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垂,薄暮苍苍,苏子默单衣独立,迎着风,由着发带飘荡到脸上,神色若隐若现。
“杨细刀,人人道你能开口见心,通读心之术,”苏子默开口,隐忍到心口刺痛,“那你且听一听,我的心,在说什么?”
“我不想听!”细刀捂住耳朵,声音决绝,“你走吧,走吧!”
“呵!”苏子默凄然一笑,“你说这话,可是真的让我走?还是说,你觉得我也跟你一般,能够开口见心?”
“那你要怎样?你要怎样?”细刀听不得他这样的笑,回身瞪着他,吼道,“她是我娘!”
“可他也是你爹呀!”苏子默语诚心长,“你也不怪他的,对么?”
“我不怪他,可我也不能接受他,我还有我娘!”
“他能接受你娘,你娘也愿意跟他,这不好么?”
“不好!”细刀心头一酸,“他们不是真心在一起,一点都不好!”
是啊,她能开口见心,可她不能改变人心,看得明白,却无能为力,不如看不明白,反倒能安心!
苏子默忽然懂了,原来,她在乎的是真心,对她爹娘,她希望看到真心,不愿意因她而为难。
“那我呢?”苏子默开口,声音如诉如泣,“细刀,我带了婚书来的……”
婚书啊……
细刀心口一抖,痛到一瞬窒息,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瓮声瓮气道,“再不许逼我。”
“再不会了!再不会了!”苏子默听她咬着字说话,竟答应他求亲,又是欣喜又是心酸,嘴唇哆嗦半天,终是没忍住,湿了眼眶,“细刀,我许诺,这一生必爱你,宠你,什么都依你,我——”
“我不信。”细刀打断苏子默,声音沉稳,“我不信许诺,你只须记得,我虽没有听从杨廷和的安排进宫,可若你对我不好,必然会有下一个正德。”
“此生必不负卿卿!”苏子默苦笑,他是读书人,信仰天地君亲师,自诩肝胆清明忠君报国,可是为着她,即便是呕血自轻,即便是与皇帝抢亲,那,又何妨?
“你对我好我都会明白,”细刀终是抬头看苏子默,见他眉目清俊,温情脉脉,心里感动得紧,“真心换真心,我也会对你好的。”
“我知道,”苏子默点头,抬手,将细刀眼前润湿的碎发拢到耳后,“我要小心呵护,因为我家细刀,开口见心……”
鸡鸣外欲曙,为儿起严妆。
梅九娘领着芳姑姑,背着天边的微亮,推开女儿的房门,绕过屏风,对着帐帘半合的木床内,开口说话。
“细刀,起了!”
杨细刀,自小呆在保定乡下,一直淳朴未开,素日里跳脱又古怪。这一次,因到了云嫁之年,被梅九娘接到顺天府,正月十五行了及笄礼,就被拘着学规矩,改掉粗野之气。
整整一个月,细刀白日跟着教习姑姑学举止礼仪,夜间则跟着梅九娘学闺阁结交之道,听梅九娘讲城中各家底细,又开脸净面,每日研究打扮。
梅九娘给女儿挑了新妆奁,各色首饰,胭脂水粉等一应俱全。别的且不用细说了,单说这个沐浴熏香,那玫瑰花露就是从宫里流出来的,费了许多银钱。
梅九娘自己命运多舛,十六岁得了这个女儿,一直颠沛流离在烟花柳巷,现今总算能安稳度日,对女儿虽不曾缺衣少吃,但到底差在了出身上,心觉亏欠得很。认祖归宗却是无望,梅九娘步步经营,好歹攀上顺天府大理寺丞陈家夫人,将细刀收为义女,这才好谈终身。
上阵磨枪,一个月的辛苦,流水的银子,今天,就该见成效了。
芳姑姑挂起绸绫,拉开薄纱,就见细刀蹬掉了锦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黑发蓬乱地搭在头脸上,酣梦正浓。
梅九娘摇了摇头,将细刀的头发拨开,经过细刀嘴角时,竟碰了一手濡湿,真真是头疼,不禁啧啧出声。一旁的芳姑姑也是见惯不怪,轻笑了声,将浴桶热水送进耳房。梅九娘生气,用力拍了拍细刀的脸,却听得她唔一声,嘴里嘟囔道,“别掐别掐,方面阔嘴老妖婆!”
听到这一句,一想着那教习姑姑的模样,梅九娘就又气笑了。刚好细刀袖子跑上去,露出胳膊上被掐红的嫩肤,心里又疼又无奈。教习姑姑最会训导人,本说不打骂人,但细刀太皮实,气急动手也是有的,为免伤痕落人眼中,教习姑姑就掐细刀胳膊。细刀每每被掐得嗷嗷大叫,梅九娘虽知道,却还是狠心当没看见,终归是,如今受些苦,总好过日后到婆家受奚落。
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梅九娘吹了吹细刀的胳膊,动作却是轻了,也不骂细刀了,任由她睡着,把她拉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慢慢扶下床。
刚梅九娘吹的时候,细刀就醒了,只还是有困意,她一小跟着梅家老姨婆老姨丈,一年才见几次梅九娘,细刀就不想乱了这一刻美好,遂只半合着眼,由着梅九娘搀扶着到了耳房。
沐浴穿衣,接着就是上妆。
细刀肤色不白,但胜在肤质细密,薄薄地敷上珠粉,两腮拍上燕脂桃花妆,瞬间就明亮了许多。细刀五官精致,却长了两道浓眉,一双大眼睛,开脸时,被净成柳叶眉,却显得头重脚轻,后索性不再修了,反倒气爽利索,英气勃勃。
梅九娘在给细刀化妆的时候,芳姑姑同时替细刀篦头。
细刀的头发留得不长,原在保定的时候,她自己嫌梳发麻烦,隔段时间就剪短一些。过来了近一个朵月也没长长多少。好在她头发黑,又年纪小,芳姑姑又很会梳头,很快就给她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只在头上插了三朵紫色小花,又在左边插了一根小珠钗,清爽又娇俏。
“细刀,醒一醒,站起来吧!”梅九娘看着眼前清丽动人的女儿,深感欣慰,拍着细刀的肩,将她拉起来。
芳姑姑拿出外衣,一一替细刀套上,系好。淡紫交领襦裙外罩上天青厚褙子,褙子上绣着紫色小花,与细刀头上的小花交相呼应,好不娇艳。
梅九娘看着细刀,眉开眼笑,满意地点头,又从镜奁中拿了玉镯套在细刀手腕上。芳姑姑见收拾停当,就绕过梳妆台推开支起木窗。
这时天已经大亮,晨间清新的空气吹进来,阳光打进室内,细刀睁眼,瞬间神清气爽。她眨了眨眼睛,正对着梳妆台,刚好能从台子上的番镜内看到自己。
“我的天啊!娘,这是谁啊?”细刀吓得往后叉腿一退,双手握拳,抬起交叉于胸前,那娇俏温柔的形象霎时消弭殆尽。
“一惊一乍!”梅九娘皱眉,瞪了细刀一眼,想了想,还是道,“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能喊娘,要喊九姨!还有,规矩学了一个月了,学了就要用上,今日出门,可不能马虎怠慢!”
“知道了知道了!”细刀对她嘻嘻一笑,顺手将手上的玉镯取下,凑到番镜前挤眉弄眼,又从镜奁里翻出戴惯的银镯子套在手上。
“玉镯易碎,还是银子好!”说着,细刀左瞧右瞧,一边对芳姑姑说,“芳姑姑,你给我的脸抹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芳姑姑噗嗤一声笑,说道,“小姐,可不是我抹的,我今日给你梳头!”
“哦,”细刀本想把脸上的胭脂擦了,却又停下,只对着梅九娘吐舌嘻嘻一笑,活像一直小哈巴,“嘿嘿。”
“你啊!”梅九娘忍着笑,眼中的疼爱却是藏不住,“记好了,少吃,少看,少动,抿嘴笑,慎开口!”
“知道了,娘!”
“还叫娘!”
“哦,这不是在家里嘛!”见梅九娘作势要生气,细刀赶紧改口,“九姨!”
“陈夫人虽不甘愿,但到底是守诺之人,她欠了我人情,答应收你做义女,也算有个好身份。今日她带你去参加聚会,都还算得京城中上流,待你露了脸面,叫人知晓你是陈夫人的义女,若是有意的,自会去跟陈夫人打听说媒,若一时不成,日后陈夫人也会帮着挑选。你千万莫要大意淘气,只跟紧了陈夫人,好好地去,囫囵个儿地给我回来!”
“知道了。”
“你我虽为母女,可我身份低贱,对外,你只能说跟我是表亲,受你祖父母之托,到京城来寻婆家。”梅九娘又道,“就是陈夫人,也只以为你是我表妹遗孤,你切莫漏了口风,叫人轻贱了你。”
“知道了!”细刀很不愿意听梅九娘说这话。
“哎,”梅九娘见细刀虽答应,却实则还未放在心上,不禁忧上心来,“细刀,你本该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是娘拖累了你。现如今,攀上陈家这门干亲,虽还是委屈了你,可终归比跟着我强,你该有个好归宿,莫要像娘,终身无依。”
“养儿防老,我就是娘的依靠!”细刀低垂着眼,语气坚定。
“傻孩子——”
芳姑姑从外面取了茶点进来,打断梅九娘道,“梳妆慢了时辰,就在屋里吃些吧,吃完用这竹叶茶漱漱口。”
因担心留下口气,芳姑姑今天准备的都是清淡的,看着细刀吃了,又监督她漱了口,末了喂她一口玫瑰丸叫她含化。不料,细刀嚼吧嚼吧就咽下去了。芳姑姑也是说不动了,只得又替细刀补了唇妆。
梅九娘收敛情绪,准备香囊,替细刀别在褙子里面,又拿了准备好的手帕,塞进细刀袖子内,说道,“人多恐要吃酒,防着燥热,你多带几条帕子,换着用!”
梅九娘说完就转过身去,芳姑姑走上前去端起食盒正要下去,不料细刀眼疾手快,又捻了一块糕点丢进嘴里。芳姑姑待要说她,开口却忽地“唔”了一下,这一声很是局促,就是站在身后收拾妝匣的梅九娘都没有听到。
细刀听到了,她吃饱心情也变好,开口道,“芳姑姑,你昨夜是不是又躲被窝偷吃好东西了,要闹肚子啊!”
芳姑姑本还没意识到,被细刀一说,肚子疼得倒是更明显了,可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正想摇头不承认,身体却是憋不住,“噗地”一声,芳姑姑下意识就背手捂住屁股,羞得满面通红。
“哈哈哈!”
细刀覆在桌子上笑,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果然是姑姑派头,厉害厉害!”
梅九娘看不下去,瞪了细刀一眼,又对芳姑姑道,“你闹肚子就快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成。”
“下去干嘛?就在我这耳房解决好了,我不讲究的!就是蹲着虎子坐我面前,我也吃得下去!”
芳姑姑实在憋不住了,瞪了细刀一眼,就抱着肚子一颠一颠的往外跑。细刀看她那模样,笑岔了气。
“你啊,这个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梅九娘戳细刀脑袋。
“我哪里有什么坏毛病?”
“你还说!自己什么毛病自己能不知道?”梅九娘头疼,“你一女孩儿家,不管看出什么来都不能说,规矩白学了!”
“我知道的!”细刀懒洋洋道,“别说听出人放屁,就是听出人心里想拉肚子,我也不说!”
“哎!”
梅九娘头疼,摆了摆头,又把事宜从头到尾叮嘱一遍,再三强调。细刀乖巧地点头,可那幅度有些大,手还不自觉地背到了身后,一脚颠着在地面点来点去,能活活把人给气死,又能活活把人给笑活过来。
这时,芳姑姑也回来了,细刀平日和她笑闹惯了,她也全不在意,反倒宽慰梅九娘,道,“小姐年纪小,爱玩闹罢了,不碍的!”
“要真只是年纪小倒也罢了!”梅九娘摇头,还是一言难尽的模样,接着对细刀严肃道,“千万记住,好奇害死猫,你那个毛病,可千万藏好了,要叫人看出个眉目,可就看你娘我呕血吧!”
目送着细刀上了陈府马车,梅九娘忽觉空荡荡的,一颗心就那么悬着,没着没落。
她自己七岁没了娘,十岁被亲爹卖进青楼,学了两年吹拉弹唱,因着乖觉,倒比在家时松快许多。十二岁就出落了,十三岁挂牌,自此才真的尝尽疾苦,至十六岁,意外中有了细刀,自己藏下孩子,后结识了无子的梅雨娥夫妇,因同姓又结了缘,古稀无出的梅定保夫妇就与九娘结了亲,收养了细刀。因着出身,之后梅九娘甚少去找梅氏夫妇,但平日里银钱细软半点不少。梅氏夫妇养育细刀成人,梅九娘就要养他们到终老。
梅九娘原不在顺天府,后来有了细刀,又因还有希翼,谋划了两年才离了那暗门,一路北上,到了保定府,将细刀丢在了梅氏夫妇那里,只身到了京师。又是四五年风吹雨打,梅九娘几次想脱了乐户贱籍,却终究落空,将细刀接回身边的想法也就这么放弃了。
但这么多年,梅九娘经营着一家药铺,因此也算安稳。梅九娘觉着自己也就这样了,可想到细刀却仍旧意难平。好在这事去年有了转机,陈夫人为了她家儿子痼疾缺奇药,寻到梅九娘的铺子,梅九娘废了许多心思,这才帮着找到了。陈夫人儿子病好,一定要报答梅九娘,梅九娘本就打着心思结交的,这就开口了。
陈夫人虽私下轻瞧梅九娘出身,却并不知细刀就是九娘亲生,只以为细刀是保定府匠户梅定保的孙女,梅九娘早逝表姐遗孤。陈夫人看梅九娘大义,又实在是欠了她人情,遂答应认了细刀为义女,承诺会为细刀寻个亲白人家,至少得是良民籍。
一直看着马车在长长的石板路端头消失,梅九娘双手合十,对着上天拜了拜,才不安地转身回去,叹息着念着,菩萨保佑。
陈府派了一辆马车来接细刀,直接拉着细刀往聚会的地方去。这马车很小,细刀觉着还没板车坐着舒服。不过到底是第一次来京师,梅九娘也没让人跟着,新鲜劲还挺足。
聚会就在陈家的一个别院,是陈夫人陪嫁,并不很大,但胜在清幽,又在京师僻静处。陈夫人心思玲珑,很会交际,经常与丈夫同僚一众夫人聚会,都是在她家别院。陈夫人夫君,时任正六品大理寺丞,长女嫁与从五品大理寺少卿李家为媳,次女嫁与正五品通政司参议张家为续弦,还有一子,就是梅九娘帮着寻药的那一位,为从七品通政司知事,尚未娶亲。
陈夫人,真的是梅九娘所能攀交上的最高级别的人物了。
今日,陈夫人又约了许多夫人来聚会,主要还是儿子病愈,好叫各家知道,马上也该为儿子说亲了。顺带着,也就让细刀过去了。
细刀下了马车,和陈夫人见了面。细刀行及笄礼时,陈夫人为正宾,陈夫人见细刀虽不很漂亮,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英气得很,这多嫁一个女儿,说不得日后也是多一个助力,何乐不为。
不过,陈夫人看着,总觉细刀不稳重,每每回话,总是张嘴后又咬牙,想上片刻后才出声,显得温温吞吞地,小家子气。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虽是义女,料想那些夫人也是看不上的,若是说不成,日后让自己丈夫再寻个下属或是富商,说过去也就是了。已然这么认定,陈夫人也就交待了几句,让细刀自己玩儿,又派了个丫鬟跟着,也就随她去了。
这样子的安排,细刀也很满意。京师里繁华,尚未开春就繁花似锦,别院各处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点心也新鲜好吃,细刀只瞅着别人都在忙,悄没声就捏一块果子糕点塞嘴里。只是差了不能偷吃酒,不然也跟蟠桃宴差不多了。
很快人就到齐了,每个夫人都带着女儿晚辈,陈夫人就叫了细刀过去,一一介绍了,让细刀为东道作陪。夫人们自去玩笑交际,留下女孩子们围在一起,细声细气地说话。
细刀起先有些无所适从,但很快,就看出了门道,觉得很有意思。她在保定府时,住在村子里,老姨丈本是个木匠,可手艺不精,只能编些竹篮子筐子卖钱,后来梅九娘寄回去的钱多了,老姨丈就更不务正业了,只编一些竹虫子竹鸟逢赶集出去卖,姨婆被梅九娘三令五申,整天看着细刀,所以细刀能见到的人不多。
何况,乡下人,心思简单得很,整天只想着下不下雨,收多少谷子,一些心思活络的,也就是天黑去谁家地里挖几根地瓜,谁家俊婆娘在河边洗衣服去瞄几眼,哪家妯娌吵嘴去凑下热闹,更甚至,乡下的屁孩子们,成天只抱着肚子馋得慌。
哪里有这些个花容月貌,柔肠百转的娇小姐来得好看!
加上细刀,有六个女孩子,都是十四五六岁的年纪。左首红衣小姑娘,面色略显黑,是大理寺李少卿夫人娘家侄女,刑部郎中吴家女儿,以她为首的,还有张参议的妹妹,太仆寺丞王家的女儿,她们三人以前就玩在一处,比别人更加熟稔。
还有两个,穿粉色桃花衫的肤白颜姣,太仆寺主簿刘家的女儿,另外一个年纪看着稍大一两岁,是中书舍人周家的女儿。
周小姐看着吴小姐几个凑在一块,虽没有靠过去,却身子前倾,笑着开口,“几位小姐感情真好,是自小玩在一处的吧?”
细刀挑眉看那周小姐,心里一乐,那婉转柔语落在耳畔:刑部郎中正五品,张王以吴为马首,刘家从七品,自然要差了一截子,另那刘小姐太漂亮,这三个小妮子定是嫉妒人家,将她排挤在外。我初来乍到,幸好大她们一两岁,不然投错了诚,可是麻烦!
吴小姐张小姐和王小姐停了聊天,转头看向周小姐,却并没有接话。
周小姐也不嫌尴尬,反倒假装大方玩笑道,“早前我爹爹还说,到了京师可一时凑不齐人与我玩马吊了,这下可好,我一下子找齐了三个!对了,我家有一副象牙马吊,可顺手着呢,几位小姐平日可玩着消遣?”
细刀听在耳中:这些个京师小姐,矫情得很,又眼皮子浅薄,我且哄哄她们,待日后熟了,让你们见识到我的厉害,还怕你们不围着我转?
吴小姐几个俱都眼睛一亮,却还是没有开口,吴小姐看了张小姐王小姐一眼,张小姐偏了偏头,王小姐却是眨了眨眼睛,笑道,“上月听管家报说,有个杭州府的周大人拜见,正好家父不在,却是没见着,想必就是周小姐令尊吧?”说完,又对吴小姐张小姐道,“家父曾到过杭州府,与杭州府同知有旧,却不认识周大人呢!”
这话说得明显,细刀不用默咂,言下之意却是昭然:你爹爹满身铜臭,花钱捐了个京官,还没站稳脚跟呢,就七大姑八大姨地攀亲戚,我们可不认识你呢!
这话说完,不仅吴小姐张小姐笑了,就连刘小姐也笑了。周小姐脸上挂不住,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却不敢拿王小姐怎么样,看到细刀坐在一旁咂巴嘴,心思转了转,吊起眼角,睨着细刀,道,“方才听陈夫人介绍,杨小姐乃夫人义女,不知杨小姐来自何处?如何被陈夫人收为义女?这可是不小的缘分呢!”
这话一说完,余下几个女孩子都看向细刀,说起来,她们也很好奇,陈夫人为人最为圆滑,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她自己就有两个女儿,怎么好端端又认个义女?且细刀姓杨,如今京师姓杨的大人可多着呢,可往上看也不是陈夫人能够得着的,往下么,到底,这个女孩子又有什么能吸引陈夫人呢?
细刀没想到自己会被提到,打了个哈哈,道,“啊,是啊,是啊!”
她只回了半句话,点头傻笑显得很是憨直,其他人都愣了,只那桃花衫刘小姐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刘小姐长得漂亮,刚才一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这会子看着细刀,咯咯笑个不停,倒真是像极了一支桃花迎春风,天高云淡,春色无边。
细刀倒没什么,只有人却不高兴了。吴小姐愣了眼,状似无害地看向刘小姐,问道,“不知刘小姐在笑什么?是周小姐的问话好笑?还是杨小姐的回话好笑?”
这话确是有挑拨离间的意味了。
刘小姐自然也听出来了,她停了笑声,脸上依旧蓄着笑,神色却很是认真,回道,“周小姐问得明白,杨小姐答得巧妙,无甚好笑的。”
“哦!”吴小姐不依不饶,作恍然状,“原来没什么好笑的啊!”
她说完,张小姐和王小姐听出嘲讽之意,不禁笑不可支。
吴小姐说她没什么好笑的却笑得这么厉害,讥讽她疯疯癫癫没有分寸,刘小姐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只是这个事却不能深究下去,只得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远处,正好看到不远处的阁楼,上书“陶然亭”。看到这个名字,刘小姐脸上豁然开朗,嘴角浮上得意,轻勾起耳后的细辫在手中搅着,转头看向吴小姐。吴小姐感受到刘小姐的目光,也看到远处的亭子,虽眼中涌上怒色,下巴却是抬得很高。
两个人,你瞪我一下,我剜你一眼。刀光剑影,杀气腾腾,见血封喉,难舍难休。
“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陈家公子品性高洁,不是瞎子,绝对不会选上你的!”
“哈!你以为陈家选小妾?你爹才小小从七品,陈夫人是不会看上你的!趁早死了心,别出来惹笑话!”
“你黑如木炭,腰粗似桶!”
“你小门小户,不自量力!”
“我呸!”
“我呸呸!
“我呸呸呸!”
“我呸呸呸呸!”
“我比你多一个呸!”
这一来一往,烽火起烟台,擂鼓声声金鼓齐鸣,直叫细刀目不暇接,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