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6年的坎尼,迦太基名将汉尼堡遥望着奥凡托河对岸的罗马大军,自他翻越卑斯山脉,孤军深入意大利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时间。恨他入骨的罗马元老院决定毕其功于一役,将所有底牌全部压上牌桌,八个罗马主力军团,人数是加泰基军队的两倍,而汉尼拔的手中也握有一张底牌,那就是他从北非带来的努米底亚骑兵,这群来去如风的精锐骑手将帮助汉尼拔用一场载入史册的大捷让罗马人明白骑兵的恐怖。
骑兵的诞生文明六有一个过神(指最高难度)的神级战术——小马一波流,指的是在古典时期没有城墙和弩手的空窗期,通过砍树爆骑手,速度取得征服胜利,而这一战术简直就是为了斯基泰量身打造的。因为它的特色能力就是每生产一个骑手,就可以额外再获得一个骑手,为什么这么变态的技能会给到斯基泰?它可不是乱给的,因为在真实的历史上,斯基泰人在骑兵发展的进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首先世界上最顶级的战马可不是光吃草就可以了,它还需要麦麸、大豆和精饲料,而这些又需要农业社会的支持。了解了这些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斯基泰人能在早期的马匹育种上取得突破,他们主要的活动区域涵盖了黑海以北的南俄草原(今乌克兰),湿润的黑海带来充沛的降水,所以这里一直是天然的粮仓。
生活在这里的斯基泰部落也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可以用剩余的粮食来培育更好的马匹,最终他们取得了突破并开始和那边的两河强权进行贸易,换取生活所需的必需品。第一个受益者是亚述帝国,他们在公元前九世纪就开始组建骑兵部队来取代造价高昂的战车,但这一过程并不顺利。在没有马镫和马鞍的时代,骑马作战是非常困难的,骑手需要时刻保持重心并腾出双手来操纵武器,而这一点战车则无需担心,由于有更稳定的发射平台,战车射手可以操纵拉力更大的弓并拥有更高的精度,至于战车的冲阵作用,当时的骑手更是不敢碰瓷。
但即使如此,军事家们还是发现了骑兵拥有彻底改变战争形态的巨大潜能,问题的关键在于高机动性带来的信息差,真实的战争绝不是玩游戏,主帅不可能有上帝视角,更不可能如臂使指地微操所有单位。战场上的每一处调动都依赖信息的传递,但越庞大的军队信息传递的效率就越低。这个时候只有骑兵能够增加效率,在战场上不会有任何单位传递信息的效率比骑兵快,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你有一支足够快的精锐骑兵,就能够抢在信息到达之前对敌人发动精准打击,由此可以展开无穷多的战术组合。正因如此,骑兵部队对于每一个立志于争夺霸权的国家,可以不强,但绝对不能没有!
西方骑兵的发展公元前530年,统一了东地中海世界的居鲁士大帝率领波斯大军远征斯基泰,这场战争很可能就是为了争夺优质的战马资源。但很不幸,戎马半生的居鲁士大帝成为了斯基泰人的试刀石,萨卡骑兵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了长生军的防线,完成了对居鲁士的斩首,十几万波斯大军瞬间土崩瓦解,十不存一。
在充分领教了骑兵的威力之后,波斯帝国开始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和战车一样,骑兵的演化方向也分成了远程和冲击两种。波斯人选择了前者,阿契美尼德王朝第三位皇帝,一代神君大流士一世的墓志铭就是这样写道:“我是伟大的骑手 优秀的猎人 我无所不能!”,可见当时骑射这门技艺已经成为波斯贵族们的必修科目。
而在距离南俄草原不远的巴尔干半岛,马其顿人也从斯基泰人那里学会了骑兵作战,不过他们选择的是另一个演化方向。马其顿伙伴骑兵,装备着当时最优质的战马,肩高很可能在一米五以上,这使得骑手可以在马上操控一支三米长的绪斯同长枪。为了追求极致的机动性,他们仅会佩戴简易的铁质胸甲并且完全舍弃了马甲,正如吴起兵书有云::“兵战之场 立尸之地 必死则生 幸生则死”。因此当波斯和马其顿两个演化方向的骑兵,最终在高加米拉战役一决高下,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的冲击骑兵最终战胜了远程骑兵,阿契美尼德王朝末代皇帝大流士三世再次被骑兵斩首战术击败,世界的霸权也由波斯人交给了希腊人。
现在让我们说回文章开头的坎尼战场,汉尼拔面对两倍于己的罗马大军却月列阵,而罗马执政官决定集中优势兵力打穿迦太基人的防线,中心开花。这是一场豪赌,汉尼拔在赌自己的防线能够撑的足够久,罗马人在赌自己的军团打穿防线的时间足够快,但左右战争天平的胜负手是骑兵。汉尼拔麾下的努米底亚骑兵是当时西地中海世界最强悍的骑兵,这些娴熟的骑手每人配有两到三匹马,不穿任何盔甲,仅以标枪和短矛进行作战,但就是如此简陋的装备,也足以碾压罗马人全副武装的贵族骑兵了。努米底亚骑兵在击溃了对手之后,立刻回身杀到了主战场,缝上了包围罗马大军的死亡口袋,七万多罗马士兵战死,八十位元老院贵族阵亡,罗马险些被一战灭国!这不是罗马人第一次在骑兵身上吃亏,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公元前53年,罗马前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率领七个主力军团远征帕提亚,这个由斯基泰人后裔在波斯故土上建立的希腊化王朝,有另一个为我们所熟知的名字:安息帝国。在这场战役中,名将苏雷纳派出茫茫无尽的骑射手不断袭扰罗马人的重步方阵,虽不致命,但无力反击的罗马人只能寄希望于帕提亚人射完自己的箭矢,然后和自己近战,但很快他们就绝望地发现满载着箭矢的骆驼源源不断送来补给。克拉苏决定殊死一搏,率部突围,就在罗马军团阵型松散的一瞬之间,苏雷纳率领着恐怖的帕提亚铁甲骑兵杀到了战场,战争演变成了屠杀。两万罗马士兵殒命沙场,罗马鹰旗被夺,克拉苏也被融化的黄金溶液灌口而死。
那么为什么两次惨败,罗马人还不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呢?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做了一些努力。比如说第二次布匿战争的结局,罗马名将西庇阿招降了努米底亚骑兵,在扎马会战以原封不动的战术击败了汉尼拔。再比如,凯撒的高卢骑兵就在他的历次战役中屡建奇功,作为凯撒的骑兵队长,后三巨头之一的安东尼当然也非常清楚骑兵的作用,所以当他再次远征帕提亚的时候带上了亚美尼亚骑兵。但归根结底,罗马人不重视骑兵的原因是核心区域亚平宁半岛没有优质马场,他们不仅缺乏战马,也缺乏骑手,再优质的战马交到他们手上也是暴敛天物,反而是雇佣外族辅助兵更具有性价比一些。另一方面,罗马人的重步兵方阵其实再克制骑兵方面做得非常不错,诚然坎尼和卡莱的惨败让人印象深刻。但不要忘了,无论是迦太基、努米底亚,高卢、马其顿还是帕提亚,一个个以骑兵见长的国家最终都不敌罗马,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骑兵是很无敌,但战争绝不是斗兽棋,只要有高明的将领、合适的战术,步兵一样可以反制骑兵,这个我们以后再聊。
东方骑兵的发展剧照现在让我们把视角拉到骑兵对决的主舞台——东方!中国骑兵的起源,有商代说、有西周说和春秋说三种,目前尚无定论。《韩非子·十过》中就有记载:秦穆公曾以“革车五百乘 畴骑二千 步卒五万 辅重耳入晋”,可见当时秦国已有相当规模的骑兵部队了。另一个标志性事件就是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使得赵国一跃成为中原顶级军事强国。但早期骑兵的限制性仍然是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在这一时期战场的主角仍然是战车部队,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秦陵兵马俑。其中步兵俑6000个,战车160乘,而骑兵俑仅有116个,占全军比例不到百分之二,但事情的转机来自北方。
就在秦始皇一扫六合,统一中原的十二年后,草原上的冒顿单于弑父自立,此后连续灭东胡、驱月氏、平西域,号称控弦之士三十余万。中原和北方连续两个强大帝国的崛起绝非偶然,游牧社会的生活严重依赖农业社会生产的物资,而这种物资的供应只有两种方式:贸易和劫掠。而无论哪一种都需要双方的实力位于同一个层面,所以当中原王朝崛起的时候,必然会对应一个强大的草原帝国,而这一时期的两位选手都是重量级,秦汉帝国VS匈奴帝国。
冒顿单于剧照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刘邦亲率三十万汉军讨伐韩王信,结果被冒顿单于设伏困在白登山,最终献上金银珠宝、立下和亲之约方才解围。此后汉朝一直暗中积蓄着反击的力量,决定胜负的关键手还是马!匈奴人来去如风的骑射手,使得汉军机动性不足的战车和强弩无法发挥作用,想要赢下这场战争,就必须用骑兵打败骑兵。
文景两朝,汉帝国开始大力开发养马场,战马数量一度超过三十万匹,而在骑手的培育上,汉帝国也选择了和匈奴同样的路线——骑射,但汉军骑射还是很难和自幼就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骑手抗衡。到了武帝一朝,汉帝国开始转换思路,晁错就曾一语道破破解匈奴骑射的关键:“若夫平原易地 轻车突骑 则匈奴之众易扰乱也”。既然无法在一对一的骑射中战胜匈奴,那么就充分发挥汉军骑兵更好的纪律性,,以牺牲个体机动性为代价,获得集群冲锋毁灭性的冲击力。汉军突起的秘密武器就是更高的马鞍,通过加高马鞍的两侧,为骑手提供一道防护栏,在高速运动中不至于坠马身亡,这种马鞍的出现彻底改变了骑兵战争的形态,最终演化成著名的高桥马鞍。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的漠北之战,大汉和匈奴、冲击和骑射,两种骑兵演化路线的巅峰对决终于上演,战争的结果我们都已知晓。大将军卫青打破单于的主力,骠骑将军霍去病全歼匈奴左贤王所部,封狼居胥。此战之后,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大汉帝国终于解决了自建国以来一直悬在心头的利剑。而这场骑兵演化路线的对决也终于有了答案,就像在漠北之战迷路自杀的飞将军李广一样,骑射已经不适合这个版本了,更快更重更强的冲击骑兵才是版本答案,于是骑兵开始朝着强化冲击力的方向一路狂奔,最终演化成了我们所熟知的甲骑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