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是山西省境内一条重要的河流,从东北向西南方向横穿全省,最终注入黄河。在汾河和黄河的交汇处的山崖上有一个名叫白家庄的村子,我们今天的故事就从这个白家庄讲起。
白家庄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山村,隶属于山西运城市稷山县太阳乡,村子坐落在汾河东岸的柳沟坡上,面朝汾河,三面沟壑环绕。白家庄人都知道自己的家乡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在村子外面的山崖上由于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硬是冲出了一条深沟。每当暴雨过后,村里人总会惊讶地发现,山崖下面竟然冲出来很多人骨。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知道了发现人骨这事儿,后来追根溯源,人们终于找到了人骨的出处,原来在山崖上竟然有一处乱葬坑,密密麻麻的人骨叠压在一起,就暴露在外面,每次下大雨都会冲下去一些人骨。
弄清楚了人骨的来源,却还是不清楚这些人骨的来历,当地人索性就称为“万人坑”,这处万人坑是什么人留下的,默默埋葬在这里多少年了?他们都是什么人?
这些疑惑不但困扰着村民们,也勾起了很多访古客的好奇心,经常有游客慕名而来寻找传说中的万人坑。后来,文物部门突然来到村里,在村外立了一块文物保护碑,几个醒目的大字吸引了过往的人们。
玉壁城遗址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牵出了一段尘封一千多年的铁血往事,那座万人坑是否和这个玉壁城有关系呢?
故事还要从1500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讲起。
公元546年(东魏武定四年,西魏大统十二年)11月,在今天白家庄西北玉壁城外的大营中,东魏大丞相高欢摆下酒宴,召集文臣武将一块喝闷酒。高欢强攻玉壁城三个月,死伤七万人,玉壁城却纹丝不动。悲愤不已的高欢束手无策,只得借酒浇愁。席间老将斛斯金站起身献唱一首著名的敕勒族民歌,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敕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歌声令高欢大为感动,一边打着节拍,一边跟着唱,边唱边流泪。虎落平阳,英雄迟暮,自古英雄多寂寞,想来说的就是高欢此时的心情吧。
相信已经有人猜到了,没错,那处万人坑就是高欢留下的,里面长眠的是他的七万精兵。在说高欢为什么要攻打玉壁城之前,有必要简要回顾一下前面的大致剧情,否则会一头雾水。
我们知道三国归晋后,西晋完成了又一次大一统,不过这次统一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便陷入了天塌地陷的“八王之乱”,后面紧跟着是五胡乱华、永嘉南渡,东晋偏安江南,北方陷入十六国混战。
十几个政权打来打去,打了一百多年,一直到另一个强大的民族崛起终结了这旷日持久的混战,那就是鲜卑拓跋部。这个民族后来建立了北魏王朝,拉开了南北朝的序幕,北魏就是南北朝中北朝的第一个。
北魏后来从山西平城迁都到河南洛阳,四十年后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两块,东魏的实际统治者就是前面提到的高欢,而西魏的掌门人是高欢的死对头兼老朋友老熟人宇文泰。这俩人都自称是继承了北魏的江山社稷,都想把对方灭之而后快。东西魏之间的战争一直打了几十年,可由于这俩人势均力敌,谁也无法吞掉谁,战争变成了持久战。
而发生在玉壁城的这场大战则是高欢生命中的最后一战,也是他刻骨铭心的耻辱,堪称高欢戎马一生的“滑铁卢”。
玉壁城之战又称玉壁之战,是南北朝时东西魏之间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也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战术内涵最丰富齐全的一次战役,堪称冷兵器时代战争的经典战例。
玉壁之战发生在546年,这一年是东魏武定四年,西魏大统十二年,此时距离北魏分裂仅仅过去了十二年。这一年的八月,50岁高龄的东魏大丞相高欢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执意再次亲征西魏,发誓一定要拔掉西魏插入东魏腹地的一颗钉子——玉壁城。
玉壁城非常重要,重要到高欢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前面我们已经提到玉壁城所在的白家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三面环壑,背靠汾河,玉壁城三面都是东魏领土,只有玉壁城孤零零坚守在黄河东岸,由西魏军控制。
当时东西魏的分界线大致是以黄河为界,也就是今天的山西陕西省界,黄河东岸都是东魏领土(玉壁城除外),黄河西岸是西魏地盘。这样一来就尴尬了,玉壁城就像一把尖刀插入东魏腹地,扼守汾河和黄河交汇处,进可以沿着汾河直捣东魏重镇晋阳(今太原),退可以保卫黄河西岸的地盘。
而且只要玉壁城握在手里,高欢就不敢放心大胆地进攻西魏本土,只要他敢来,玉壁城驻军马上就奔袭晋阳,或者截断他退路,关门打狗。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高欢死活都要拿下玉壁城了吧,对,不惜一切代价那种。
546年8月,高欢召集重兵再次亲征西魏,大军直扑玉壁城,从九月一直打到十一月,将士们从穿短袖裤衩一直打到穿棉衣貂皮,玉壁城居然纹丝不动,高欢愤怒了!
镇守玉壁城的西魏大将名叫韦孝宽,这位老兄可是个神人,硬是无后援扛住了高欢十几万大军两个月的猛攻,高欢用尽了各种手段,云梯强攻、挖地道、造攻城车、火攻、劝降、离间、威胁......
统统没用,把高欢给气得血压都飙升了,恼羞成怒的高欢甚至连最卑鄙的手段都用上了,把韦孝宽被俘的侄子韦迁押到城下,威胁韦孝宽如不投降就宰了你侄子。
韦孝宽仍然无动于衷,全城军民见主帅如此坚决,都深受感动,一个个同仇敌忾,士气高昂。
高欢彻底没招了,这姓韦的就是一块煮不熟砸不烂的臭石头,真是气死俺老高了。眼看着马上要到冬天了,大军攻城三月,粮草早已告急,弹尽粮绝人心沮丧,阵亡的将士多达七万多人。眼前的惨状令高欢默默流下两行老泪,命人挖了一个大坑,将阵亡将士集体埋葬。
这就是白家庄万人坑的由来。
处理了将士们的后事,高欢自己也因为悲伤过度而病倒了,这仗是没法打下去了,病榻上的高欢不得不下令悄悄撤军,玉壁之战至此以西魏胜利,高欢失败而告终。
高欢于十一月顶风冒雪退回晋阳,病情不断恶化,熬到春节后终于油尽灯枯,含恨病逝于晋阳丞相府,享年52岁,过早地离开了我们,敬爱的欢叔一路走好。
至于击败高欢的韦孝宽一战成名,一口气冲上了西魏战神榜的榜首,成为长安城里的风云人物。这小子年轻有活力,长寿是他唯一的缺点,一口气活到隋朝,还帮助杨坚剿灭了北周皇族的反杨斗争。
玉壁城成了高欢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更遗憾的是他死后他的子孙也没有拿下玉壁城,最后反而被宇文泰的子孙给一锅端灭国了。玉壁城万人坑前的纪念碑再也不会立起来了,国破家亡,那些阵亡的将士最终还是沦为孤魂,长眠在玉壁城的黄土之下。
斗转星移,转眼已是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