看法 。记得是1929年的一天,周恩来派陈寿昌来与我联系,交给我一项秘密任务: 掩护和保卫日本共产党总书记佐野学的生命安全 。
接受 任务后,我考虑再三,为了确保安全,只有让这位 日共领 袖住在自己家里。佐野学的公开身份是早稻田大学教授, 我就和他以师生相称 ,基本上没有引起外人的怀疑,这 样,这位日本共产党总书记就在我家安然度过了35天。此 事后来终于被人泄露,佐野学被押解回 日本。我受此事牵 连,也不得不出走日本。
后来我终于想通了 。周恩来真伟大 。他不让我入党 是为了让我发挥更大的作用,也是为了保护我。
利用不同身份积极为党工作
我曾在 日本留学7年 ,拿到了 日本铁道学院和早稻 田大学的文凭。
我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求学期间,被上海《申报》聘 为驻东京特派记者 。于是 ,我 以《 申报》和东北文化社驻 日 特派记者 的身份广泛参加各种 社会活动 , 结交军政界人士, 为我党收集情报 ,从东京连连 发回采写 的有关 日本帝 国主义 侵略动 向的稿件 。
说起东北文 化社 ,这里还有一则故事 。记 得那是1930年暑假期 间 ,我 以 《申报》驻日记者的身份飞到沈 阳,希望能够面见张学良少帅。 进入少帅府 ,发现 已经有好多 人等着求见 了 ,便 以为 自 己希 望不大 了 。
想不到名片送进去 不久 ,他 的副官就 出来招呼我 了,说“少帅有请”。我进入花 厅 ,只见张学 良离座相迎 。我 以 自 己 的所见所 闻 , 申述 日本早有侵略中国领土野心的见解 。
张学良听后表示,一定 不忘国难家仇,随时准备迎战来犯之敌 。张学良少帅当 场聘请我为东北文化社驻日特派记者,希望我将有关情 况随时向他报告 。可是没有想到一年后,在蒋介石不抵 抗政策的影响下,东北三省就沦入日军之手。
这期间,因为蔡叔厚已经由中共中央特科转入共产 国际远东情报局,在他的推荐下,党组织安排我参加第 三国际东方情报站的工作,担任远东情报局东京站的负责人。
陈修良和沙文汉因逃避国民党的迫害流亡日本时, 也曾参与了情报工作 。后来,我曾在陈修良的《旧梦依 稀哭夏公》一文中,发现她有这样的文字记载:
1933年 秋,我因事在东京逗留,在陆久之家初见夏公(夏衍)。 事后,陆久之告诉我,此公刚从上海来东京,蔡老板要 他传话,要陆在东京找一个较大的寓所, 以便与上海方 面来人联络 。
原来蔡老板即是为了掩护中央电台工作, 在上海开了一家电气公司的蔡叔厚 。夏衍、陆久之、蔡 叔厚都是留日学生,又同为苏联远东红军总参谋部做 日 本的情报工作,上司就是1935年春在上海被国民党当局 逮捕的“怪西人”劳伦斯。
1936年,许世英出任驻日大使, 由于他与我父亲是 旧交,所以对我很照顾,任命我为大使馆专员,这一身 份,使我得以继续为党搜集情报 。我抱着“不如虎穴焉 得虎子” 的决心,利用和日本军政人员的旧关系, 以实 现自己以身报国的夙愿。
1940年汪伪政府粉墨登场 。有一天,我在南京路华 懋饭店门 口,邂逅日本海军武官府冲野亦男大佐,彼此 寒暄一番后,冲野问我: “现在正是你们留 日学生弹冠 相庆之时,阁下为什么不到南京去做官呢?”
我淡淡地答道: “我无意做官,却有心办报,想为 中 日亲善方面做些东亚共荣工作。”其实 ,我当时说这 些话是有用心的。
“此话怎讲?”冲野亦男大佐很想听听我的真实想法。
我察言观色,觉得机会来了,于是侃侃而谈: “中 日开战,其因在于相互不认识,不认识难成朋友,就会 兵戎相见 。贵国提倡 ‘ 中 日亲善’,那就应化干戈为玉 帛,这不是靠枪杆子所能达到的,而应靠笔杆子,我愿 为此竭尽绵力。”
我的一席话 , 当时正中冲野的心思 。后来几经洽 谈,这位日本朋友对我说: “办报人员你设法招聘,经 费我们筹集。”
我立即向与我有联系的地下党负责人刘少文、沙文 汉汇报,在党组织的支持下,我买下了上海租界的《华 美晨报》发行权并自任社长,聘请恽逸群任总编辑 。于 是,上海滩上出现了一张打着洋商招牌,利用 日本人的 钱,实际上是在地下党的支持下, 以 “中 日亲善”为幌 子,专门宣传抗 日,收集敌伪情报的奇特的报纸。
在创办《华美晨报》过程中,我还利用和 日本军界 的特殊关系 ,打入与 日本海军有密切关系的 “海安公 司 ”任经理 。时值我苏北、山东新四军所在地急需大量 的蜡烛、火油、纸张 、布匹和军用物资 。上海虽然有,但是要把这些物 品在敌人 的严密监视下 ,从吴淞 口运 出,必须持有日本海军经理部的准许证 。
为了切断通往 根据地的运输线 ,敌人把关甚严 。我凭着 “海安公司” 与 日海军的特殊关系,千方百计搞到准许证,采用瞒天 过海的手段,把新四军所需的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送 到抗日根据地。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事最终被 日 本宪兵司令部发现,我被投入监狱严刑逼供,但我始终 不承认和共产党有任何联系,只讲这是自 己生意上的疏 忽 。后来日本宪兵司令部实在查不到我与共产党来往的 证据,再加上有日本朋友的疏通,我才得以释放出来获 得自由。
策反汤恩伯工作无奈中断
1949年初,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已经解放 。对于上海 这个当时远东第一大城市 ,是和平解放还是武装接管, 中共中央首先考虑的是和平接管,而和平接管的关键人 物则是汤恩伯 。汤恩伯其时是京沪杭警备总司令,坐镇 上海 ,手握重兵 。如能策动他起义 ,我军便能顺利渡 江,京沪杭地区可不费一枪一弹和平解放 。所以,能否 策动汤恩伯,成了上海和战的关键。
1949年4月 , 中共中央华东局和华东军政委员会决 定策反汤恩伯,并将此重任交给了我。
我和汤恩伯在日本留学时是同班同学,但他一心想 进士官学校读书,又苦于无门路,便拜托我的父亲介绍 有背景的人作担保 ,我父亲鼎力相助 ,使其如愿以偿, 并且以后一直平步青云,成为蒋介石三大宠臣之一 。所以汤恩伯对我也是感 恩戴德 ,把我视为挚 友、兄弟。
我接受任务后 , 深 感 此 行 风 险 甚 大 。因为有两件事 ,使我 对汤恩伯并无多大信 心 。
一件是汤恩伯的 “ 军师 ”周天谬因规 劝汤率部队起义 ,不 仅 未 成 功 反 遭 暗 杀 ;
另一件则是汤恩伯的 “恩伯”、时任浙江省 政府主席的陈仪 ,劝汤 恩 伯 起 义 以 顺 民心,汤恩伯不仅不听,反而立即向蒋介石密报,使得陈 仪被蒋介石软禁于衢州 。
这两件事足以看出汤是死心塌 地跟随蒋介石的人,去策反汤,是有生命危险的 。但为 了党的工作,我义不容辞。
凭借与汤恩伯 “兄弟” 一般的特殊关系 ,我去找 汤,但几次上门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得到汤恩伯夫人 黄竞 白 的 同意后 ,我住进 了蒲石路 的汤公馆 。
一天深 夜,汤恩伯匆匆回家,见我还在客厅等他,忙把我让进 书房问有何事 。我见机会难得,就单刀直入说: “我对 时局很担心 ,如果国共和谈破裂 ,共军就会立即渡江, 不知道总司令如何应变?”
汤恩伯闻之连忙为自 己壮胆: “共军一无飞机 ,二无军舰 ,要突破长江天险 ,谈何容 易 ?即便共军过了江,上海的防御工事固若金汤,足以 和共 军 周旋 一 番。”
我 看 出 他 的 色 厉 内荏 , 提 醒道: “ 目前人心厌战,军心涣散,大势已去,若不顺从民心, 继续作战 ,徒苦人民 , 岂仁者作为 。依总司令之高见, 傅作义将军这着棋走对了否?”
闻听此言 ,汤恩伯不禁紧锁眉头在房间里踱起了 步 。过了半天,他停下来盯着我问: “据说傅宜生(即傅作义) 目前已下落不明?”
我见他心思有所动 ,抓住时机,赶紧解释说: “上海谣言满天飞,不可轻信,据 我所知 ,傅将军受到共产党极好的待遇 ,深得民心。”
在这个问题上,看来汤恩伯是顾虑重重,想法很多,但 在我单刀直入的攻势下 ,他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说 : “此事非同小可,改日从长计议吧。”
第二天早晨,汤恩伯邀我共进早餐 。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自然紧追不放,要汤恩伯赶快拿定主意,做一 名识时务的俊杰 。汤恩伯听了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很 有意思的话: “上海是我从日本人手里接受过来的,我 不忍心毁了它,做一个民族的罪人,我会将上海完整地 交给上海民众的。”
在我的劝说下 ,汤恩伯的思想开始有所松动。4月 23日,南京解放,蒋家王朝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最后边 缘 。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直扑上海,我见情势紧迫,便 向汤恩伯作了最后的 “摊牌”,督促他尽快起义 ,做傅作义第二。
正 当策反汤恩伯的工作大有进展 时 ,不料情势突 变 。4月27 日 ,蒋介石父子抵达上海 ,亲 自督战 。也许 蒋介石嗅出了汤恩伯周围的异味,便让蒋纬国住进汤公 馆 。
我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便找了个机会直截了当 地向汤恩伯献计: “现在委员长父子三人的性命都掌握 在你的手里,机不可失,希望你当机立断,那你就一举 成名天下知了。”
闻听此言,在战场上甚为果敢的汤恩伯大惊失色,连 连向我摆手,不知道该作何应答。正茫然无措间,猛听得门外响起警卫的报告声 ,话音未落,忽 见蒋纬国满面含笑走了进来:“怎么,不 欢迎啊?”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我和汤恩 伯面面相觑,忙说些“天气真好”之类的 话应付着。后来,蒋介石父子把汤恩伯 叫到停泊在长兴岛附近的军舰上,我再 无机会见到汤恩伯,对他的策反被迫中 断。当年,安排我去完成这项任务 的上 海局负责人沙文汉曾对我说过:“你敢 于劝汤恩伯做傅作义第二,就可见你对 党的忠诚了。”
采访快结束时 , 陆老再次强调: “蒋介石是蒋介石 ,我是我 ,千万不要 猎奇把我和他混为一谈。我已经这么 老了 , 以前没想沾他光 ,现在也不想因为他再出什么名 。名利对我来说无 所谓啦!”
陆久之和夫人陈瑶光
陆久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访陆立之先生实录
作者:吴腾凰
(作者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滁州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
1985年, 曾有所谓 “蒋介石女婿” 陆久之 “传奇” 的谎言 传扬一时 。
15年过去了 ,2000年6月竟然又有北京某报载文说 他 “身为蒋介石的女婿,却一生为共产党出生入死 ;虽历尽磨 难 ,仍坚持真理 , 不改初衷 ;妻子 、 儿女远居海外且家产千 万 ,而他始终坚守故土”。
陆久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为了弄清真相 ,专程走访了陆久之的胞弟陆立之先生,请他遵循实话实说的原则,不为亲者讳,就这篇报道的内 容 ,解答我所提 出的 问题 。
陆立之 (梦衣 )先生是湖南长沙 人,生于1909年 。1925年在上海参加五卅运动,1927年赴苏联 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 。
1931年后历任上海劳动大学讲师、 中央 陆军军官学校教官 、 《中华新报 》 总主笔 、 《时事新报 》主 笔 、 国民党国防部少将专员等职 。现是安徽省滁州市政协委 员 。
现将笔者对陆立之先生的访问记录整理发表, 以还真实于 读者,还真实于历史。
陆久之 (左)、陆立之 1963 年在合肥合影
问 : “蒋介石有位常州 (籍) 女婿” 是 “千真 万确的 ”吗?
答 : 陆久之1903年生于湖南长沙 , 父亲是湖南省税务官(厘金局长),与蒋介石根本不沾边 ,毫无瓜葛 。
所谓 “驸马” 之说,是因其1946年在上海娶陈瑶光为小妾 (其时陆久之有妻陈宗蕙、妾俞莉娟),而陈瑶光之养母是早年蒋介石弃妇陈洁如 。
由此在 “文革” 中衍生出批斗 “驸马”之说,陆久之本人 后来即以此自况,但也曾一度剖白,指明是瞎编乱造,并非事 实 。 因为陈洁如早为弃妇,陈瑶光又属弃婴,她的父母已无可 考 ,牵强附会说是蒋介石的女儿 ,连陈瑶光本人也无此想法 。 因此 “千真万确”之说是道听途说。
问: “抗战胜利那年,经国民党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 介绍,陆久之认识了陈瑶光,当时陈才20多岁,而陆久之早年 丧妻 … … ”这确实吗?
答:这种夸耀的谎言是掩盖丑恶的肮脏交易 。
事实是:陆久之时任国民党第三方面军少将参议,为接收上海的第三方面 军司令官 (不是京沪杭警备总司令) 汤恩伯物色了一未成年的 “八小姐” (无锡商会汉奸钱某幼女),藏娇钱家花园,供汤恩伯淫乐 。
汤乃投桃报李 ,密嘱其秘书长胡静如代觅 “一枝花” 送陆久之为第三房小妾 。胡的女伴周安琪恰巧与陈瑶光友好 , 两人常在歌坛舞榭陪酒伴舞,稍经拉扯,完遂了汤恩伯交的任 务 。
1946年,陆久之、陈瑶光筑香巢于南阳公寓,瞒住了陈宗蕙 (住淮海中路1390弄11号) 和俞莉娟 (住梅白克路卡尔登公 寓305室)。当时陈瑶光养母陈洁如拒绝陆久之登门拜谒 (陈洁 如住吕班路巴黎新村), 因为陆久之有妻妾子女 ,年龄比陈洁如自己还大3岁 (陆久之1903年生 , 陈洁如1906年生 , 陈瑶光 1925年生),逢场作戏 ,必始乱终弃 。
“早年丧妻” 之说更是 荒谬的谎言 。1985年陆久之第一次答采访记者问时也隐瞒了已 有妻妾之情, 因此引衍出多种错误报道。
问:陆久之是 “为中国革命立下特殊功劳的党外布尔什维 克 ”吗?
答 :什么 “特殊功劳”?档案有记载吗?
恰恰相反 , 从 1927年到1930年间,他的政治历史是灰暗的 。这期间,他与流 氓黑帮常玉清交往密切,对国民党搜捕日共总书记佐野学有密 告嫌疑 。当时在中共中央特科工作的蔡叔厚可能发觉了他的疑 点 ,及时撤销 了拟议中的东京站计划 ,但未深究 。 蔡叔厚在 “文革” 中被迫害致死,陆久之于是敢于放胆侈言 “功劳”。
问:蔡叔厚是不是与陆久之共办绍敦电机公司?
答:蔡是绍敦电机公司的老板,绍敦就是蔡的正名 (字叔厚),是独资,并非共办 。
陆久之是绍敦公司的雇员,供食宿, 给予生活费 。
蔡是浙江诸暨人,杭州甲种工业学校出身, 曾留 学 日本攻读 电机工程 , 回 国后有创造发 明 。 蔡为人豪迈好交 游,有 “孟尝君”之风 。1924年初,蔡在上海宝成纱厂任工程 师偶尔认识陆久之。当时陆在宝成纱厂充练习生,追逐女工陈粉姑致其失足坠入楼下大油缸中 ,酿成事故 ,厂方要开革陆, 经蔡叔厚缓颊收纳为绍敦公司雇员。
问:陆久之是不是 “早在1924年,就与蔡叔厚以创办上海 绍敦 电机公 司为掩护 , 为我党建立地 下工作联络站”,并于 927年1月,进入上海总工会秘书处,在周恩来领导下工作”?
答 : 1925年至1929年我时常在绍敦公司度假 。
据我所知, 蔡叔厚、夏衍 (沈端先) 是1927年以后才入党的 。
1924年,绍 敦公司草创于爱文义路迁善里,局处斗室,只有蔡老板和陆久 之及一工友 。当时尚无政治意识,蔡专心企划商海竞争,陆正 开始与同里弄的陈宗蕙恋爱 。
1925年,绍敦公司迁移虹口有恒 路一号,蔡老板开始与左中右各派人物交往,思想左倾,但没 有定型 。朋友中有杨贤江夫妇、张秋人夫妇和徐梅坤、袁文彬 等中共地下党员,也有汤恩伯、张公达、徐逸樵等右派顽劣分 子 ,还有左右摇摆的第三种人如楼秋泉、范新度、张一林等。
1927年以后,蔡老板入了党,慷慨捐输,绍敦公司成了中共地 下党联络站 。1929年,绍敦公司搬迁到法租界福煦路,李强在 这里隐秘地设置了电台,蔡叔厚已转入中央特科工作了 。
有关1 927年1月陆久之进入上海总工会秘书处,在周恩来领导下工 作 ,与赵世炎 、罗亦农等有工作联系” 云云 ,这显然是虚构 的 。
1927年四一二政变前,上总负责人是汪寿华、徐梅坤 (地 址在湖州会馆);周恩来是中央军委负责人 , 当时悉心培训工 人武装,兼任上海工人纠察队总指挥,常驻纠总 (地址在商务 印书馆东方图书馆)。 陆久之不受周领导 ,也不会与赵、罗有 工作联系 。我当时在纠总和印刷总工会工作,这些情况我是清 楚的。
问: “抗日战争时期,他曾以特殊身份为党收集情报,把 很多重要物资运送到新四军所在地”,这是指哪些具体事实?
答:1930年陆久之突然逃亡日本,是什么内因待考 。
当时 上海, 白色恐怖嚣张,但红色打狗队 (专门惩治叛徒) 也火焰 升高,叛卖罗亦农的贺芝华被惩处,叛卖彭湃、杨殷等的白鑫被击毙,告密陈赓的叛徒在被追索……陆久之仓促逃亡不知为 何,家属都莫名其妙 。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陆久之随同国 民党政府驻日大使馆人员撤退回国 。在 日本,陆久之与日本黑 社会首脑头山满结识, 因此回国后成为国民党政府对日情报部 (公开名称为国际问题研究所 , 负责人王芃生 ) 的情报员。
1937年至1945年抗战期间,陆久之在上海是双重间谍,既是中 国的情报员,也是日本驻屯军的特务,在 日军登部队海军系统 等特务机关指使下 ,参加 “海安公司” 走私活动 ,成了暴发 户,开设璇宫舞厅,收舞女俞莉娟为妾,疯狂一时 。
所谓 “运 送重要物资到新 四军所在地” 也许是某一走私项 目 , 意在赚 钱 。但空口编造,却无具体物资品名及数额与日期为证。
问: “在白色恐怖下两次被捕,吃尽苦头,而坚不吐实”, 这是指何时何事?
答 :并无此事 。家属戚友无人知晓 ,也从未听他提说过。 我感觉陆久之是柔弱的软骨头,风月场中的花花太岁,很难想 象他能 “吃尽苦头坚不吐实”。抗战时期在上海是双重 间谍, 日本人不会捕捉他,汪伪政府也不会抓捕他 。解放后,倒是被 捕过,判刑15年,是因日本特务罪,人民政府并未刑讯逼供。
问:1950年他只身秘密赴日策反……摔成脑震荡,落下终身后遗症”,这是事实吧?
答:这是谎言 。
1950年,上海统战部门负责人吴克坚原定 派遣蔡叔厚偕同陆久之赴台湾进行某项工作 。蔡、陆二人抵达香 港后获悉台湾白色恐怖嚣戾,入境困难,不果行 。蔡奉命折回 上海,陆借口赴日访亲 族(叔陆矩吾在国民党政府驻日代表团 电台工作),偷渡去 日本东京 ,做了不可告人的勾当 (可能为 了转移巨额私财, 即所谓 “家财千万”)。
回国后,伪装脑震荡 等借口被吴克坚识破,并从此断绝往来,陆久之 “没有功名加 身 ”的怨恨在此 。所谓 “终身后遗症”是母亲遗传的摇头和手腕颤抖, 陆家兄弟姊 妹 到 老 年 时 人 人 如 此 , 并非脑震荡病 态。
问 : “周总理竟 然把保护佐野学的重 要任务交给他这个党 外人 士”,这 是 真 的 吗?
答 :假的 ,这是 掩耳盗铃的饰词 。
当 时陆久之居住法租界 福 煦 路 明 德 里 , 有 “馀屋出租”,楼上亭 子间小屋分租给一个 单身日本人歇宿 。这 个 日本人早 出晚 归,与陆久之无忤,陆也不清楚他是干什么的 。
一年后,陆久之感 觉其行踪有异 。有一天 ,租界巡捕房警探 多人忽来搜捕 日本 人,恰巧此人未按时归家 。而据陆久之说, 日本人在闸北区仍 被捕获了 。
究竟如何知悉日本人是日共领袖佐野学? 既是日共 领袖为何在上海隐匿一年多? 是谁告密要搜捕他? 这都是谜。 中共中央特科在上海有完善的保卫组织,周恩来决不会轻率地 将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政治表现灰暗的党外人士。
问: “解放后功劳卓著的陆久之没有功名加身,反而历经 劫难”是指哪些事实?
答:1985年某记者被陆久之蒙骗,也曾为其鸣冤叫屈,说 有 “两件应该请功的事”,又说 “说一口流利 日本话 , 点头哈腰也是事实 ,可是这段历史却被当作一项罪证被判了刑”。
最 后也说 “受潘杨案件株连”。事隔15年 , 陆久之的怨恨仍耿耿 于怀,2000年又再度喊冤,欺蒙记者 。
事情很简单,只要记者 不偏听一面之词 ,径直到有关单位 (档案馆或公检法机关等) 调阅陆久之的 《判决书》 之类核对一下就一 目了然了 。陆久之 判决书主文有 “亲 日的奴化反动宣传,危害革命事业,并仗势 欺诈、受贿,情节十分恶劣,解放后交代不诚 … … ”这已经勾 画出他的脸谱了,与 “潘杨案件”根本无关。
问: 1961年,岳母陈洁如到北京开会……向周总理申述 女婿的冤屈,希望周总理过问”,这是真的吧?
答:不是真实的 。
事实是:1961年,周总理在北京召见沈 亦芸和陈璐 (洁如)。沈亦芸是黄郛遗孀 (黄郛是早年同盟会 员, 曾任北洋政府内阁总理,蒋介石密友, 四一二政变后任上 海市首任市长 , 1936年死去),她要求到美国去 , 陈洁如要求 到香港去 。周总理均表示同意 。
谈话中,周总理问及她们的家 庭情况 。 陈洁如说 ,上海家中只有弱女一人及学龄期孙儿二 人,乏人照料 。
周总理垂询其女婿职业,何许人? 陈洁如坦直 地说原女婿是日本籍高丽浪人, 已逃亡,遗弃妻儿三人生计维 艰 ,女儿改适一商人 , 因经济汉奸罪入狱 ,判刑15年已服刑7 年 ,现将60岁 ,体弱多病 ,不知可否保外就 医 , 以便照料家 庭 。
周总理并不认识陆久之,允诺先代查问 。之后,据悉陆久 之在关押7年中有所悔改 ,就提前释放了 。
1963年 , 陆久之伪 造了一封陈璐致周总理的私人信件 : “恳请照顾小婿陆久之, 安置工作 , 以维家计…… ”等语 , 并请人冒刻一枚陈璐的石 章,盖在信尾 。
此前,陆久之曾到安徽找到我商议,我亲自参 与伪造此信函 。 陆久之携带伪造的假信到北京 , 由信访组接 待,周总理未召见 。
后来, 由上海统战部韩副部长和部长助理 刘须美接见陆久之,委派他充任上海文史馆员 。陆久之的诈骗术获得成功,但他仍然抱怨没有 “功名加身”。
问 :说他 “家产千万”,子女大都在海外事业有成 ,他却 甘愿独身留在国内,这情况实在吗?
答 :是否真有 “家产千万”,无可考 。
陆久之妻 陈宗蕙, 早年上海中西女校出身, 曾在日本学习体育、养蜂等科,是名 门 闺秀 ;生子博雅 (交大毕业 ,现在美国),生女蓓莉 (小学 教师 ,退休在上海)。
陆久之妾俞莉娟 ,原为舞女 ,生子剑英 在(新疆插队时失踪)。
陈宗蕙解放后被遗弃,1980年死于女儿 蓓莉家 (上海淮海中路1390弄11号)。
俞莉娟解放后死于癌症。
陈瑶光与日籍高丽人生二子名陈忠人、陈晓人,与陆久之生一 女名玖莉。
问: 1983年赴港庆祝陈瑶光60大寿,妻子儿女都劝他定 居香港,他又独自回上海”,这是怎么回事?
答 :说实话 ,这一类戏剧性的 “小品演出” 是说不完的。
事实是:陈瑶光生于1925年,1983年只有58岁,说为她祝贺60 大寿是托辞,而陆久之自己恰是80岁 。为了庆祝耄年高寿,他 携一女友去香港旅游 。在香港,他们被陈瑶光发现 。陆遂假称 是为陈祝寿,陈瑶光不相信,将陆软禁在家,搜去衣履钱物护 照等等 , 只许穿汗衫短裤拖鞋 ,不得上街 , 不准与其女友见 面 。软禁几天后陆久之投降赔罪,保证与女友断交,希望能放 其回沪。陈瑶光消了气,便释其回归上海 。
抵达上海之 日,其子陈忠人、陈晓人奉母亲陈瑶光电话通知,到船埠迎接,却发 现陆久之仍与其女友同行 ,于是不准陆久之居住淡水路陈宅。 这样,陆久之仓皇无计, 白昼踯躅街头,夜间在女儿蓓莉家睡 地铺 。
这就是1985年某记者所说的 “也没有固定的家,像一个 高级流浪汉”。就谈到这里吧。
问 :感谢陆老长时间劳累谈话 , 以后可能再来请教 ,谢谢。
答:按传统说法,家丑不外扬,我一直为亲者讳 。但既已 影响社会视听,还在不断扩散,我当然应该向社会负责, 向读 者负责,希望能揭穿谎言,使其不再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