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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马琴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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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不见面的大姨与小姨,终于相见了,可那个场面,却没有什么欣喜,只有眼泪与无奈……。
01
外公去世多年,留下两间七十平米的老房子,大舅想把这房子划归自己名下,并且公证一下。
外婆一共生了5个孩子,大舅这样做,势必要其他四个孩子同意。
大姨小姨与小舅都健在,只有我母亲三年前去世,由此,我与弟弟妹妹三人必须到场签署同意书。
那天,我千里迢迢回到娘家配合大舅办理此事,见到了大姨与小姨。
当看到她们的一瞬间,我是一阵难受,一阵唏嘘。
我弟弟开车先把小姨从老家接来,庆幸的是,她认出了我。
20年前小姨出了严重的车祸,脑袋在地面拖行十几米,医生都宣判她没有救治的必要了,可小姨父舍不得,他拼命哀求医生,倾家荡产终于救活了她。
可人是救活了,小姨的记忆全部丢失,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坐在轮椅里,我们大家去看她,她谁也不认识。
小姨父这么一服侍,就是二十年,结果奇迹出现,五年前,小姨右半边身子有了知觉,逐渐回忆起很多人与事,一般的亲友她也能认得出来。
可她坐轮椅太久,明显胖了很多,以前苗条清秀的小姨再也不见。
当弟弟把她从车子里扶出,我急忙走过去喊了她一声“小姨”。
她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知道她认不出来我了,毕竟二十年了,毕竟这几年我也没去看望过她。
弟弟说:小姨,她是我姐姐马琴啊,你不记得了吗?
她这才仔细端详我,良久才说:小琴啊,你咋老成这样了?
我忍住眼泪,笑着说:可不是么,都过去二十年了,能不老么?
一边说,一边跟弟弟一左一右搀扶她慢慢进公证处。
看小姨走路困难,我们扶起来吃力,妹妹赶紧跑进大楼推出来一辆轮椅,让小姨坐了进去。
小姨问:你妈妈呢?身体还好吧?
我刚想回答,弟弟抢着说:你二姐好着呢,等我有空带你去看看她。
说着朝我使了个眼色。
妹妹轻轻告诉我:姐,小姨父嘱咐我们,别让小姨知道妈的事,防止她受刺激哭泣。
我默默点点头,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是啊,小姨比我妈小10岁,从小在我家长大,她的工作也是我父亲帮忙找的,一直到23岁要嫁人了才离开我家。
可想而知,她与我母亲的感情有多深,一旦她知道自己的二姐不在了,该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02
我们艰难地把小姨扶到三楼,把她推去走廊的窗口坐着,不一会儿,大舅大舅妈与小舅也把大姨带到了。
看到大姨傻笑着走近,我的鼻子不仅又是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大姨被关在敬老院已经八年了,不是儿女不孝顺,而是非这样做不可。
大姨今年整八十,六十五岁时,她的脑子开始糊涂,动不动歇斯底里大哭大笑,要么就是发傻发呆。
如果单单是这样,那也不可怕,找个人看着她就行。
可是她总是趁家里人不注意就跑出大门,只要她一跑走,再找到她就不容易。
那时我母亲还在世,大表哥请她帮忙看住大姨。
有一次,大姨趁我母亲上卫生间的空隙偷偷溜走,那次亲朋好友找了她三天,才在老家的破屋子里找到,人已经弄得像个老花子。
还有一次,她正想推门溜走,被我母亲手疾眼快抓住,一个要跑一个不给跑,老姊妹俩在门口打了一架,瘦弱的大姨最终被我母亲弄进了屋子。
大姨气得拼命捶门,母亲累得气喘吁吁,当天晚上就提出来回家,表哥只好同意。
因为我母亲有高血压,我们姐妹仨也害怕她出事。
后来大舅与大舅妈也来看了大姨一阵子,也说受不了,大姨一旦发起疯来,别看她身子瘦弱,力气大得惊人,很难制服。
大表哥与表妹他们工作繁忙,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她,我母亲与大舅都走了后,又找了几个保姆,可无一例外都辞职。
折腾了七年,把大家弄得精疲力尽,无计可施之下,经过一大家子商量,只好把大姨送进了敬老院里,这一待就是八年。
期间,只要有人去看她,她就嚷嚷着要回家,可是,谁敢带她走呢?
关在敬老院里,虽然没有在家里舒坦,起码她不会跑丢,起码我表哥表妹还有妈妈喊。
一旦跑丢了,一旦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终身的遗憾。
大姨已经不认识任何人,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年轻时代,只记得我大舅与我母亲的名字。
可是,我大舅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却认不出,这是不是很悲哀?
03
大舅与小舅搀扶着大姨,从走廊那头慢慢走近,我指着大姨问小姨:你认识她是谁吗?
小姨定睛看了一会,回答:我不认识她,我不想看到她。
可是,我分明看到小姨在抹泪。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认出来大姨却否认不认识?还说不要看到她。
大舅搬来一张凳子给大姨坐在小姨身边,想让两个老姐妹说一会儿话,小姨突然说:
你把她弄走,我不要看到她。
大舅很惊讶,问小姨:小妹,这是我们的大姐,你干嘛撵她走?你们好多年没见了,难道你不想她吗?
小姨说:是的,我不想,她不是我大姐,我不认识她。
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擦拭眼角。
大舅妈问:小妹,你既然不认识她是谁?为什么要哭?
小姨分辩:我没哭,是窗外的风把我吹流泪了。
可她的声音明显哽咽,小姨在撒谎。
我分析了一下小姨的言行,唯一的解释就是:
她看到自己的大姐突然变得又老又病,心里太难受,无法接受现实,只能假装不认识,这样一来,可以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想明白这些,我鼻子发酸,为了怕当众流泪,只好把脸转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这时,我弟弟指着小姨问大姨:你认识她是谁吗?
大姨笑嘻嘻地看着小姨,半天不吱声。
突然她手一伸,把小姨搭在肩膀上擦口水的毛巾抢了过去,顶在了自己头上说:
出太阳了,我头晒晕了。
我们一看,可不是?一轮秋日透过窗户,懒洋洋照在大姨的半边身子上。
大家同时回忆起大姨曾经的习惯。
大姨这个人,没有痴呆之前,十分的要好,她只要出门,肯定要戴一顶凉帽。
即使找不到帽子,也要头上顶一件衣服或者毛巾,她最怕晒黑,最爱美。
想不到如今病成这样,这下意识的行为还在。
小姨急了,伸手要抢回来,大姨立刻起身跑向走廊的另一头。
我弟弟与大舅赶忙去追她。
这办公大楼里,到处静悄悄的,大姨如果一奔跑吵闹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别看她已经80岁了,身手敏捷得很。
看小姨生气了,我出声安抚她:那根毛巾脏了,咱不要了,我下去给你重新买一根新的。
小姨点点头,这才不闹腾。
别看她恢复了部分记忆,但还是跟常人有区别,很多时候行为举止像孩子,要哄着来,这可能也是被我小姨父惯的。
04
弟弟与大舅追到大厅,才把大姨捉了回来,按在了板凳上。
我下楼找了一个小超市,买回一条粉红色的新毛巾,围在了小姨脖颈。
大姨看到,又想伸手来捞,被妹妹一把挡住。
大舅妈说:大姐,你不是有一根毛巾了吗?怎么还要抢?
大姨说:那根好看,我想换一下。
小姨气呼呼道:我不要看到她,赶紧把她弄走。
我们无奈,相互一叹。
这对老姐妹呀,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了防止她们俩再发生摩擦,大家严阵以待看着,等待着签字。
小姨还好,右手右脚能动,而且懂得配合,签字比较顺利。
大姨就不行了,让她坐下按手印,就好像要了她的命,死活不肯,左冲右突。
七八张纸,大家捉住她又哄又骗,折腾了很长时间才弄妥。
期间,工作人员的电脑差点被她一把掀翻。
等到我们全部签字完毕,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大家七手八脚搀的搀,扶的扶,背的背,把大姨与小姨全部弄到了楼下。
小舅与大舅带着大姨先走的,当他们要转过拐角时,小姨突然喊“大姐,大姐”。
大舅与小舅听到了,他们扶着大姨想回来,可大姨傻笑着一个劲挣扎着要走,嘴里念叨着:
我饿了,我要吃香蕉了,赶紧把我送回家。
两个舅舅只好挥挥手,与大舅妈一起挟持着大姨远去。
我回头一看,小姨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呆呆地望着大姨消失的地方。
我们姐弟仨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把小姨弄进了车子里。
能说什么呢?只要说一句话,估计每个人都要哭出声来。
小姨出车祸二十年,大姨倒是经常去看小姨,奈何小姨不认识她。
如今小姨认出大姨了,可她的亲大姐,再也认不出来她。
阴差阳错,真是造化弄人啊!
或许只对老姐妹,这辈子再也见不上一面。
可是,即使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就比如这次的相见,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
看着大姨与小姨的现状,我真的很庆幸我母亲的不辞而别。
母亲身体一向很好,72岁那年,她脑溢血发作去世,一句遗言也没留下。
我一度很悲伤,很遗憾,对于母亲的突然离世,我无法接受,很长时间走不出来。
如今,看着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姨与小姨,基于母亲的猝死,我有了另一种思考。
第一,她自己没有受病魔的折磨。
第二,她没有拖累自己的子女。
想到这儿,我猛然释怀,母亲这种离开的方式,相对老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生最完美的句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