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秀兰，今年五十六岁，在纺织厂干了大半辈子会计。去年冬天和老张办了离婚手续，他嫌我总唠叨他高血压不吃药，我嫌他退休后整天往棋牌室钻。民政局门口他叼着烟说"各过各的清净"，我抱着保温桶转身就走，桶里还温着他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儿子结婚时买的二手房在城南，我每周三坐公交去帮他们收拾屋子。儿媳小周是幼儿园老师，总把客厅茶几摆满孩子们的手工作品。上个月我去时发现阳台多了个折叠床，她红着眼圈说张涛（我儿子）接了个大项目，天天加班到凌晨。那天我临走前偷偷把存折塞她包里，封皮上写着"密码是孙子生日"。

前天夜里我摸黑起来上厕所，左脚刚沾地就天旋地转。扶着墙摸到厨房想倒杯水，整个人像袋面粉似的栽在冰箱前。瓷砖地凉得透骨，我摸出手机想给儿媳妇打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抖得跟筛糠似的。

"妈？"电话那头小周的声音带着鼻音，"您别慌，慢慢说......"我听见她那边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掀开了被子。等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时，我已经把瓷砖缝里的灰都数清了。

急诊室吊灯白得刺眼，护士扎针时我疼得直抽气。"阿姨您这是突发性脑梗，幸亏送来及时。"穿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得住院观察两周。"我攥着病号服领子发愣，床头柜上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杯身贴着张便利贴："妈，我先去缴费，粥在保温桶里——小周"

第二天查房时主治医生皱眉头："联系家属了吗？得有人24小时陪护。"我正要摸手机，病房门"砰"地被撞开。小周拎着滴水的雨伞冲进来，发梢还挂着雨珠："妈您吓死我了！张涛在高速上堵着，我请了年假......"她边说边把塑料袋里的换洗衣物塞进柜子，转身又给我掖被角。

住院第七天，邻床老太太神秘兮兮地戳我胳膊："大姐，你闺女真孝顺。"我正要解释，小周端着洗好的水果进来，听见这话眼圈红了。她蹲下来削苹果，刀尖在果皮上转出个漂亮的螺旋："妈，今天感觉咋样？我给您读会儿报纸？"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发顶，我才发现那几根白头发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第十天夜里我起夜，听见护士站传来争吵声。"23床陪护家属又睡走廊了？""说是怕打扰婆婆休息......""这媳妇比亲闺女还上心......"我扶着墙挪到门口，看见小周蜷在塑料椅上，身上还穿着那件起球的米色毛衣。她怀里抱着我的CT片，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脚边放着个印着幼儿园照片的保温杯。

昨天主治医生查房时笑眯眯的："阿姨恢复得不错，明天就能出院了。"小周正在给我揉浮肿的小腿，闻言手一抖差点碰翻床头柜。我盯着她发青的眼圈开口："闺女，妈有件事想跟你说。"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泪花，我这才惊觉自己多少年没仔细看过儿媳的脸了。

今天出院时张涛终于露面了，西装皱巴巴的像咸菜干。"妈，公司实在太忙......"他话没说完就被小周打断："先回家吧，妈该累了。"车过减速带时我瞥见后视镜，儿媳正偷偷揉后腰，她毛衣袖口磨出的毛球在风里轻轻摇晃。

晚上我翻出压箱底的玉镯子，敲开了儿子家的门。小周围着碎花围裙来开门，手里还拿着锅铲："妈您怎么......"我把镯子往她怀里一塞："明天去把头发染染，三十出头的人别总穿旧衣服。"她愣在原地时，我听见儿童房里传来孙子的呓语，混着厨房飘来的排骨汤香。

夜里我躺在床上，摸出手机给老姐妹发语音："谁说儿媳不如闺女？我家这个......"话没说完就哽住了。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照得床头柜上的全家福发亮，照片里小周搂着孙子笑出酒窝，张涛的手搭在她肩上。

今早我特意绕到城南菜场，买了最新鲜的筒骨。砂锅在灶上咕嘟冒泡时，门铃响了。小周抱着作业本站在门口，马尾辫上别着个草莓发夹："妈，今天怎么......"我把她拉进来按在餐桌前："趁热喝，里头放了枸杞。"她捧着碗的手顿了顿，低头用勺子搅着汤，我看见一滴水落进汤里，在油花上砸出小小的涟漪。

现在我坐在阳台晒太阳，膝盖上搭着小周织的毛线毯。茶几玻璃板下压着张超市小票，背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迹："妈，下周带您去泡温泉。"风铃叮咚响的时候，我摸出手机给老张发了条语音："老头子，我儿媳给我报了老年大学摄影班......"发完又赶紧撤回，抿着嘴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