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精选完结:貌美表小姐VS腹黑深情权臣,日久生情,情有独钟

惜筠聊小说 2025-02-18 19:51:54

简介:女主她是来投奔的表小姐,男主是位高权重的大表兄。女主还误将男主养的老虎错认成了大猫,玩心重的女主便天天来找猫猫玩,男主便觉得女主挺好哄的,就故意骗女主逗女主玩,结果逗着逗着,把自己陷进去了,最后心高气傲的男主却心甘情愿假装成另外一个人,只为陪在女主身边!

【文章片段】

月色如水,泻在院墙下的曲折路径上,轻烟薄雾,笼罩着门前道旁树梢,屋顶飞檐隐没在盈盈夜雾里,路径上青石板缝隙里钻出了几株野花,幽静地散发着清淡的花香,被夜晚微风吹拂在面颊上。

  第一次来时,只觉得这儿幽深可怖,现在于月色下轻车熟路地行来,却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舒畅之感。

  到了屋角,宁窈怕撞见大表哥,探头小心翼翼地观察院内动静。

  没见人影,方才拾了一块石粒,朝窗格上掷去。

  “裴吉哥哥。”

  她小声朝屋里唤了一声,然后抱着小竹篓,避猫鼠儿似的在墙角屏息静候。

  半晌,纸窗下有人影晃动,裴台熠缓步从屋内出来。挺拔颀长的身形被身后檐上明烛照亮,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此时多半该是打算休憩了。一头黑发未束金冠,只别了一只白润寒玉,眼如寒星,眉如点漆。他没再穿往常那套厚重冷冽的黑色劲装,而是一身素面黑色常服。小臂上不绑护腕,厚重的绒缎广袖垂下,边沿有银色倒蝙蝠祥纹,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他瞧见了躲在树下的宁窈,似是觉得她谨慎的行径有些好笑,淡淡揶揄了一句,“怎么跟做贼似的,我这儿又没人。”

  “哦。”宁窈这才提着小竹篓,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头顶的月光初是落在她额角,似是一滴透明的水滴,随着她的走动,月色从她的眉尾沿着光洁的额头游弋到了眼角,直到整张脸都被月色照亮,脸颊粉白,两腮淡红,不施粉黛,自然风流,眉眼间都是小女儿才有的娇憨与风情。

  裴台熠没开口叫她过去,只是将手中一只对于他来说过于精致小巧的暖手铜炉放下,然后在廊下案几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

  宁窈正觉得有些冷,便坐了过去,捧着茶喝了一些。

  热茶下腹,身上的寒意褪去,有一股暖呵呵的感觉。

  “裴吉哥哥,我这次来,是……”她将小竹篓放在桌上,先取下第一层小猫的餐盘,再要拿出下一层的吃食,却突然瞥见裴台熠的案几上已经摆了一盘糕点。

  那点心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摆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形状。那莲花花瓣晶莹透亮,薄如蝉翼,中间点了桂花和蜂蜜做花蕊。这般精美的点心,叫人都舍不得当做吃食咬上一口。

  宁窈不禁想到裴娇嘲讽她的话——

  “真是个土包子。”

  京城的糕点,显然看起来比她小篓子里的点心要可口许多。

  宁窈难免有些丧气。

  她生硬地停下手中动作,将拆开一半的棉絮重新盖了回去,然后折转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绣花香包,说:“我是来还你钱的。”

  姑娘用的小香包上绣了些花花草草,静静散发着被檀香熏过的淡香。裴台熠还嗅到了一点别的味道,那是每个人身上的独一无二的气息,仿佛一根游丝似的,缠绕在那细密的针脚里。

  裴台熠接过香包,也不打开看,只托在手里轻轻一掂,道:“二十两?”

  宁窈小小地吃惊,眼睛圆溜溜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二十两她称了好几次,就怕数目不对。

  “裴吉”怎么一摸就知道数目了?

  裴台熠对此一笑了之。

  像他们这种经手钱够多的人,手就是称。只是这二十两,全是些零散的碎银,多半是分了好几次才凑了出来。他眸底微波暗转,裴家的表小姐,拿二十两银子出来,却要用凑的,传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裴台熠将这只小巧的香包还了回去,道:“不必,只是些小钱。”

  “那怎么行。”宁窈却较起真来,急急地说:“你在我表哥手底下做事,赚的也是辛苦钱,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裴台熠被噎了一下,那种自作自受的无力感再次卷土重来。

  他咳了一声,呷茶清了嗓子,道:“嗯,裴大人给钱还是很大方的。”难得有机会为自己美言两句。

  “是么?”宁窈将信将疑,“那还不错。难怪你们愿意为他卖命。”

  “你一下拿了这些钱出来,手里的钱够用?”裴台熠问。

  “够的。”宁窈说,“我花钱的地方少。”

  “京城花钱的地方可不少。”裴台熠说。

  他将这只小香包打开,倒出里头的银两,然后两指捻着香包上的小绳,说:“钱你自己拿着。我看你这香包绣得不错,值二十两银子,我留下了。”

  “香包我随便绣的,才不值二十两银子。”

  宁窈才没那么好骗,而且这是她用过的香包,贴身的东西,被人拿了过去把玩,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突然倾身过来,带着一股花香。裴台熠身手远在宁窈之上,但在这一瞬却分了神,手中的香包便被她灵巧地一把抢了回去。她的脸颊染了绯色,将香包揣回怀中,背对他说:“你,你若是喜欢,我给你另绣一个好的。这个不好。”

  裴台熠手里一空,鼻尖那股香味儿便也淡了,凉如水的夜色里,只余墙角野花的幽香,有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之感。

  “喵呜喵呜,”阿寅闻着肉香味儿从墙角蹿了出来,围着宁窈夹着嗓子嗷呜嗷呜叫。

  “你来啦,今天给你带的都是肉哦。”宁窈眼睛一亮。

  裴台熠提起她的小竹篓,给她递了过去,但却觉得竹篓的重量不对,便道:“你这篓子里还有什么?”

  宁窈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裴台熠道:“你倒是忙,还有哪儿有猫赶着去喂?”

  宁窈这才不得不慢吞吞揭开盒盖,说:“我……带了些烧洋芋……”

  裴台熠怔了一怔,道: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道:“给我?”

  “是。”宁窈轻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一点点展开食盒上的棉絮,棉絮让盘中的烤洋芋现在还是热腾腾得冒着白气。盒盖揭开,一股洋芋烤制后散发的独特奶香味扑面而来。一只只鸡蛋大小的洋芋去了皮,煎烤至金黄酥脆,然后撒上一层辣椒、盐、胡椒粉和少许白糖。洋芋的每一面都被调料包裹住,叫人食欲大震。

  “我们那儿喜欢将洋芋这么做,”宁窈说:“不切块,也不切丝,直接一整个烤。这样烤熟了,轻轻一掰。”她拿了一小块做示范,在裴台熠眼前捻碎了一块,“里面全都烤软了,入口即化。然后再沾上辣椒面……”

  热腾腾的土豆还有些烫手,宁窈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捏住自己的耳朵,还冲他微笑,眼眸弯如弦月。

  “我们那儿不产盐,为了吃盐才种辣椒,没想到辣椒也别有风味。我从小就最喜欢这么吃洋芋,这是我姆妈烤的。她烤的时候,放的油是猪油,所有吃起来会有一股肉香,甚至比肉还好吃。”

  以前行军时,军队也会以洋芋做军需口粮。但那时他们吃的洋芋都冻成了石头块,要一点一点抿化了,方能入口。甚至有的已经发芽、发苦,更难以下咽。而这只餐盒里的烤洋芋,是香喷喷、热腾腾的,像一只只黄澄澄的小太阳。看着这一幕,裴台熠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涌肿胀发酵,几乎要将他的胸腔涨满了。

  这种感觉很陌生,而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既然带来了,方才怎么不给我?”裴台熠问。

  “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宁窈有些沮丧地说。

  眼波流转,在他桌上那只点心盒上稍作停留。

  裴台熠便会意。

  他将那宫里赏的餐盒合上。

  “我不喜食甜,倒嗜辣。”他也拣了一只,学着宁窈的样子,掰开,烤好的洋芋内芯呈漂亮的淡黄色,软糯可口,当真像要融化的黄奶酪。

  “好吃嘛?”宁窈眼睛在一旁托腮望他。

  “嗯。”裴台熠喉结滚动。

  “嗷呜嗷呜(我也要吃我也要吃。)”他们吃得欢,小虎崽子餐盘却空掉了,急得小虎崽子围着宁窈直打转,尾巴摇成了竹蜻蜓。

  “你不能吃哦,这个调料太重了,是人吃的。”宁窈一边笑一边说,寂静太久的院子有小虎崽子在上蹿下跳,有少女在笑,笑声清脆如铃铛叮当作响。这些声音虽是吵闹,但却并不违和,仿佛这儿本该就是充斥着无尽的欢声笑语。

宁窈在裴台熠这儿又待了一会儿,忽地想起时辰晚了,急着要回去,“我得回去了。”

  她拾掇着小竹篓,夜深露重,手指冻得有些发木。忽地手里多了一只精致小巧的暖手铜炉,在冷夜驱散了她的寒意。

  “给我的?”宁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刚进院时,她其实就瞧见了裴台熠手里捧了这只铜炉。

  只是以为这铜炉是裴台熠给自己用的,没想到竟是要给她。

  难怪铜炉做得这般小巧精致。

  裴台熠开口说:“这盒点心你也带回去。”

  “不,不用。”宁窈忙摇头。

  她来这一趟,明明是送谢礼的。

  结果最后反倒变成她连吃带拿。

  裴台熠说:“你不是还有个妹妹?这点心小孩子多半喜欢。”

  宁窈看向那小餐碟,那么精美的小糕点,宁晓是肯定没见过的,带回去给她,她一定欢喜。

  “不要就扔了。”裴台熠丢下这么一句话。

  “那多浪费,”宁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那我拿一个好了。”

  她怕压坏了点心的图案,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了一只,好好装进竹篓里。

  裴台熠也不送她,已经进屋里去了。宁窈一路揣着铜炉往小院走,虽脚下踏着霜雪,却也不觉得阴寒。她的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心道,“裴吉”哥哥虽不爱说话,也不主动跟她熟络,但心却是很细的。

  等宁窈走远了,裴台熠方才又从屋里绕了出来。

  东边这处静谧的别院,青石地上撒了一地碎银似的月光。

  小虎崽子在院子里玩,倒在地上打滚,撕咬它的玩具木质小球。

  尖锐的爪、牙、均已初见雏形,轻而易举地将木球抓下一些碎屑。

  裴台熠在月色下垂眸默了默,忽地对小虎崽子道:“你再唤一声听听。”

  小虎崽子不懂人言,倒在地上直翻肚皮。它的嗓子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咆哮。宁窈不在这儿了,它便没再夹着嗓子扭捏,虽还是一只幼虎,叫声已是虎啸,贴着地面一阵阵震荡开去,叫远山青黛中的狼群猎豹惊恐地睁开了莹莹兽眼。

  这声音不对。

  不是小虎崽子叫声不对,是这院子不对。

  太死寂了。

  *

  从乐居业雇的两名小丫鬟用起来实在称心,将二舅母安插来的黄鹅防得死死的,也将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虽说黄鹅这枚钉子还没彻底拔掉,但她每日轻松不少。

  随后几日,宁窈仍每日给裴老太太请安。

  这日一早从裴老太太房里回来,见前院来了位生脸。

  管家手里捧着一对开得红艳夺目的芍药花,说:“窈姑娘,今日大少爷进宫面圣,圣上给赏了几株芍药花。大少爷院里不养花,便叫人将花给各位姑娘送去。”

  管家口中的大少爷就是她的大表哥裴台熠。

  宁窈有些意外地问:“我也有?”

  “那是当然,”来的管家说:“大少爷特地吩咐的,说各房的姑娘都要送到。”他们办事的,都听话会听音。若裴台熠不是要给宁窈院也送一株,怎会多添这么一句?

  “劳累管家跑这一趟。”宁窈接过,吩咐人将花瓶拿来。她又将花枝根茎的部位稍作修剪,用火燎了封尾,斜斜插在花瓶里。

  冬日甚少能见颜色鲜艳的花束,目之所及都是衰败枯萎之景,屋中忽地多了一束芍药花,登时有几分春意,是桩喜事。院里的小姑娘们也都喜欢花花草草,围着这株芍药话说笑。

  宁窈又觉得单插一株芍药景单调了些,又折了梅花、常青树枝、枯枝,在花瓶上做了一副花景。

  正赏着花,前院又有人送东西来,这回是二舅母送的几架五彩毡毛帘幔,说她屋里太素净了,要添些颜色。三舅母也紧随其后,送的是燕窝和茶叶。只有四舅母没送东西来。

  姆妈一趟一趟地接过东西,又奇又喜,说:“今天是什么日子?真赶巧了,这么多人来。”

  宁窈略一思忖,就琢磨明白了。裴台熠给她这个小表妹送了东西,便是表明了态度,日后别的姑娘有什么,宁窈都要有一份一样的。这几位舅母见状,心中再不情愿,自然也得跟上。

  只是她刚来时,屋里凉飕飕的,只有四舅母送了些东西你的。如今门庭若市,没来的还是四舅母。那场梦境里,二舅母点火,三舅母扇风,没给她落井下石的,还是四舅母一家。果然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却少。

  姆妈喜不自禁地清点物件,说:“现如今,窈小姐又有裴老太太撑腰,又有大少爷撑腰,这日子总算好了起来。以后谁再敢在窈小姐跟前撒野拿乔,咱们就上裴老太太大少爷那儿告状去!”

  宁窈却没姆妈这般沾沾自喜,道:“我跟大表哥其实只有一面之缘,关系也不深厚,说不定他连我跟小晓的长相都没记住,送花来多半也只是做个场面人。

  “外祖母如今是宠溺我,但我毕竟也不姓裴,只是个外孙女。外祖母是我的保命符,保命符遇大事方可求一次,平日里的小磋磨,就不要惊扰她老人家了。”

  “还是窈小姐通透。”姆妈忙改口。

  不由也在心中感慨,像宁窈这个年纪的千金小姐,哪儿位不是心高气傲?宁窈却这般懂事,也是因情景所迫,又轻轻叹了口气。

  “窈小姐,”这时裴阮的婢女来了,说:“阮姑娘今日茶诗会,请窈姑娘过去。”

  宁窈正在拈花的手一顿,道:“好,我马上过去。”

  待婢女走后,姆妈为宁窈重新梳妆。

  宁窈在镜子前坐下,姆妈给她拿来胭脂,宁窈瞧了一眼,说:“胭脂就不揩了。”

  “这是十四五岁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哪儿有不爱涂脂抹粉的。”姆妈说:“这胭脂是上等货,涂在脸上好看得紧!”

  宁窈却摇头,说:“放着吧,我不喜欢这味儿。”

  今日茶宴上,她将跟她未来的未婚夫阎关山见面,她一点也不想跟阎关山扯上任何关系。

  茶宴会设在湖心小亭,四面环水,又特意从东侧人工开凿引了一条溪流过来,正从石林上倾泻而下,风景甚是优美。

  宁窈到时堂上的人已经来了一些,裴娇和裴阮都在,裴娇正不满地抱怨:“外祖母怎么这样,干嘛要让她来?扫兴!”

  “别说了,人来了。”裴阮她也不想宁窈来。这宴是她办的,宁窈一到,这些公子哥就要全看她去了。但她这个做姐姐的,又不能放任妹妹口无遮拦,便敷衍地斥了裴娇一声。

  看见宁窈只穿了一身素衣,叫她大松了口气。她今日头上别了五根金钗,宁窈一根都没有,便颇为得意。

  她上下打量宁窈一眼,刺了一句:“裴家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叫你这样就来。待会儿宴上来的可都是名门贵子,你少给我们裴家丢人。”

  “窈妹,这边!”这时四舅母房里的两个姐妹裴芙裴苗拉她过去,宁窈便去了她们这一桌。

  “咱们别理她,”裴芙说:“就裴娇那张嘴,张嘴就咬人,逮谁咬谁,咱们坐这儿喝茶。”

  裴苗问她:“咦,你小妹妹呢?怎么没来。”

  宁窈道:“我没让她来,这儿人多,怕她认生。”

  “胆子这么小啊。”裴苗说:“胆子越小,反而越要练练,不能完全不见人的。”

  宁窈何尝不也是这么想?但她有苦难言,只能笑笑,将话头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陆续又有宾客入场,无不例外落座后都朝坐在窗棂下的宁窈投去目光。

  宁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蜜色素面夹袄,头上挽乌黑油亮的双月发髻,一张粉面未施粉黛,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脸颊上那淡雅的绯红,不是胭脂的颜色,而是从白玉似的皮肤下自然透出来的血色,宛若一朵无声盛放的纯白百合花。

  裴娇见状,也扭头看宁窈,才看见宁窈坐的位置,侧方正好有晨光,那光打在她脸上,好像给她镀了一层柔光,顿时有些愤愤,咬了咬嘴唇,说:“这还不心机深重!”

  宁窈跟小姐妹谈天喝茶,这时突闻屋外有人进来通报,“阎公子到了。”

  她心中一怔,抬起头,就见阎关山款步从屋外走了进来。

  阎关山果然和梦中相貌相同,只是梦境里火光冲天,她又被强压在地上,视线受阻,看不大清楚,看人总是影影绰绰的。此时浓烟散尽,阎关山的面庞显得尤为清晰。他比她梦境中看起来身材要更纤薄,皮肤白皙,五官偏瘦偏窄,是文人的秀气长相。

  阎关山落了坐,也朝她投来一瞥,那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停顿了良久,方才缓慢地挪回他身旁友人身上。

  今日来的公子们早被裴阮将家底摸了一清二楚。阎关山父亲是当朝首辅,家里三个孩子,阎关山排行老二。他会念书,又写了一手好文章,深得父亲喜爱,官场前途一片光明,是嫁人的最佳人选。阎关山便是今日裴娇和裴阮两姐妹的座上宾。

  但无论裴阮裴娇两姐妹如何殷切,阎关山对她们礼貌有余,亲近不足,很是疏远。

  宴会上几位少年少女斗茶品茶,进行到一半,裴芙和裴苗被她们母亲叫了回去。裴芙裴苗走后,宁窈便自己挑茶沏茶。

  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宁窈抬了抬头,阎关山走到她面前,道:“姑娘面生,以前不曾见过,可是裴家新来的那位宁小姐?”

  在他面前,宁窈半垂着头,只能看见衣领下那道白皙如瓷的纤长脖颈,和因握紧竹勺而微泛红的淡粉色指腹。

  “我叫阎关山,”阎关山报了自己的姓名家世,然后念了那句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宁姑娘的名字取得极好。”

梦境中,他们二人的情愫就是因这首诗展开。

  但宁窈只觉荒谬。这诗句婉转动人,纯是前人们的才情,与他阎关山有何关系?

  “我也觉得我名字取得好,”宁窈昂起首,淡笑着说:“‘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阎公子,您的名字,就取得平平了,还有一股悲戚之色。”

  她有意骄纵自大,只盼着阎关山快些走。

  阎关山却不仅不恼,反倒发出一声大笑,只觉得宁窈有美貌有才情还十分有趣,与其他女子不同。

  他竟在她身旁坐下,含着笑说:“口渴了,可否在你这儿讨一杯茶?”

  这么多空位不坐,阎关山非要坐在她旁边,其余人纷纷朝这边望了过来。

  裴娇愤懑不平,她挖空心思想留的人留不下,非往宁窈哪儿去,还赶都赶不走。

  裴阮脸色不变,但心中也是大为吃味。这场宴别人都是配角,阎关山才是主菜。

  现在倒好,便宜宁窈去了。

  “这儿是茶宴,有这么多茶可品,为何非要喝我的。”宁窈说。

  阎关山道:“其他人茶艺平平,只有窈姑娘可入眼。”

  方才他看了许久宁窈沏茶。

  宁窈泡茶时,白指纤纤,澄黄清亮的茶水在她指尖翻飞,宛若一道流光似的金丝线,被她编排成一支舞曲,尤为动人。

  “阎公子真是高傲,”宁窈继续冷言冷语,“从不将他人放在眼里,觉得其他人都是草芥,入不得您的法眼。”

  阎关山又笑,道:“窈姑娘教训得是,我眼皮浅,只愿看想看的人。”

  阎关山死皮赖脸不肯走,宁窈也不能无礼。

  便选茶、烧水、沏茶。

  片刻后,将一只清白的茶盏摆在阎关山面前。

  “慢品。”

  阎关山接过呷了一口。

  一口茶入喉,阎关山眉梢立刻拧了起来,然后很快舒展开,笑问道:“窈姑娘茶水中放了什么?喝起来这么特别。”

  宁窈道:“黄连。”

  阎关山:“……”

  黄连味苦。

  这口茶下去,阎关山可是狠吃了苦头。

  阎关山听完,竟又笑了一声,径直将余下的半碗茶喝了,还笑着对她说:“原来姑娘是茶医。我近日来正好有些心火要去,这茶解渴了。”

  阎关山的确有一副好皮囊。

  那张瘦削单薄的脸,浓黑的瑞凤眼,身上的墨香,都给他营造出一种常年手捧书卷的清雅气质。又被她几次三番捉弄也不恼,好像是让人揉圆搓瘪的好脾气,迷惑性十足。

  两人正说着。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你爷爷争?你老子就是个投机倒把的土匪,在我太爷爷面前是要提鞋!”

  “你爷爷是个东西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你爷爷喝尿挣得军功,迟早也得被你这么个孽障败光!”

  两人正说着,邻桌几名少年忽地闹腾了起来。

  今日宴请的宾客众多,其中有一位是震国大将军李达武的曾孙李蔷。

  李蔷跟裴远一般,也是个嚣张跋扈之徒。

  两人都是勾栏瓦肆里的常客,时下青楼里有位名叫金姐的角儿风头正足。

  两位争想当金姐的入幕之宾,打得头破血流。

  今日在茶宴上刚好撞见,一句话没对付,便生出争端。

  都是含金汤勺出生的金贵爷,谁也不服谁,带的随从、仆人和小厮也多,一来二去便扭打在了一起,踢翻了几只茶案供桌。

  “别打了别打了!”裴阮吓得脸色惨白。

  这这茶宴是她牵的头,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莫说在场的人要在背后嘲笑她好几日,就是传到她母亲、祖母那里,她也是要挨训的。

  不知谁提醒了裴阮一句:“快去请二少爷。”

  裴阮这才回了魂,忙抓来一名小丫鬟,推搡道:“快,快去把二堂兄请来!”

  家仆忙不迭地去请裴朝。

  不一时,裴朝匆匆来了。

  又是拉这个,又是拦那个。

  若是平日,这几位少年怎么也得给他个面子。

  可今日急红了眼,连裴朝的话也不听。

  堂里乱糟糟一片。

  只听“啪”的一声,一只茶杯径直砸到了宁窈面前。

  刚烧开的茶壶打了个粉碎,桌上的茶杯泼湿了宁窈的裙摆。

  “小心!”

  阎关山护着宁窈,抬手挡宁窈的脸,手背上被烫出一串水泡。

  “谁干的?过来。”阎关山一心要在宁窈面前挣表现,要扔茶杯的,过来向宁窈赔礼道歉。

  扔茶杯的刚好就是裴远。

  裴远怎么可能依?

  他压根不将女子放在眼里。

  凡是女子,对他而言不过是个肉套子。

  让他赔礼道歉?没有的事儿!

  他正骂在兴头上,便将宁窈也一并骂了进去,道:“你阎关山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她宁窈是我表妹,我是她表兄。她嫁人也该先经我的手!等我玩腻了,再考虑给不给你!”

  这话骂得相当肮脏下作。

  其他几名少年也直摇头。

  “算了算了,别再说了。”有人劝裴远。

  话骂了出去,裴远才有些后怕。

  但骂都骂了,覆水难收。

  他便红着眼睛,梗着脖子,死不低头。

  “今日真要撕烂你这张臭嘴。”阎关山说罢也动了手,剩余几人也蜂拥而上,各帮各的主子。

  宴会上没有长辈,全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见打起来了,也不拉架,反倒盼着打得更热闹,在一旁跺脚助兴。还有浑水摸鱼的、拉偏架的、嗑瓜子的……

  一群人挤来挤去,鞋子都飞出来了几只。

  “莫要再打了,莫要再打了!”

  这时突然有人奔来急急报:

  “裴大人这会儿正在临水亭,听到动静,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听到裴台熠的名号。

  这几人方瞬间住手,开始有些后怕。

  “什么?”

  “他,他怎么在?”

  裴台熠在陈家点的那把火这才刚烧灭,余威正盛。

  他们这帮官家子弟每日在外头胡混归家,在堂下听家中父母念经似的念叨的,口中都是裴台熠的名头:

  “陈家那事儿咱们可有牵连?”

  “跟陈家的书信可都烧了?”

  “万万不可让那九幽司抓住了马脚!”

  “可怜陈家上下几十口人……裴狗这把刀真是够狠。”

  ……

  父母这些震慑性话语还在耳畔回荡。

  就要见到裴台熠本尊。

  刚刚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口中高喊父辈功勋为自己脸上贴金的孩子们。

  各个面如菜色,腿如筛糠。

  裴阮也脸惨白一片,手中一面桃粉帕子快要被她挍烂了,咬着唇说:“大堂兄不是从不管后院事的么,怎么这回闹到他跟前去了?”

  “这回真是赶巧,”家仆也战战兢兢地抹着额前的汗珠,“裴大人今日从宫里回得早,就在临水亭下棋。临水亭离这儿就隔了几盏芭蕉树,一闹就全听到了。”

  这边话音未落,就见堂前长廊尽头,那道黑曜石般的身影,已经在众人簇拥之间往这边过来。

  “今儿倒热闹。”一名小厮搭起帘,裴台熠款步入内。面上戴着青铜兽纹面具,黝黑铁面背后,是一双更为幽深漆黑的眼眸。他说话的声带着丝戏谑的调笑,但传入耳中却叫人不寒而栗。

  府上年龄稍长的家仆趁机开口打打圆场,道:“是几位小少爷在闹着玩呢。”

  几个小辈全都低着头,堂上寂静无声。裴阮怕裴台熠惩罚,小声哭了起来,可又怕他心硬,连哭都不敢哭得太大声,在嗓子里可怜兮兮的啜泣出几声来。

  宁窈站在一群孩子里,也被气氛感染,双手双脚仿佛被束缚住,心砰砰直跳。她还是不敢看裴台熠的那张面具,低垂着头。

  裴台熠坐下后,先是让李蔷、阎关山等几位不姓裴的回去。

  阎关山想开口对宁窈说句什么。

  若他不打裴远,其实局面不一定有现在这么难看。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人告辞了。

  等屋里只剩裴家小辈在跪着,裴台熠一不问怎么回事儿,二不发火降罚,而是拾起新奉来的茶,略略呷了一口

  裴台熠不动声色地品茶,那群孩子更是满头大汗。反正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不如就让这刀子快些降下呢。

  过了须臾,裴台熠茶终于喝完了,又开口问小厮几桩家事,“老太太近日可喝药了?”

  “近日天凉,老太太夜里受了寒,药量比往日又多了一倍。”

  就这么将这群孩子晾了将近一炷香,裴台熠方才起身,道:“都别跪着了,碍眼得很。也都老大不小了,仅做些丢人的事。打个架都像在扯头花,男子汉大丈夫的,要打就去军营里打,那儿有的是蛮子给你们打。行了,所有人,一人抄一遍资治通鉴滚蛋。”

  裴台熠放下话,几个孩子长松一口气,幸好是抄书不是挨板子。

  裴朝大着胆子,开口道:“宁窈妹妹也要抄么?这不关她的事。她是挨欺负的。”

  裴台熠敛着的眼眸便扫了过来。几个少女都在抹眼泪,唯独宁窈是安安静静的。她只是在他面前垂着头,澄明的眼睛眼底干燥无尘。而她周围,绕了一群苍蝇似的狂蜂浪蝶。

  “所有人。”裴台熠看向裴朝,反问:“她在所有人里面吗?”

  “在……”裴朝只得应下,不敢再多言。

  裴台熠旋身出去,几个少年少女悻悻然地松了口气,各自回去。

  至于抄书?

  那是能躲就躲。

  他们父母都安排了书童,抄书这般的苦活,直接扔给书童就是了。

  宁窈没书童,也没叫别人代自己受过的习惯,便自己拿笔默默抄。

  “宁窈妹妹,”裴朝说,“只能辛苦你了。”

  “我抄得很快的,”宁窈说。

  “我那大堂兄……”裴朝说:“哎,他脾气太大了,真没人敢莫逆他……”

  “我知道的,”宁窈甜甜地说:“谢谢刚刚二表哥帮我说话。”

  “我也没帮上你什么。”裴朝说。

  “你写完就先回去吧。”宁窈说:“我再抄一会儿。”

  裴朝犹豫了半晌,春闱将近,他正忙着读书,今日过来救火,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心里也一直记挂着。“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二表哥再见。”

  裴朝一走,屋里便没余什么人了。

  宁窈又独自抄了一会儿。

  “喵呜……”

  这时一只金灿灿的肉团子跳上了桌。

  “诶!阿寅!”宁窈欣喜地抱住“小猫”,又搂又亲,“以后别乱跑呀,会被他们抓住的。”

  还有人跟在“小猫”身后。

  紧随“小猫”其后的,便是“裴吉”。

  没等宁窈反应过来,裴台熠已经将她手中的笔拿了过去,替她抄了起来。

  宁窈怔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啦?”

  裴台熠没说话,只是手中的笔游走不停。

  他亲手罚的。

  又亲手帮她抄。

  这算个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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