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十年寒窗苦。
细细算来，现在的孩子高中毕业，包括幼儿园启蒙教育至少经历的有十五个年头。加之形势所迫和父母偏爱，上的各种辅导班、培训班，吃的偏碗，十五年不止。
高考成了莘莘学子前途和命运的分水岭。有些人可能这辈子就与学校无缘了，默默无闻地在社会底层开始打拼；有些人可能继续深造苦研，在知识的海洋里顺风顺水，直达理想的彼岸。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自古如此。网上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高考是中国现今最为公平的人才选用制度，没有之一。
作为广大农村的孩子，拼不了背景，拼不了爹娘，高考自然也是他们快速跳出龙门的不二法宝。但纷扰的世界瞬息万变，寒门难出贵子，安徽淮安八十五岁的退休工人姚克亮还在参加高考，范进中举不再是个例，种种社会乱象让生活在底层的人们更加迷茫。
“爸爸，我没有大学上了！”理综考试结束后，儿子闷闷不乐地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几天，我一直都不敢问他考得好不好，只敢弱弱地问一下他的状态怎么样。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脑海里充满了各种疑惑：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题没答完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意外？不可能答题过程中睡着了吧？纵使有一万种理由，此刻也不能抚慰我一颗焦虑的心。
我硬着头皮追问了一下儿子的原因，他说，他把这套试题当成学校的模考，先做了难题，考虑后面再做简单的完全没问题，谁料看起来不太难的题纠缠了好久，最后简单的几道题反倒没时间做了。我又问了一下，没做的大概多少分？儿子说可能有七八分吧！我松了一口气，安慰他说：那没事，不影响啥，调整状态，准备下一堂考试。
这是我的真心话，尽管我知道，高考成绩别说七八分，就是零点五分，都有可能与自己心仪的大学失之交臂。但我觉得孩子只要尽心尽力就好，有自己的抉择就好，纵使高考不能重来。——因为我不希望孩子复读。
我本想和儿子再说几句话的，但他们班主任让他清查人数，收缴准考证、身份证，我只能悻悻地离开。我知道，此时此刻，儿子内心一定非常难受，非常需要安慰。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是男子汉了？人生，好多挫折要经历，好多路注定是一个人走的。
妻子说：儿子的状态不是很好，看样子要哭了。我安慰她：没事，好着哩，儿子是很坚强的！
细细想来，儿子还是非常懂事的。聪明，孝顺，心地善良，对人有情有义，唯一缺点就是爱打游戏，学习上不肯下死功夫。我曾经当着儿子的面和妻子说道，如果他能把打游戏的功夫下到学习上，成绩别说在他们班上，就是在他们学校也是一流的！妻子也经常和我说：儿子中考时和他们现在的“学霸”都相差不远，现在差距大了。
我不好多说什么。儿子爱打游戏，视力下降，成绩下滑，大部分的责任应该在我。这些年，我一直忙于纷繁的事务，周内基本回不了家，疏于对儿子的管理。周末回到家，想着平时不能陪儿子，所以对他比较迁就，基本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妻子为了生活常年打工，好多时候都留儿子一个人在家，想来不易。为了掌握儿子在家的情况，我早早地给他配了手机。也许是从四年级就开始的吧，时间太久了的，我也记不清楚了。尽管手机能随时了解儿子在家的情况，但更多的时候害了他，让他不自觉地对手机产生了依赖，以至于成瘾。
但这有什么办法了？别说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就是大人，在这个数据年代，都不自觉地沉溺在网络的洪流中无法自拔。我前一段时间迷恋上抖音直播间买花。打开抖音，推送给我的全是各种各样抓人眼球的花卉，而且购买完之后，又会出现另一拨价格更低、品相更好的种类来，不由得人不心动。大数据真是太可怕了。有时我觉得，我说过要买个什么东西，甚至好像我只要想一下那个东西，打开手机，就会推送给大把这样的链接，让人欲罢不能。
对儿子满满都是愧疚之感，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人生到底值不值得。工作每天还是按部就班，累死累活，并不因为自己全力打拼和尽心坚守而出现奇迹。对父母亦是如此，不能时常陪伴，只能在求神拜佛时默默地祈祷他们身体健康……
朋友安慰我说：成绩不好的孩子都是上天派来照顾咱们的，他们不会离咱们太远；成绩好的孩子最后都各奔西东了，哪还能顾得上咱们。仔细想来，也是这个理儿。高考结束，抖音里冒出这样一个段子：漂亮光鲜的考妈接受采访，面对镜头淡定地说道：如果一举夺魁就上交国家，如果资质平庸就承欢膝下，反正平安健康就好，见到孩子就说3个字“辛苦了！”。我知道，这位母亲尽管说得轻松，但心里未必没有压力，有期望也有无奈。
是啊，天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高中状元？这么多年的付出，孩子承载着每个家庭太多太多的梦想。但高考的路毕竟太窄，千军万马要从独木桥上通过，大多数人注定“失败”、注定平庸。作为人口大国，金字塔状的人才分布，处于底端终将是常态。这样想着，我也就释怀了。
两天的高考，考的是孩子，考的更是父母。尽管儿子没要求我陪伴，我还是请了两天假，放下一切工作去陪他。这也算是弥补一下这些年来我对孩子的亏欠吧。尽管我知道，一切都为时已晚，但权当是我对自己的一点心灵救赎。妻子专门准备了红色和绿色的衣服，也非要我穿上那件崭新的“红豆”衬衫，尽管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都深深地期盼着儿子能考出个好成绩来。
我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迎着太阳，站在考点门口，给所有考生做好服务的同时也希望能多看儿子几眼。儿子笑着对我说，你在这里好像罚站一样！我忍不住想笑，罚站就罚站呗，只要你能轻松应考，做啥我都愿意。
妻子说：儿子在前几次模考中，都焦虑得睡不着觉。高考前也曾让大夫给他开点安眠药，但大夫不让这样做，说安眠药服用之后人发晕，影响考试发挥。我虽然也不赞成那样做，可又担心儿子睡不好。别说儿子，就是我在儿子高考前一个晚上也醒来了好多次。我安慰儿子，人生的路不止高考一条，只要努力了就好！自己不后悔就好！我让他一定放松，用平常心对待。我没有对他说的是，青春是用来奋斗的，不能在该拼搏的年纪选择舒服；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人生成功关键的路只有几步，高考是必由之路，你的坚持和付出必将在那一刻得到回报和见证。
一门课结束20分钟之后，还不见孩子们出来，家长们担心得不行。那状态，感觉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着孩子了似的。考点门口的家长一个个都焦躁不安，争先恐后往警戒线跟前挤。加之天热，好多女士都“花容失色”，脸上的粉底，口红扭打在一起，但还是精神抖擞地等待着孩子们凯旋归来，给他们一个灿烂的笑脸。
家长的队伍躁动了。
我知道，孩子们开始走出考场了，听说第一个蜂拥而出的孩子都兴奋地摔倒了。人潮中，我和妻子却没有找见儿子。我焦虑极了，甚至有些发慌，思考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儿子的一个同学从这边路过，说他们早出了考场。我们赶忙跑到校车跟前，儿子正在忙着清查人数，只瞟了我们一眼，车便缓缓开走了。事后，我才知道，儿子以为我还在街对面搞志愿者服务，他就直奔街对面去找我了，却并未想到我和他妈妈已经站在街道这边等他了。
高考中，我也见到了许多从未露面的孩子家长。他们以前都说不管孩子，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来陪陪孩子。我的几个师范同学和我开玩笑：咱们没参加过高考，这次陪孩子考试，也算是弥补了咱们的遗憾吧。是啊，说内心话，这两天高考我感觉比孩子紧张：会不会题太简单而马虎？会不会题太难而崩溃？会不会压力太大发挥不好？会不会出现失误？我也一遍一遍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最后一门科目结束，考场外边售花的不少。总有人问，给孩子买束花吧？给孩子买束花吧？我笑着说不用了。因为我觉得男孩子不需要太多的形式，况且事前我征求过儿子的意见，他说不需要。
我一直沉浸在陪考的过程中不能自拔，感觉脑瓜子一片混乱，很懵懂，对于高考我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朋友们都说，这下你可以轻松一下了。可我知道，今后的路很长，每一步都不是那么容易走，而等待高考分数出炉的这个过程就无比漫长和痛苦。
等到儿子打电话过来问我准备袋子没有，我才反应过来该帮儿子收拾东西了。我赶到教室，儿子正忙碌着给他外县的同学们送礼物。这些礼物都是他一月前就精挑细选的，县内的他说随时可以送。可惜，由于孩子和家长们都匆忙整理东西，急着离校，好几个礼物没有送出去。我看得出儿子有些失落，也许是最在意的朋友的礼物没有送到的缘故吧。
看样子，儿子已经忘记了高考的快与不快。我想，这也是好事吧。不管怎么样，高考这个坎算是迈过去了，也总算揭去了他的第一页大书……
（文/ 任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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