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斜切进教室时，我正在用圆珠笔戳着草稿本上的数学公式。后门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余光里飘进一片淡蓝色裙角——那是林夏转学来的第三周，她总穿这条洗得发白的棉布裙，衣领别着枚银色枫叶胸针。

"体委，能帮我搬下作业吗？"她抱着一摞练习册站在过道里，洗发水的柠檬香混着某种清冽的洗衣液味道扑面而来。我手肘撞翻了水杯，冰凉的液体顺着桌沿往下淌，在裤子上晕开深色水渍。她慌忙抽出纸巾要帮忙，指尖碰到我膝盖的瞬间，我的耳膜里炸开惊雷般的心跳声。

后来每次生物课讲到条件反射，前排男生总会挤眉弄眼地模仿我当时的模样：涨红着脸徒劳地遮挡水痕，右手死死攥着练习册边缘，像是要把纸页捏出褶皱的年轮。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本作业在课桌深处躺了整晚，扉页沾着我手心的汗渍，洇开了蓝黑墨水的签名。

校庆游园会抽到同组那天，我藏在连帽衫里的后背洇出大片汗迹。林夏把棉花糖递过来时，糖丝粘在她手腕内侧，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你耳朵好红啊。"她忽然凑近，我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装饰用的泡沫板，整片樱花树道具轰然倒塌。漫天粉色花瓣里，我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辩解："太、太热了......"

真正让我确信这份心意藏不住的，是初雪那天的值日。我蹲在储物柜前整理体育器材，忽然闻到熟悉的青柠香。转头就看见林夏踮着脚够高处的羽毛球筒，发梢扫过我的侧脸。起身时她的针织开衫勾住了我卫衣抽绳，我们像两棵根系缠绕的树僵在原地。她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我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

"你们在拍偶像剧吗？"班长举着手机突然出现，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我手忙脚乱地去解纠缠的线绳，却把死结扯得更紧。最后是林夏摸出指甲剪解决问题，她低头时耳尖泛着珊瑚色，剪断的抽绳至今还收在我抽屉的铁盒里。

拍毕业照那天，我隔着三排同学望见她鬓角别着那枚枫叶胸针。摄影师喊"三二一"的瞬间，她突然转头看向我的方向。后来冲洗出来的照片上，我整个人像被丢进沸水的虾子，而她的嘴角扬起新月般的弧度。散场时她在走廊拐角拦住我，往我手心塞了袋洗衣凝珠。"是你总偷闻的那个牌子。"她说这话时眼睛亮得惊人，转身跑开的背影融进金色夕照里，发梢跃动的光斑像星星坠落在人间。

如今每次闻到同款洗衣液清香，记忆就会自动播放那个蝉鸣喧嚣的午后。林夏踮脚取下我头发上的樱花道具，指尖残留着棉花糖的甜。那些没说完的话都变成了掌纹里潮湿的秘密，在梅雨季来临时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