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秋天，一直阴雨绵绵。北岛说，他的棉袄破得像狼群，而这个秋天，也很像。草木过了夏天后，就被天光遗忘，树叶、草叶，便开始不了了之。果实们也爱红不红地无人问津，于是，它们一树树凑合苟且着自个儿红了。太阳显得比钻石还稀缺，老天爷吝啬极了，只一个太阳或半个太阳或少半个太阳，就又云天漠漠，凉风吹雨，让人在阴暗和泥泞里无所适从。

就这样，我们从一个乱乱的秋天来到了又一个冬天。

三十多年前，我曾经写过一个句子：阳光广阔的日子，我仿佛一个稻草人，站在海边或旷野，伸展四肢，让阳光重新发育我在阴天发育过的瘦弱的身体。

而我该如何度过一个没有多少阳光储备的冬天？

我想了又想，这个冬天，我该如此找到一些温暖——

如果阳光只是一些斑驳零星的片段，如果阳光只是从一些狭窄的缝隙里透射出来，我就调高自己光伏太阳能板的敏感度，最大程度地调宽它的广阔度，多收摄一些嘎巴作响的阳光，以此储备去喂养一串串阳光饥饿的日子。

如果阳光容易被风吹散、吹凉，如果阳光会有一个很大的缺口或漏洞被流失，我就筑一道秦岭一样的堤坝，积蓄淼淼粼粼的阳光，谁也不能无谓地把它们带走或拐走。或者就像往昔那些年代蹲在土墙根晒太阳的人，让自己深深地浸泡在金黄的阳光里。

如果时光里窜入了太多的灰色，如果光亮和温暖有所缺失，我就到自己生命的内部去找矿、掘井。历史和记忆是用来备战备荒的，长久地积攒和窖存，不是用作盲目炫耀，有了它们，就不怕岁月有什么空虚和苍白。

自然界是如此，社会生活更是如此！

文化是什么？文化就是社会能量的一种积累储存，就是牛用以反刍的草胃，就是骆驼身体里的用以储水的水囊，就是给社会创造的一个巨大的弹性调节空间。有文化在，一时或较为长久的歉收年月，就能用文化去调节补偿，社会就有了惊人的韧性和抗挫力，社会就不会脆弱地破碎和贫血性休克。

文化里收藏着人类社会的基因密码。如果历史遭遇断裂，如果社会遭遇毁坏，留下太多废墟，只要文化基因密码在，那些美好的时代就可复制再生，精神的母本就会永恒地不被绝灭。

作为个体的生命也是如此。我们总有无所适从的时候，总有迷茫无助的时候，总有崩溃破碎的时候，往往在此时，我们所阅读过的书籍，我们所浸淫过的文化，我们所储存的精神，就过来搭救、关怀了。帮我们止损、修复和再造。

由自然气候，我联想到这一些。其实，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是美好的，美好的时代有责任选种育种，有责任为后世留下纯正的精神基因密码，有责任为未来储备下悠久的矿苗！

这个冬天，我们在每一时间都放入了暖意，放入了灯盏，也放入了阳光和火焰！

（文/黄文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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