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文人,在明末清初的文坛上享有很高的声誉。“博学工词章”,“为文博赡,谙悉朝典,诗尤擅其胜……文体日下,谦益起而振之。”,本来可以做文坛领袖,力挽时代文风的关键人物,最后却成了典型的负面人物。
前后不过三个字,“水太凉”。
这三个字把钱谦益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几达五百年,仍然没有放下他来的意思。甚至,可能仍要持续钉下去。康熙三年,钱谦益去世,尸骨未寒,同族人就来勒索古玩,他的爱妻柳如是因此投井自杀。对于这种遭遇似乎无人同情,都认为钱谦益和柳如是都是死有余辜。
明清鼎革之际,搞笑的人物挺多,没底线的人物也挺多,但是像钱谦益这种又搞笑,又没有底线的文人,确实比较罕见。他不像洪承畴,就奔着没底线去的,从来不搞笑,只玩命地做汉奸,目的就是要实现自己施展治理天下抱负的理念和才华,跟谁干都是干,没脸没皮无所谓,汉奸也需要人承认嘛!他也不像吴三桂,就奔着搞笑去的,叛变说成借兵,投降说成为明朝复仇,然后又冲到第一线去勒杀了永历皇帝,年纪大了又要反清复明!反清复明不建明国号,自己整了个大周,最后身死族灭,三姓家奴,不伦不类,来来去去都是搞笑体质。
钱谦益,吴越人士,五代十国吴越王钱镠直系子孙。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的进士。从参加科举进仕途以来,当官就不顺。
小钱同学刚考完进士,得了个一甲第三名,成绩刚刚的,被朝廷授予翰林学士,然后,爹死了,回家丁忧,自然官位是没得了。
好不容易熬到1621年,万历嗝了,天启上台,钱同学重新出山担任浙江乡试主考官,马上浙江出了一个科场舞弊案,老钱又下台了,回家待了三年。
1624年决定又出山,这次不干考官,干编修了,主持编修《神宗实录》。这样重要的工作,自然是东林党的干活,魏忠贤能容得了您?一顿霹雳咔嚓,贬官回家。
1628年,崇祯上台了。老钱同志又回来,这次是干礼部侍郎。因为主考浙江时又碰上科场作弊,被崇祯召回北京大殿对质,这次用上了刑法,棍子打了屁股,撤职!
1637年,大明王朝已经风雨飘摇了,二十八年前就考上进士的老钱同志,来来回回,总共当官没几年,又回到了朝廷,但是不到半年,受温体仁指使,常熟人张汉儒诬告钱谦益贪肆不法。这次崇祯直接给他削籍为民,彻底没得官当了。
至此,钱谦益在大明王朝的做官的历史算是正式结束了。
五十九啦!1641年的23岁的名妓柳如是嫁给了五十九岁的老钱先生!两人相差三十六,按古代,不是两代人,是三代人了!我估计他是想学苏东坡,当官不如意,狎妓下江南,以慰平生!如果,沉浸在温柔乡的老钱先生就此牡丹花下死,也算是一代风流文士,后世肯定有人赞为东坡先生第二。
可是,1644年,大明完喽!崇祯吊了!南京弘光朝廷成立。老钱先生好死不死,这个时候跳出来推举了一位明朝的宗室亲王潞王朱常淓,但掌握兵权的马士英却选定了福王朱由崧。你说没有兵权,只有老婆柳如是的一个文人,掺和什么皇位继承?果不其然,朱由崧进南京后就要找老钱先生算总账!钱谦益惧得死罪,上书给马士英歌功颂德,一个滑跪到底,讨了马士英欢心,在南京小朝廷换了一个礼部尚书当。
如果说此时钱谦益只是官场立场不同,也罢,后世大不了当个司马光之类的保守派。但是,他却放弃了东林党立场,和阉党阮大铖玩到一起去了,还举荐后者当了兵部尚书。因此,六十二岁的钱谦益此时彻底沦为官场老油条,是官就当,是个位子就抢,是个权势人物就结交,是个老大就滑跪。人品低下已经显露出来。当然,这是明末官僚的常态,如果坚持这样,也不过是泯然众人,不会有什么历史记忆。
但是,高潮来了!高潮很短,很刺激。结果很屈辱。
1645年,多铎的满清大军兵临南京城下,弘光小朝廷,完!南京的官僚们打开城门,纷纷投降,也有逃出城去继续抗清的,也有在家自尽殉国的。老钱先生六十二了,能去哪里?老婆柳如是决定投玄武湖自尽,拉着老钱先生一同来到湖边。老钱沉吟半响,说出了那句震烁古今,响彻千古,耻辱五百年的名言:水太凉,不能下!柳如是见丈夫没有自尽的决心和勇气,非要自己跳,被老钱先生硬生生给拽了回来。老先生您哄鬼玩呢?南京陷于五月,南京秦淮河早就阳春三月花开彼岸了,水温起码10度,习惯冬泳的下河游个几百米都没问题的。当然,这是开玩笑,真心殉国的人,怎么可能嫌弃水凉?这就跟关在皇太极监狱里的洪承畴一样,坐牢了还顾念着弹走衣服上的灰尘。
最后的结果是,钱老先生不仅第一个率领众臣跪在城门口迎接多铎,而且在多铎下达剃发令后,第一个剃了发。过程也颇为滑稽:大家正人心惶惶,老先生突然说:头皮有点痒。就突然奔出门去。回来后,一看,已经金钱鼠尾了……把全家老小震惊得里焦外嫩。
投降后,自然清廷要赏一个官,这次是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充修《明史》副总裁。明朝您修过《神宗实录》,这次干明史,正好老本行。从1646年正月到北京,干了半年,1646年六月就告病还乡了。老钱先生三个朝廷,五个皇帝,不到五年的为官生涯,正式全面落幕!就这水平,愣是在官场耗了三十多年,就领了不到1800天公务员工资。其他时间,都是停薪留职!
钱谦益后来一直活到八十多岁才死。回到江苏常熟老家后,他就不停地牵涉到各类所谓“反清复明”的运动当中,时不时因为郑成功兵临南京而高兴落泪,作诗一首;亦或因为李成栋反正,而高呼大明有望。总之,在江南文人笔记和评价中,老钱似乎一直在潜伏清廷策划反明,似乎为反清事业贡献极大。清廷也因为钱谦益有反清嫌疑,多次调查,导致钱老先生一度下狱,结果调查到最后也没个实锤。
先降清后反清的人其实不少,北有姜壤、李建泰,南有金声桓、李成栋,西有丁国栋、米刺印+东有于七、赵应元,一个比一个死得惨,四镇之一刘泽清也因为反清而全家被杀。但是“据说”从隆武二年开始就筹划反清的钱谦益反到永历皇帝都被勒死了,居然愣是没被清朝拿到确凿的证据,你说是他太厉害了,还是清朝太笨了?
当“反清”几成文字游戏,需要从字缝里抠出来,这反清怎么反的?
九一八后第一个坚决抗日的马占山将军,当时出的香烟都以他命名,马占山牌香烟。结果马占山将军在江桥抗战失败后一度也动摇“投降”了,马占山牌香烟立刻改名“狗”牌。虽然马占山投降日寇仅重新抗日,但已经名声大损,丧失了很大的号召力。何况仅四十天,马占山随后就揭竿再起,老钱仅仅是后期偷摸抗清的呢?
他这个反清反的只能说背后支持,可他降清以他的名望算是世人皆知,这个相互抵消不了。哪怕是降清降的惊天动地,反清反的石破天惊的吴三桂,汉奸之名依然摘不掉,对比起来钱谦益,结局还算不错了。
连乾隆都看不起他!为了进一步对大清官员做出警示,他经常拿钱谦益做负面教材,并且认为钱谦益的这个人与其他贰臣还不一样,因为他“素行不端”,“非复人类”,因此“若与洪承畴同列《贰臣传》,不示差等,又何以昭彰?”于是特意将洪承畴列入乙编,这样就说明了他比洪承畴还叫人感到恶心。我堂堂大清的贤臣,都不能让你个钱谦益给带坏喽!
所以,大明朝江南文人领袖、把东林党一个褒义词凭一人之力拉低为贬义词的士人楷模、弘光朝国家领导人之一、弘光皇帝宠幸大臣、弘光皇帝房中术学习班教授、弘光皇帝搜集美女的高级参谋、南明朝各种阴阳怪气舆论制造者、扬言要和马士英比赛谁敢殉国?结果后悔水太凉、嘴上效忠弘光帝却联系左良玉谋反的南明弘光王朝第一搅屎棍,钱谦益,终于还是挂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最终也没个事例能说明钱老先生到底反清反了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