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前军副将林启容、黄文金来看望他。三个人紧闭帐门,密议起来。林启容先说道:“这次远征,我也不赞同。不过,迫于形势,不得不跟着来。我早就看出来了,再这样下去,非走到绝路上不可!”
“义王这个人,有点儿太自信了。别人的话他听不进去,甚至到了好歹不分的地步!就拿你来说吧,今儿个在他面前说的,哪点儿不对?结果,他翻脸不认人,说杀就杀,说打就打。我看哪,不能和这种人共事!”
黄文金也说:“义王一意孤行,怕不是好预兆。这样下去,非激成大变不可!”林启容道:“我说呀,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走咱的独木桥。干脆,把队伍拉回天京得了!”黄、杨二将听了,吓得哆嗦起来。
黄文金轻启帐门,往外边察看了一阵,二次把门关紧,又说道:“哎,咱们回去,不知天王能不能收留?”杨辅清压低声音说:“这点请二位放心。天王不但会收留,还要授予重任。"
“何以见得?”杨辅清打开床头的铁柜,取出一封书信,说道:“你们看看这个就放心了。”黄文金接过书信,仔细一瞧,是林绍璋写来的。上写:
辅清兄弟万安:义王出走,京城震惊。上至天王,下至臣民,无不嗟叹而流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孰是孰非,实不敢妄言。纵观全局,都应以个人恩怨于轻,国家社稷为重。
据小弟观察,五千岁走后,天王深有悔意。贬安、福二王职,破格重用陈玉成、李秀成、李世贤等七十八人,就是一例。当前,百废待举,百业待兴。面对强敌,无处不用人,尤其是能人!
现在,举国上下,无不渴望五千岁归来。倘两王言归旧好,和衷共济,同心同德,何愁清妖不灭,天国不兴也。
兄侍从义王左右,当耐心规劝之。话是开心锁,万望义王回心转意,则天国幸甚,黎民幸甚。天王不忌前怨,虽是杨、韦旧部也一概重用,哪怕是追随杨、韦犯过罪错的人。
兄为天国屡建功勋,素无异志,天王深知也。如能幡然回京,必受重用。弟敢以性命担保,切勿徘徊多虑。其他兄弟亦然,请转告之。据悉,天王不久当派特使,迎请五千岁还朝。中间或有变化也未可知,此不过风闻耳。
明日,弟将随李忠王征讨张国梁。战况之烈,可想而知。待凯旋之日,再致函与兄,请见谅。太平天国丁巳七年九月初五——弟绍璋谨呈
黄文金读罢,把信还给杨辅清。三个人沉默了片刻,林启容道:“我看哪,没有啥可犹豫的了,就决定回京吧!”黄文金道:“眼下,义王也正在用人的时候。咱们就这样甩袖子一走,似乎不太仁义。”
林启容道:“这都是妇人之见!我看,说走就走,夜长了梦多。若被姓石的发觉,咱可谁也活不了啦!”“对!”杨辅清道:“从今天我受刑这件事看来,姓石的决无意回京。而且,还把这种事视为仇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黄文金无奈,只好同意了。三个人又计议了一阵,这才找各自的心腹,说明了真相。俗话说:“人无头不走。”这回有人挑头,不到半个时辰,就集合了两万多人。
黄文金在前边开道,林启容断后。杨辅清不能骑马,躺在轿子里,指挥中军。他们悄悄拔寨起营,绕路回天京去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很快就被人发现了。因为前营还有几千人不愿走,马上派两司马李阿春向义王告急。义王赶到前营时,杨辅清等人已走出五十多里了。留下来的军兵围住义王,纷纷述说经过。
曾锦谦抽出宝剑,说道:“五千岁,传令吧!让我把他们抓回来,交殿下发落!”黄再忠、曾仕和也同声说道:“这是拆五千岁的台,不能让他们走了!”石达开沉默多时,果断而又平静地说道:“人各有志,就让他们去吧!”
众人不理解石达开的意思,都凝神屏息地望着他。义王又说道:“辅清是好兄弟,我不该打他。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他们虽然离开我,但并不是投降清妖,也不是背叛天国,而是回京保卫天王。请大家不要说越理的话,更不要办越理的事。另外,还是那句话,跟着我走的欢迎,不愿走的请便!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誓死跟随义王!”“誓死跟随五千岁!”众人也高声喊道。石达开苦笑着点点头,表示谢意。然后,对曾锦谦说:“向各营传我的令箭,退兵!”曾锦谦忙问:“不攻南昌了?”
“嗯,以后再收拾它。”石达开也不多说,上马赶回中军去了。一八五七年十月下旬,石达开在弹药不足、军心不稳、医药不济的困境下,被迫解南昌之围,率军东返。一路上,克集贤,下东乡、万年、乐平,猛扑景德镇。清知府逃走,总兵阵亡,石军很快就占领了瓷都。
这里山多路险,易于防守。石达开决定,在此休整一段时间。他派余忠扶守乐平,蔡次贤守石碧山,彭大顺守波阳。又派勇将朱衣点为巡阅使,把守各水陆要冲。几路大军布成掎角之势,前后呼应,左右逢源。自己率五万精兵,在瓷都坐镇。几千名伤员都分散到郊外各村落之中,派专人医护。
住在这里的百姓,与太平军有着深厚的情感。特别是对义王,倍加崇敬。所以,纷纷送来粮米和草药。
石达开把原来的知府衙门,改为临时的“义王府”。为终身大计,他接受了曾锦谦众人的建议,又娶了黄、张、王三位王妃。
这一天,义王正与众将商讨进军之计,一个承宣进来禀报:“天王的特使-国舅赖汉英到了!”众将一怔。石达开问道:“现在何处?”“离城还有三四里,是朱衣点将军陪着来的。”
石达开吩咐道:“净水洒街,黄沙垫道,迎接赖国舅。”声乐细细,彩灯高悬。赖汉英在曾锦谦、曾仕和、朱衣点、黄再忠等二十名大将的陪同下,走进临时义王府。
石达开满面带笑,把他接进议事大厅,分宾主而坐,众将环立在周围。义王携手道:“国舅是从天京来吗?”赖汉英忙欠身道:“正是。为避免麻烦起见,我们化了装,从小路来到这里。”石达开又问了许多故人的近情。大厅里谈笑风生,无拘无束。
中午,石达开为赖汉英一行,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石军的头面人物,都出席作陪。席间,石达开问道:“国舅冒险而来,可是替天王做说客不成?”
赖汉英支支吾吾地说:“哪里,哪里,我是专来看望殿下和诸位兄弟的!”石达开爽朗地笑道:“国舅不必兜圈子了,有话就直说吧,叫大家也听一听。”
赖汉英点点头,长叹一声,说道:“殿下一走,天国如屋之断梁,厅之折柱,人心涣散,不可收拾!天王早想派人挽留五千岁,又恐殿下正在气头上,说也无益。因此,一直挨到上月。几个月来,天王经常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满朝文武,无不渴望五千岁班师还京!我这次来,既公也私。身为天王特使,向殿下颁旨授印,公也;看望老弟兄,诉说衷肠,私也。今日殿下对赖汉英如此热情,仍不忘旧,弟兄们又如此亲近,汉英深受感动!”
赖汉英是个极重感情的人,谈到这里,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宴会上的气氛顿时沉闷了,在座的人,有的轻轻叹息,有的不住地摇头,也有的暗中拭泪。
赖汉英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天王觉得对不住五千岁,已将安、福二王贬职为民,这就是向殿下认错的表示。我俩虽是亲姻,但决无偏袒他的意思。沾事者迷,旁观者清,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汉英拙嘴笨舌,难以尽言。殿下文韬武略,见多识广。人情世故,阅历极深。所以,不须汉英多啰唣了!”
义王紧锁双眉,面沉似水,活似一尊塑像。赖汉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由得额角上渗出躁汗。思索了片刻,又说道:“方才都是汉英拙见。对与不对,请殿下与诸位兄弟原谅。我这里有天王的手诏一封,请五千岁过目!”
说罢,朝厅外一招手,侍从怀抱着一个竹筒,走进大厅,呈递给义王。赖汉英在旁边解释道:“路上极不平静。为万一起见,把诏旨存在竹筒里面了。”
石达开既不说话,也未伸手去接。赖汉英无奈,把竹简拿过,屏退侍者,亲自把竹筒打开,取出黄绫子的诏旨,双手捧给石达开。
义王还是没动,赖汉英恳求道:“这封诏旨,是天王亲手交给我的,叫我亲自交给殿下。卑职以为,不论天王有多么大的过错,他的诏旨,您总是要看的。否则,我也无法交差呀!”
赖汉英满头大汗,语音近似哭泣。石达开打了个唉声,这才把诏旨接过,展开观看。上写:朕起自布衣,德微才薄。本无能斡旋天地,扭转乾坤。因见满虏横行,黎民涂炭,故逞义气之勇,尽匹夫之贵,创教起义,以尽天职也。去岁不幸,杨、韦乱政,实出意外。致使朕精神恍惚,心有余悸耳。达胞乃朕之股肱,皆为天父之子。本该和衷共济,建天国于人间,斯黎民于衽席,创世界于大同,方不负天父天心也。
联一时糊涂,听信谗言,对弟心怀疑忌,多方掣肘。言不由衷,使弟心寒意冷,被迫离京。扪心自问,皆朕之大错也。
今清妖猖狂于外,百姓艰苦于内。群龙无首,百废待兴,非达胞莫能治,朕愈感自愧也。达胞如念前情,幡然回京,与朕携手同心共建天国,则天心顺,民心悦,军心振,实不幸之大幸也。
今差赖汉英,代朕向达胞颁发金印一方。切望弟尽弃前愆,顾全大局,早日班师,朕拭目而待。
赖汉英又从另一名侍者的包裹中,取出一只印盒。又打开金锁,掀开盒盖,取出一方足赤金印。长六寸,宽四寸,五龙交纽。印上镌刻着:“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电师通军主将义王之印”。赖汉英双手捧印,放到义王面前。
大厅里的气氛,紧张而又沉闷。一双双目光,都盯在义王脸上。赖汉英比谁都焦急,不错眼地看着石达开,希望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义王石达开读罢天王手诏,又看看桌上的金印,不由一阵冷笑:“哈哈!感谢天王的盛情和国舅的美意!达开以为,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应该言必信,行必果。做了不悔,悔了不做。”
“石某五岁习文,十岁习武,十六岁中举人,家资巨富,吃尽穿绝。倘若居官,不费吹灰之力,又何止军门、总督也!只因满虏腐败,黎民遭殃,达开不忍袖手,才尽抛个人之安富尊荣,毅然到金田团营,随天王揭竿起义。”
“多少年来,石某从未计较过个人得失。达开冲锋陷阵,天王安享太平;达开在两军阵前拼命,天王在内官消遣。为了他的江山,石某鞠躬尽瘁;为了他的宝座,石某得罪了韦昌辉,全家老少尽遭毒手!试问洪天王,他可知石某是从多么痛苦的逆境中活过来的?”
他越说越激动,两眼都湿润了。在座的人屏息凝神,静静地听着。石达开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击在众人的心上。
石达开又接着说:“杨、韦乱政后,石某日夜兼程回返天京,披肝沥胆,全心辅政。遗憾的是,天王对我早存戒心。他明升暗降,处处掣肘。我为顾全大局,故一忍再忍,假作不知。最不能使人容忍的是,天王得寸进尺,公开加封安、福二王,夺去我的军政大权。并且,又暗中派人刺探我的行动。纵观天王的所作所为,实在使石某寒心。为此,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我回京的时候。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说罢,将手诏和金印推到赖汉英面前。赖汉英大失所望,但又不甘心就此罢手。他怀着侥幸的心情,再次哀求道:“殿下的苦衷,令人同情。正因为如此,天王才下诏罪已,向殿下赔礼认错。卑职斗胆说句话,纵然天王有一万个不是,他毕竟是君主。君主能向臣下认错,史书上也不多见!”
“退一步说,殿下不顾君臣之情,也应该念天国军民之义。难道你就忍心让人们失望吗?目前,清妖七路分兵,攻打天京,天国正处在内外交困的紧急关头。如殿下以大局为重,毅然回师,真好比雪中送炭,早苗逢雨。不但天王,就是满朝文武、百万军民,谁不念殿下之功德乎?”
石达开冷冷地说道:“正因为形势危急,天王才想到了我。一旦和缓,又不知做何打算!本王早就看得明白,与天王只能同受罪,不能同享福。正所谓山河易改,禀性难移,我不会再上他的当了!我意已决,请国舅再免开尊口。”
他回过头来说道:“锦谦,你陪赖国舅多吃几杯,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退归内宅去了。赖汉英望着石达开的背影,干着急说不出话。鼻子一酸,失声痛哭起来。
曾锦谦众人苦苦相劝,这才止住了悲声。他原打算在瓷都多住几天,但是,这种结局住也无味。于是,带好金印、诏旨,便起身告辞。曾锦谦率人把他送出城外,又差派朱衣点远送一程。
赖汉英骑在马上,边走边哭。朱衣点劝说道:“事已至此,哭也无益。见着天王,婉言说之,留有余地,对双方都有好处。”
赖汉英明白朱衣点的用意:“兄弟之言是也。千不怪,万不怪,都怪我赖汉英无能!上负天恩,下对不起军民。要换一位特使,或许事情要好得多。”
朱衣点摇了摇头:“非也!五千岁的脾气就是倔犟,他认准的事,九条牛也拉不动!”赖汉英看着朱衣点,试探着问道:“你看五千岁有无回京的希望?”
朱衣点低声说道:“依卑职看,希望不大。起码,一二年内没有希望。”“这也难怪呀,他受的磨难太深了!”朱衣点又问:“请问国舅,杨辅清、黄文金、林启容三位兄弟可曾到了京中?”
“噢,这件事我倒忘说了。”赖汉英说:“他们三位是上月二十五进京的。”“天王对他们如何?”
“那还用问吗?自然是欢迎和重用。他们回京的那天,天王率文武百官在天朝门迎接。接着,又举行了宴会,为他们洗尘。没过三日,天王降旨,封杨辅清国宗、中军主将,颁发了银印;封黄文金擎天义、镇南主将;林启容被晋封为贞天侯。天王还降旨,在天京夸官三日。凡回京的大小弟兄,皆有升赏,一切从优。嘿!那个热闹劲就甭提了!”
朱衣点听得着了迷,不住地夸赞:“你看人家,你看人家,唉!”他长叹一声,忽然收敛了笑容,低着头不言语了。赖汉英灵机一动,十分关切地问道:“贤弟何故忧愁?”
朱衣点又往左右看看,仍压低声音说:“小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哪!”“那你为什么不回京?”朱衣点摇摇头说:“我可比不了人家三位。我官轻职微,回去也不会受重用。”
赖汉英进一步问道:“你准备怎么办?”朱衣点道:“水流千遭归大海,我迟早也要回去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什么?”
“五千岁对我不薄,不忍心离开他。最好他能回心转意,领着我们一块儿回京。假如这条路行不通,就休怪我不仗义了!到那时,不但我走,我还要多拉点儿人马!”
赖汉英又问道:“像你这样想法的人有多少?”朱衣点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平日很少议论这样的事。不过,像彭大顺、蔡次贤、杨春弟、刘方亮等这些将领,都跟我差不多。”
赖汉英靠近朱衣点,神秘地说:“这样吧,你最好规劝义王,一起回京。倘若不行的话,就按你说的办,人越多越好!我以国宗的身份担保,天王一定会欢迎和重用你们。当然了,人回去得越多,功劳越大。”
“是!”朱衣点拉住赖汉英的手说:“请国舅代我向天王禀奏,无论何时何地,他也是我们的万岁,我也是他的臣子。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弟兄们拉回去,以报天恩!”
“一定,一定。”赖汉英又嘱咐说,“平日多留神,联络志同道合的人。我和天王在京里,静候你的佳音。”
他们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瓷都界首。朱衣点在马上把手一拱,说道:“恕不远送,请一路保重。”赖汉英不住地称谢,率领侍从回天京而去。
朱衣点回城交令。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暗中却到处活动。他联络彭大顺、蔡次贤等二十几位将领,等待时机,就要行事。对于此事,石达开却半字不知。他没有想到,与自己多年共事的许多将领,已与他貌合神离了。可想而知,这次远征的命运会是什么。
单说石达开。他的人马,在瓷都度过了整整四个月。伤员大都归队,粮草、炮药也补充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决定继续西征。
这时,清军也在大肆调动,多隆阿、李续宾、曾国荃、鲍超、曾国华、胡林翼、官文七路大军三十多万人马,已经封锁了西进四川所有的通道,就连在清军势力薄弱的地方,也组织起了各式各样的地主武装。有些地主武装枪多炮多,器械精良,战斗力很强,对石军的威胁很大。
为了保存实力,石达开决定避实就虚,突然改道东进。一八五八年春,克上饶,过玉山,杀入浙江。四月十五,占江山,攻衢州、开化、遂昌、处州、云和、龙泉。
八月十八人福建,克浦城、崇安、建阳、邵武、汀州。十月上旬,又改道杀回江西,克新城,占瑞金、会昌、安远、信封等地。
一路上,无坚不摧,无战不胜。把清军搞得手忙脚乱,望风披靡!石达开乘势疾进,杀入湖南。转年三月,克郴州、桂阳州、嘉禾、祁阳。五月二十四包围了宝庆,准备在此改道入川。
曾国藩闻讯大惊,急调兵遣将,四处阻截。湖南提督鲍超,约会川督骆秉章,同守宝庆。清悍将多隆阿也来支援。
石达开连攻宝庆数日不下,不敢恋战,在八月底撤围南下,杀进广西。十月十五日,攻占广西庆远府。方圆百里的县、镇,尽归石军所有。
一年多的苦战,使石军失去了三万多弟兄,付出了很高的代价。此外,多数人产生了厌战情绪。石达开决定在庆远多住几个月,整顿人马,养精蓄锐,待恢复元气后,再杀奔四川。
十一月初,义王妃黄氏生了一位公子。石达开喜出望外,给孩子取名石定忠,乳名龙兴。就在这一天,把庆远府也改称龙兴,想借此而保他一帆风顺。
众将纷纷给义王道喜,石达开均有赏赐。并传令放假,庆祝三天。城内城外,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真好像一座独立王国。接着,石达开又大量招兵。
不到五个月,竟扩充了人马二十多万。他还利用息兵罢战这段时间,把全军分成十军,每军二万五千人,设将军一名,副将两名,又建立虎贲军一军也就是王府的警卫部队,归曾锦谦所管。
石达开还对很多官员的职称,做了更改:第一军将军 彭大顺!第二军将军 朱衣点!第三军将军 余忠扶!第四军将军 蔡次贤!第五军将军 曾仕和!第六军将军 黄再忠!第七军将军 韦普成!第八军将军 赖裕新!第九军将军 李复猷!第十军将军 张遂良 精忠报国神威将军 鲁国进!
兵分十路,旗分十色,每日加紧操练。一八六〇年三月上旬,义王在龙兴祝贺他的三十大寿。王府内外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在王府的后花园,还搭起了一座戏台,请来名伶演戏祝贺。王妃抱着王世子石定忠,在厅厦里观看。各位将军的夫人、女眷,都应邀作陪。
这一天,石达开起得很早。沐浴更衣已毕,然后在众参护、承宜、侍者的陪同下,升坐在王府前,等候接受众文武的朝贺。
已正一刻,文武到齐。一个个锦袍花帽,喜气洋洋,排着队跪倒在拜垫上,高呼道:“祝五千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岁,千岁,千千岁!”石达开满面春风,微微欠身,表示还礼。
贺毕赐宴。席间,猜拳行令,气氛非常活跃。饭后,众将又陪着石达开,到后花园看戏。义王平素不喜欢这种娱乐,看了几眼就腻味了。于是,命曾锦谦备马,到郊外去散心。
石达开身穿箭袖袍,头戴七宝冠,腰系金带,足蹬朱履,弯弓插箭,紧抖丝缰,跑在众人的前面。曾锦谦、朱衣点等十几位大将,尾随在后。踏着沙石道,直朝凤凰山奔去。
三月的春天,日光温暖,和风习习,绿水青山,风景如画。义王立马仰观太空,近览原野,顿感心旷神怡,浑身充满了活力。朱衣点问义王:“五千岁,这里有没有什么名胜古迹?”“有。”
石达开是广西人,对这里的一切是比较熟悉的。他用御鞭向东一指,说道:“那边有白龙洞,可以一游。”说着跳下战马,大踏步在前边引路。
众将跟随在后,跨石崖,越小溪,穿幽谷,曲曲弯弯,来到白龙洞。参护们点起火把,走进阴森森的洞口。黄再忠往壁上一指,问道:“这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见洞壁上密密麻麻,都是前人留下的诗句,有的清晰可辨,有的已经模糊不清。有的有署名,有的没署名。
石达开文武兼备,文墨很深。他站在洞壁前,背着手,仔细观赏着这些诗句。曾锦谦往前凑了凑说:“五千岁,你也该题诗一首,为后人留个纪念。”“对!殿下理应题诗。”
石达开听罢,诗兴大发:“好,拿笔来。”侍者把笔砚备好。石达开提笔在手,选了块好地方,沉吟片刻,把大笔一挥,写了八句话。上写:
挺身登峻岭,举目照遥空。毁佛崇上帝,移民复古风。临军称将勇,玩洞羡诗雄。剑气冲星斗,文光射日虹。
众人看罢,无不交口称赞。以后,曾锦谦派石匠,把这首诗镌刻在洞壁上。至今乃属太平天国仅仅保存下来的一首洞壁诗,成了珍贵的文物。
众人走出白龙洞,又去游览凤凰窝。刚走了几步,就见一名参护,大踏步跑来。石达开知道有事,忙停住脚步。报事的参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道:“禀五千岁,天王的特使到了,请五千岁马上回府!”
“嗯?”义王顿时笑意皆消,沉着脸问:“哪位特使?”“国舅赖汉英。”石达开眼望远处,思考了片刻,命令一声:“回府!”石达开回到龙兴,在府门外下马,大踏步奔向东花厅。
赖汉英在众参护和侍者的陪同下,赶快到院中迎接。一看到石达开的影子,忙跑过去施礼道:“五千岁一向可好?卑职这厢问候了!”说罢,就要叩头。
“免了!”石达开用手扶住他,笑着说:“国舅千里迢迢,前来看我,使石某感恩不尽!”“哪里,哪里。”
二人携手走进花厅,分宾主落座。石达开先问道:“国舅贵足不踏贱地,想必又劝石某回京不成?”
赖汉英忙拱手道:“殿下洞若观火。既然猜到我的来意,卑职斗胆就奉告了。”说罢,从怀里取出两件东西:一面金牌,一封诏旨。双手往前一递:“您先看看这个。”
石达开没有接,只瞥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赖汉英道:“这是十万火急的金牌一道,天王请五千岁即刻回京任职。这是天王的手诏,请五千岁过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