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答应我见父母的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和她聊天。
她说:
「到这。」
我笑着回了一句。
「我也到家了。」
手机又响了。
「我说我们。」
1
我问温鸠到没到家,上门的礼物不用准备了,我都给她买好了。
她回了我两个字。
「到这。」
猝然间一种巨大的预感攫住我的脖颈,压的我喘不上气。
我强忍着心慌以为她打错字了。
「我也到家了。」
屏幕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我说我们。」
再发过去的消息已经被拉黑,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是温鸠。
「亓安,我腻了。」
她好像很疲惫,脸色也不太好。
我没说话,盯着她,忍住咳嗽闷哼了一声。
她猛地抬头。
「你…答应的这么爽快?」
她惊喜的有些不可置信。
随即脸色大变开始怨我消磨了她五年的青春。
「那就这样,我不想像别人一样分手闹得太难堪,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对吧。」
「你加我别的号码吧。」
她耸耸肩笑了笑。
「这个号你知道的,我只加重要的人。」
「没必要。」
我肉眼可见她搅着的手停下来,浑身放松的舒出一口气。
「那,那就祝我们未来安好。」
「东西我会找公司来拿,要是你还愿意的话帮我收拾收拾。」
临走前她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其实…我挺喜欢你,以前。」
关门的瞬间所有情绪涌上心头,我有些崩溃。
像是在咸酸水上浸泡了三天,反复腌渍到脱水干瞥。
她的东西太多了,多到我怎么收拾都收拾不完,站起来却又一脚碰倒礼物上的戒指盒。
这条没来由的消息和这间屋子一样令我头晕。
眼泪落下之际我妈突然打了电话。
「小安,明天陪我去参加个朋友孩子婚礼,你也抓点紧,妈妈…」
絮絮叨叨让我再也忍不住落了泪。
昏沉间阳光已经落满了屋子,一波接一波的电话都提醒我起晚了。
镜子前眼里红血丝多的快要溢出来,我吓了一跳。
耳边也开始幻听温鸠叫我。
五年。
总不能拿那么一句话搪塞我吧。
谁她妈甘心啊。
到婚礼现场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喜庆的刺眼,我一时有些恍惚。
直到新人登场,我妈满含羡慕地问:
「小安,不是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吗,妈妈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来。」
我冲我妈笑了。
「她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妈有些惊讶。
「就是今天。」
我平静地看着她。
2
「你欺负人家了?」
「没事,没事,分手了也不告诉妈妈一声。欸,以后还会有的,你看他们郎才女貌的,我们家小安也不差对不对。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说一说就要哭鼻子。」
「你说说…」
台下一片喧然,显然气氛已经达到最高点。
女孩脸颊微红,眸中含着一池春水。
「亲一个,亲一个。」
尖叫声此起彼伏。
镜头突然对准了我。
温鸠脸色变得惨白,我神态自若的鼓着掌,甚至为了迎合这样欢愉的场景生生扯出一抹笑容。
真般配。
会场里的议论声小了很多。
温鸠从不背着我她的交际圈,落坐的都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他们都知道。
就我被蒙在鼓里。
其实婚礼布置的并不好,甚至有些仓促简陋,我觉得这儿配不上那样明媚的女孩。
但和我好像并没有关系。
愣神间想起以前同事说我怎么一下班就回家,挺大个小伙子竟然是个妻管严。
「别一直太缠着你老婆,人家拿捏到度就不觉得你是回事了。」
「爱情这东西吗,你听哥的,哥有经验,谁动心狠谁先输。」
真是一语成谶。
可惜我当时一点不信他的话,可惜我和温鸠也没走到结婚那步。
那时候温鸠看见我们聊天记录气的要命,她不知道她当时有多惹人,脸颊腾升的红晕让我整个人醉醺醺的。
再后来我就和对方断了联系。
我说谁也不许说我家小鸠。
人的聚散离别是由无数个巧合构成的,没人会完全主观的做任何决定。
最近一年我们时常争吵,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分手。
温鸠说得对,没必要闹得那么不体面。
毕竟她旁边的男人已经端着酒站到我面前。
「恭喜。」
我轻起薄唇,不咸不谈的吐出来。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的气焰并不遮掩,早有朋友过来将他们引着去了别桌。
可我分明看见温鸠眼底的讥笑。
以及一丝妒火。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3
我觉得温鸠有些幼稚。
她用她闺蜜的手机给我发了信息,大概意思是两个人结婚我有什么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
「祝他们幸福吧。」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每一句话后面都会带个英文字符的点,这个习惯只有她有。
「你真爱过她吗。」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成年人了,总得拿得起放得下。
「你知道的,有些时候缘分比任何努力都重要。」
我和她似乎总差了那么点缘分,但她当时说。
「许亓安,遇到你已经耗光我所有好运气啦,你一定要一定要加倍对我好哦。」
我不知道她看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甚至有些歹毒的希望她和我一样感伤。
下一秒朋友圈闪了红点。
温鸠衣衫半裸,对方亲着她的肩胛骨一路向下。
她直视着镜头外有些挑衅的意思。
配文是:
「爱,无惧时间。」
真是够讽刺。
和她在一起五年,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一时有些无措,连做饭都掌握不好度差点糊了锅。
4
温鸠突然给我发了一张孕检单。
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忘记一件事,原来是忘了把她手机号删除。
但这张图片冲击的我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我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在和她恋爱时期就被绿了。
她在和我炫耀吗。
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我从未见过那个男生,她藏的滴水不漏。
后来问了妈妈才知道,对方是我不能再远的远房亲戚,叫许哲。听说是个上市公司的老板,家里有钱得很。
两个人是闪婚,认识两三天就决定了。
「诶,小安,你好像很关注他。」
「妈,如果一个人很有钱,另一个人没有那么富裕但是很爱很爱一个女生,她会选谁呢。」
「贫贱夫妻百事哀...」
真的是钱吗。
我不信。
心中的嫉妒快要溢出来,烈火般席卷着四肢。
「我怀孕了,许亓安。」
消息赫然砸进我心尖。
「哈哈,恭喜你啊。」
「是你的。」
我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惊喜,意外,恐惧。
都交织在一起。
现实往往就是无厘头而残酷的,开门的瞬间红色的敬酒服先映入我眼帘。
「怎么把我的指纹删了。这么小气。」
她挤着身子自然的往里走。
「陪我去产检吧,许亓安,你不想看看你的孩子吗。」
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
我一瞬间脑补出他喊我爸爸的场面,这场景我曾无数次期待过。
「现在告诉我做什么呢。」
我突然感觉很疲惫。
没来由的疲惫。
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眼底有遮不住的畅快和残忍。
我开始认真分析起来到底有几种方案可行。
「生下来我也可以养。或者,我不会在打扰你们的生活,我会每个月给孩子打钱,他管许哲叫爸爸也无可厚非。」
「许亓安,你能为他做的真多。」
那怎么办呢。
嘴巴里苦涩苦涩的,吞口唾沫都费劲。
她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面,却又叫了一声。
她说戒指凉的她肚子疼。
抽手的瞬间轻飘飘的纸团摔在我脸上。
被揉的皱巴巴的,我废了很大劲才给展开复原。
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因为快感沾上了几分扭曲。
「你想求我给你留个念想吗。」
那是一张流产意愿签字单。
上面的署名我太熟悉了,我曾日夜在梦里描摹。
她就那样低头咬着嘴唇笑,耸动着肩膀几乎要扑到我怀里。
「你不会以为我那么爱你吧,甘愿给你生孩子,蠢货。」
5
「我来啊,是让你陪我流产的。」
她盯着我我的脸,饶有兴趣的勾着唇角。
「为了不影响我以后的生活,我只能把这东西整出去。」
「只是啊,辛苦你照顾我了。」
多残忍的一句话——
让一个爸爸照顾杀了自己孩子的人。
「你不想问问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悲喜得失,也不过方寸之间。
我们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也真没什么可说的。
她看起来恨极了我。
似乎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尖锐而又愤恨的声音响在走廊,带着回声。
「因为我想收心了!而你不配。」
「你真的越来越没劲了,每天早上看见你这张脸我都会反胃。」
「不过啊。」
她顿了顿。
「这都是你自找的,不是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猛垂着肚子,我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恶劣的开口:
「你做这些没用,许亓安。」
「孩子是我的,我有权决定它的去留。」
「温鸠。」
我笑了。
「我尊重你的选择。」
「前提是请你别伤害自己。」
引以为傲的五年原来在人家心里从始至终就上不了台面。
尽管早有准备,还是难掩酸涩的疼痛。
最后的留念似乎从血液里抽离开,我颤抖着触碰到那枚褪色的戒指。
是她买的,有些不合手,当时带进去废了好大劲。
以至于我现在摘都摘不下来了。
「告诉你实话吧。」
「这个是路边买的,送了一大圈没人要我才想起来你这号人。」
她又沉默了,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你当时真开心啊,命也挺大。说真的,我以为你会死在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