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乡村，到处都充满了一派盎然的生机：新插的秧苗在稻田里像幼童般茁壮成长，绿油油的青蛙躲在晃悠悠的水里啯蝈鸣叫，此起彼伏，如同赛歌，一场喜雨汇集而成的高山流水一路欢唱地奔向河溪，清凌凌河畔垂柳依依，桃李芬芳。
端午节过后，农人们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晴日，勤快的妇女们在溪边挽着裤管，这里几个，那里一堆，就着清澈见影的溪水，有的翘着宽大的臀部朝着搁在卵石上的被子扬起棒捶叭嗒叭嗒地捶打，有的伸长腿胸部裸出了小白兔坐在溪旁对着满是泡沫的盆子里的脏衣服哗啦哗啦用力搓洗，她们叽叽喳喳，山麻鹊一样浣洗着一冬未洗的床被衣裤。
“看啊，远处枫树下，有两个人正匆匆忙忙地向我们这边赶来！”
一个前凸后翘的村妇，两只足八字样站在溪中浅水里，一床湿淋淋地印花床被在她鼓起的胸上像蛇一样翻转，她撸袖逮着被头用力的揪着，突然间她瞟见了远方行人，好奇地喊道。
“是啊，前头那个男人背着一个竹篓，里面好像放着面粉猪肉糖果食材，走路一瘸一拐的，后面跟着的一个应该是吴媒婆，干瘦干瘦，左摆右晃的甩着两只手臂。”
又一个肥肥胖胖，脑门有颗朱红胎记的女人，把揪干水的衣被丢进竹篓里，用手遮着眉骨，望向远方，又补充说。
走近一瞅，果然是张瘸子和吴媒婆。
“吴伯妈，口馋了吧？这是又要到谁家混饭去？”
一个拖着乌梢蛇般大而长发辫的姑娘，背着一竹篓洗好的衣物，露着耦白的小腿从溪中一块岩石摇摇晃晃地跳向另一块黛石，站稳后向走在近前的吴媒婆调侃道。
“姑娘家，嘴巴多，明年我就要到你家吃饭了，一把年纪了还不快把自己嫁出去，想到娘家当老女呀？”
瞧见眼前这个姑娘说话带刺，吴媒婆没好气地回怼道。
“这不是沙木坪村的张会军，张老板吗？打扮得好称头（利索英武），谁家姑娘嫁给你，那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今生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哟。”
一个绾着稀疏发髻，发髻上别着根银簪子，端着满簸箕青菜来溪边清洗的老妪，见到路上俩人后，颤颤巍巍满脸堆笑着讨好道。
“一个瘸子，头上梳着两匹瓦，长得贼眉鼠眼，有什么好羡慕的！”
等那两人屁颠屁颠地从溪边走进村中去，大辫子姑娘白了一眼，翘着樱桃小嘴不屑一顾地说。
“难不成，莲莲妹崽将来要嫁个大富豪？发达了可别忘记我们这些大姐大嫂呀？”
弯腰驼背的老妪听到大辫子姑娘阴阳怪气的话语，把簸箕往溪边一撂，瞪了一眼她，反唇相讥道。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这里，溪边的女人们笑得前仰后合，那些正奶孩子的妇女隆起的胸部一抖一抖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想麻秀英家真出了大事，当远道而来的两人刚刚走到麻秀英家的院门外，便听见里面发出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那日天刚拂晓，麻秀英便收拾停当，背着旅行包，依依惜别了故里，如约前去同千潭村的龙天保私奔他乡。
“今天英儿挺乖的，一直呆在房里不声不响。”
“是啊，让你训怕了，再也不敢去外边疯了。”
“早就要跟千潭村那个痞子做到门槛上剁狗卵一刀两断，那才像我麻福明的女儿。”
麻福明两老一边蹬腿伸手穿衣，一边唠唠叨叨，不一会儿旭日耀眼的光芒透过门缝窗棂，黄灿灿地照进了屋内。
“死妹崽，不睡则罢，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太阳老高，快照到大屁股上了。”
石玉莲用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高耸的发髻，嘀咕着。
“哪你还不赶快去她房里把她那只瞌睡虫摇醒，真要等客人赶到，才像出笼下蛋的老母鸡慌里慌张地爬起来吗？”
睡眼惺忪地麻福明披着件棉布圆领衬衫，伸腿返身从床上里侧枕头边摸出了铜烟袋，把添加了茶油和核桃的金色旱烟丝装进蛇头一样翘翘的烟袋嘴里，再用拇指旋转狠狠地摁了一下，便叭嗒叭嗒地抽上，乜了一旁的老伴，命令似的催促道。
吱的一声，石玉莲挑上门帘掀开了女儿的睡房门，又蹑手蹑脚地走到挂着一笼白纱布的蚊床前，撩起一瞧，床上被子叠放齐整，早已人去床空。
“英英！英英，你在哪里？”
石玉莲跨过门槛，一边喊着一边四处寻找着女儿。
“难不成她插上翅膀飞了不成，昨天晚上都答应得这么好！”
麻福明抬起脚，弯着，“剥！剥！剥！”用烟杆嘴使劲地对着它敲了敲，恼怒地说。
足足一杯茶功夫，麻福明两口子屋里屋外每一个旮旯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女儿的身影！
“他爸，我从堂屋神龛棒捶下找到了一张纸条，你看看是不是英英刚写的。”
石玉莲说罢把纸条递给身旁的老伴看。
麻福明戴上老花镜，铺开纸条匆匆地看起来。
“狗日的，鬼娘崽跑了！我前三辈子造的什么孽！她这样刀对着老子！”
麻福明把老花镜和纸条哐啷一下摔到桌上，吹鼻子瞪眼吼叫道。
“都怪你平时对女儿太凶了，才逼着她走！”
石玉莲双手插腰，大声地反击着。
“你说什么，什么………”
吵吵闹闹中，麻福明还没有把话说完，就用力地揪着自己的胸衣，红润的脸膛突然间变成了豆腐色，痛苦地抽搐着溜到了桌子下。
“他爸，要扛着，我取房里帮你拿药来。”
见老伴突犯心脏病，石玉莲六神无主地跑进房间抽屉里去取药，等她折身返回时老伴已瞳孔放大扭曲地蜷缩在八仙桌下，全身慢慢的开始变得疆硬。
就这样突发疾病，麻福明中午时分便去阎王殿报到了。等张瘸子和吴媒婆赶来时，已近午后，寨上已前前后后有人拿着工具来帮忙，道士们也针对丧事正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哎，说好了来相亲怎么眨眼之间又变成了奔丧。”
进到屋院里看见白幡飘飞和粘贴在门楣上“当大事”三个醒目的隶体字，吴媒婆无限感伤地摇了摇头，悄悄说道。
而此时，麻秀英和龙天保已坐上了开往铜仁市区的长途班车，临窗而坐的麻秀英依偎在龙天保的怀里摇摇晃晃进入了梦境，万万没想到家中会发生这一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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