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与肩章

＂小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哭？＂我轻声问道。

她抬起泪眼，递给我一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上面赫然印着＂北京大学＂四个字。

站在知青点那棵老槐树下，我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一阵抽痛。

那是1978年的夏天，知青返城的浪潮刚刚退去，整个农场弥漫着一股离别的气息。

我和小琴都是知青，在这片黄土地上相识相恋。她的学名叫李淑琴，是个爱读书的姑娘，总是抱着一本破旧的高中课本啃。

我叫张建军，从小家境贫寒，爹是机械厂的钳工，妈在厂里扫地。初中毕业就响应号召去了农场，一干就是三年。

记得刚来农场那会儿，我天天和庄稼打交道，手上的老茧厚得都能刮火柴。小琴不一样，她是高中生，在农场图书室帮忙，闲暇时就看书备考。

＂建军，我考上大学了。＂小琴低声说，＂可是......＂

我懂她的意思，心里酸涩难忍。那会儿大学生多金贵啊，我这个初中生怎么配得上她？

强忍着心痛，我故作轻松地说：＂这是好事啊，你可得好好珍惜这机会。＂

小琴走的那天，我远远地站在村口，看着载着知青的拖拉机消失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

回到宿舍，我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主动报名参军。临走那天，老支书拉着我的手说：＂建军啊，你是个好后生。＂

来到部队，我被分到了步兵连。新兵连里，指导员魏德福最照顾我。

＂你小子，就是太死脑筋。＂魏指导员常这么说，＂感情的事得看开点，部队就是一所大学校。＂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擦着枪。那会儿，我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靶场边上，看着远处的山，想着小琴在大学里过得好不好。

每次打靶，我都把小琴的照片压在胸口的口袋里，仿佛这样就能给我力量。

很快，我在部队里崭露头角。射击成绩总是拿第一，体能训练也样样出色。战友们都说我是个＂拼命三郎＂。

1979年春天，我收到了小琴的来信。信中说她在学校过得很好，还说...＂建军，我们都要向前看。＂

看到这句话，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偷偷抹了好久的眼泪。

转眼到了1980年，我当上了班长。有天收到战友老刘的信，说小琴已经和一个大学老师订婚了。

我攥着信笺，坐在营房外的台阶上发了一宿的呆。月光洒在操场上，我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单。

第二天照常训练，我带着新兵练队列。魏指导员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小张啊，这两天有个机会，能去当通信员，去不去？＂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时候，通信员可是个技术活，要学无线电、摩尔斯码，还得能修收发机。

每天抱着厚厚的技术手册，我总算找到了新的寄托。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坐在值班室的小桌前，一遍遍地背着电路原理。

1982年，我光荣入党。党支部书记在会上说：＂张建军同志吃苦耐劳，工作认真，是个好同志。＂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有了新的方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1985年，我当上了连长。整个连队的通信装备在我的管理下，一直保持着最佳状态。

1990年，我升任营长。战友们都说我是个工作狂，可我觉得，部队就是我的家，战友就是我的亲人。

有天晚上值班，我接到了老家的电报。爹因为车间事故，住进了医院。

请了假回家，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爹，我心里一阵难受。妈在床边抹着眼泪说：＂儿啊，你爹总念叨你，说你在部队受苦了。＂

＂妈，我在部队好着呢。＂我笑着安慰道，＂你看我这肩章，都是金灿灿的。＂

住院期间，我认识了主治医生王淑华。她是个爽朗的姑娘，总是笑眯眯的，把病房里的气氛都带得欢快起来。

＂张营长，你爹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她每次查房都这么说，＂就是你太操心了，都瘦了。＂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她的查房时间。看着她利落的身影在病房里忙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爹出院那天，淑华送我们到医院门口。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电话号码。

＂有空常联系。＂她笑着说，脸上有点红。

就这样，我和淑华开始了书信往来。她的信总是充满阳光，让我的军营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1995年春节，我特意请假回老家。在医院附近的小公园里，我向淑华表白了。

＂你这个人啊，就是太认真。＂淑华笑着说，＂不过我就喜欢你这股认真劲。＂

结婚那天，魏指导员特意从老家赶来。他早就转业了，在家开了个小店。他喝得醉醺醺的，拉着我说：＂小张啊，你总算开窍了。＂

婚后，淑华调到了部队医院工作。我们的小家也渐渐红火起来。

1997年，儿子出生了，我们给他取名叫张向阳，希望他能像太阳一样充满朝气。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就是2006年。我当上了团长，儿子也上了高中。

那年夏天，我参加军区比武，获得了通信专业第一名。领奖时，我想起了当年背着厚厚的技术手册的自己，心里突然特别踏实。

＂爸，你真厉害！＂儿子在台下给我鼓掌，眼里满是自豪。

2010年，向阳考上了军校。送他去报到的路上，我想起了自己当年穿军装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

＂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像你一样优秀。＂向阳站得笔直，像个小战士。

今年是2024年，我也到了转业的年龄。收拾办公室的时候，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我刚入伍时的样子。

照片上，年轻的脸庞还带着几分青涩和倔强，胸前的一等功奖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昨天，老战友聚会，有人提起小琴。听说她现在是北大的教授，桃李满天下。

我笑了笑，端起杯子和战友们碰杯。人生就像行军路，有上坡也有下坡，关键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

收拾完办公室，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升起的军旗，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从一个懵懂的新兵，到如今的正团职干部，28年转瞬即逝。营区广播里放着熟悉的军歌，我抬头看了看肩章。

这一路，有太多故事，有太多感动。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重要的是选择后的坚持。

夕阳西下，我整理了一下军装，准备最后一次去点个兵。营区里传来整齐的步伐声，那是新入伍的战士们在训练。

＂报告首长，值班排长孙小强向您报到！＂一个年轻军官立正敬礼。

看着这张充满朝气的面庞，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我微笑着回了个礼，转身走向夕阳下的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