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你知道真实的肿瘤患者是什么样的吗？其实每一位患者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而每一段故事都能为我们带来一些启示。2023年，觅健与众多医生将通过《医者之声 • 声生不息》，分享每一位医生临床生涯中印象深刻的患者，携手带你走进肿瘤患者的世界，这里有不理解、愤怒、甚至是生离死别，但也有温暖、深情和无比的希望!

中国医生，是勇士，也是普通人。他们在绝望中为患者争取希望，在成就感与挫败感的自我交战中学会冷静，他们不是神，只是一群最想让你好好活下去的人。

在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妇科肿瘤科的李秀琴医生看来，生命有规律，医疗也有局限性，但作为医生，尽全力救治病人，是他们唯一的职业信念。“必须理智地分析每一个生命的可能，这样我们才不会困于起死回生的幻想，才能给予生命最大的尊重。”

以下是李医生的口述。

今年2月份，我的微信突然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自我介绍是：“李阿姨好，我是一位您曾经资助过得患者的儿子关文（化名），想加下您的微信。”我当时还挺纳闷的，就问他的母亲是谁，他说他妈妈叫王燕（化名）。这两个字一下唤醒了我的回忆。

王燕也是一位妊娠滋养细胞肿瘤的患者，这是一种罕见的癌症，常见于年轻女性。好在这种病的治愈率也相当高，在我们医院治愈率甚至可以超过95%。但是，王燕所在地的医疗条件却无法提供适当的治疗。

为了治疗的顺利进行，王燕的弟弟王希（化名）借了辆车将她送到我们医院治疗。然而，王希却在回程途却发生了车祸，不仅自己要负全责，伤得也很严重，进了ICU治疗。他们的家人也全都跑到了王希的医院，留王燕一个人在我们医院治疗。

我查房的时候，主治医生告诉我：“主任，王燕的药上不了了。”我奇怪道：“为什么？”，主治医生这才把她们家的事告诉了我。“这两天她们家忙也顾不上她，都是我们医生护士帮她打饭。”

我一听这种情况，药也不上了。赶紧跑到办公室，从钱包里掏出了2200块钱，2000给她治疗，200块留给她买饭。我对主治医生说：“她家里遇到这种情况，经济上肯定是有很大的负担，到省城看病也一笔大费用。我们把治疗方案给她，让她回当地治疗。”

没想到的是，二十多天后，我又在病房见到了王燕。当时我很惊讶，便向她了解了下详细情况。这才知道，她的弟弟已经去世了，而她自己则为了这次治疗，借了5万元高利贷。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内心特别难受。如果不是被逼上绝路，谁会去借高利贷。一起查房的小医生看出我想要出手帮助的样子，悄悄告诉我，“主任，她的儿子本来明年就要高考了，但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打算上学了，准备辍学去打工。”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孩子是家庭的希望，如果他要去打工，一个农民工又能挣多少钱呢？更何况他还要背负母亲的高利贷，这样的家庭又怎么有脱贫的希望呢？

我心想，既然她已经借来了这5万块，那我一定要用这些钱把她治好。但是，这个孩子一定要上大学，后来，我就给王燕的孩子写了一封长长的短信。我告诉他，你妈妈的病我一定会治好，这个你可以放心。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只有好好学习，你们家才有改变的一天，这是你家唯一的希望。

后来我就每个月给这个孩子寄1000块钱做生活费，并告诉他我会资助他读大学前两年的费用。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令人欣慰的是，随着治疗的进行，王燕的病情一天天好转最终走向了治愈，而她的儿子也在次年考上了大学。更让我感动的是，8月份的一天，王燕竟来找我还钱，我奇怪道：“怎么来还钱了？你们家的经济问题解决了吗？”她告诉我：“家里还是没钱，但是您治好我，还资助我儿子上大学的事情已经在我们当地传开了。我的债主也知道了这件事，还把我们家的高利贷利息给免了。”

这个消息深深地感动了我，原来爱真的可以被传递。我说到：“既然是这样，你还是把钱拿回去，家里还有外债，孩子上学也需要生活费、学费。我也承诺过你儿子，会资助他两年的学费。这个钱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我是无偿无息借给你儿子的，他什么时候有能力再偿还吧。”

这才有了开头的故事，王燕的儿子，也就是关文，对我说：“李阿姨，你的行动一直感染着我，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学习，也在做些公益。现在我们家的钱也还完了，我也念上了硕士研究生，真的感谢您！”

实际上，在整个过程中，我也没有花太多的钱。8000元或许能买到一个价值不菲的商品，却也可以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让爱与善行继续传递下去。

我曾经接待过一位特殊的患者，她的名字叫于兰（化名），是一位28岁，怀孕35周的准妈妈。

然而，一天，在家待产的她突然发生了抽搐，送到医院后被诊断为妊高症，也就是妊娠期高血压疾病。考虑到她的情况非常危急，医生紧急进行了剖腹产手术，不幸的是，孩子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没有想到的是，厄运远没有停止。出院回家后不到20天，于兰突然晕倒，送往当地医院后被诊断出脑出血。在接受脑出血治疗一段时间后，她的出血症状得到了控制，但同时也出现了半身不遂的症状。

回家后不到10天，于兰又因阴道大出血，而被紧急送往当地医院。核磁共振检查发现，她的子宫上有一个十几公分的大包块，医生考虑可能与妊娠有关，果不其然，她的hcg达到了十几万，最终考虑为绒毛膜癌（一种高度恶性肿瘤，多在葡萄胎、流产及正常产后发生）。由于当地医院条件有限，医生建议她前往省城的大医院进一步治疗。

可惜的是，求医的过程却没有那么顺利。于兰一家先后跑遍了几家大医院，最终在一个医生的建议下找到了我。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礼拜四的下午，在看了相关材料后，我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个患者是绒癌脑转移，而不是脑出血。

考虑到于兰的情况刻不容缓，我紧急接收了她。由于我第二天就要出差，主治医生便有不少担忧，他说：“主任，人家诊断的是脑出血，我们诊断的却是脑转移，万一她再次脑出血了，我们的风险就会很高，还是找下外科会诊再收治吧。”

主治医生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我知道，这样的患者，更要争分夺秒地治。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脑转移，于兰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脑疝，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到我的病房来接受治疗，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我说：“什么也不用说了，马上把甘露醇用上降低颅内压，再做一些相关检查。”检查的结果令人心惊，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肺部。

我和主治医生交代要做好家属沟通，明天尽快化疗。尽管患者已经处于晚期，但是妊娠滋养细胞肿瘤对化疗极其敏感，95%以上的患者可以通过化疗治愈，哪怕是晚期患者，也有50%的可能治愈。

没想到是，晚上10点多钟，我给病房打电话，主治医生却告诉我，患者家属决定放弃治疗，一是因为病情已经发展到了晚期，二是因为家里已经没有经济能力继续治疗了。我当时一听真的非常震惊，一个28岁的生命，连治都不治就要走，作为一个医生，真的是有点不甘心。

因为我第二天早上要乘坐上午9点多的飞机去外地，所以我早上6点多起床就赶到了医院。到达医院后，我便把患者的父亲和丈夫叫到了办公室，告诉他们，“像于兰这种情况，有50%的可能死亡，但也有50%的机会能够治愈，这也意味着她将来或许也可以生孩子，过上良好的生活。”，我对她的丈夫说：“你在农村娶个媳妇儿，可能需要十万八万的费用，而我治疗她最多只需要一万块钱。只要度过这三天的危险期，就有治愈的希望。至于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会帮你想办法。”

我的这番话也感动了他的父亲，于兰是他的独生女儿，他听后非常激动地对我说：“李主任，我相信你，我们不走了。”

劝下了他们一家人后，我立马向主治医生交代了后续的治疗方案，“今天早上抽完血后，只要血常规和肝肾功能正常，尽快给她上化疗药物。早一分钟化疗，患者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出差路上，我一直在考虑患者后续的治疗费用，便决定给一些关系密切的朋友打电话。在这之前，一些有爱心的朋友们听我提过贫困患者的情况后，向我表示愿意提供帮助。我和他们说明情况后，他们问我需要多少钱。我说：“我要尽量节约，最多需要5万或6万就可以治愈他们。”幸运的是，朋友们也表示，如果能在这个范围内完成治疗，救下一个生命，他们愿意出手相助。

就这样，我在出差的路上筹集了于兰的治疗费用。下飞机后，我立马给病房打电话，询问于兰的化疗药物是否已经给到。他们告诉我：：“主任，我们已经开始了。”终于，在接诊后24小时内，于兰用上了药！我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其后几天，我也经常打电话到病房询问。于兰也非常争气，挺下了化疗，用药三天后她可以动手脚了，一周后，她已经可以逐渐下地活动。一个28岁的生命正在一步步走向重生。

最终，那位慷慨捐助的爱心人士捐赠了1万元，帮助于兰偿清了首次治疗费用，而于兰的家属则主动支付了后续费用。

6年后，于兰再次怀孕了。当地医院都知道她的案例，认为这次怀孕很危险，担心她再次丧命，建议她不能要这个孩子。然而，于兰非常想要这个孩子，她找到了我寻求帮助。我告诉她，“当时我承诺过你爱人，在治好你之后，还要帮助你们要小孩，这一次，一定能行。”后来，我找到了产科专家向她提供了整个孕期的保护。最终，在除夕晚上，她顺利地生下了一个非常健康的男孩。

作为医生，我们肩负着拯救生命的责任，而患者对我们的信任也是我们承担这些责任的动力。今年我去他们当地出诊，于兰一家人也看到了活动宣传，祖孙三代一起来看我，那种其乐融融的场景带给我的职业成就感，真的是特别幸福。

抗癌并不是一种只谈感情就可以解决的战斗，和真实世界中大量的决策一样，需要在“钱”和“情”之间寻找到微妙的平衡。医保、惠民保等政策帮助部分患者极大解决了负担，但目前还不能彻底帮到每一位患者，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还需要汇聚更多力量。

通过李秀琴主任的分享，我们可以看到，生命是如此宝贵，决不能被轻易放弃，无论钱多钱少，医生都会帮助你在她的专业范畴内去寻找对病人最好的方案，而生命的奇迹其实就是在这点滴之间产生。希望每一位看完本篇文章的觅友都能被疗愈，下期《医者之声 • 声生不息》，我们不见不散。

责任编辑：乳腺癌互助圈

图片来源：摄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