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底松风:钱松喦的笔墨山河

传承板桥杜振迎 2025-03-03 17:38:33

一、千峰蓄墨,一苇渡江

江南的烟雨洇湿了半卷生宣,狼毫在澄泥砚边微微一颤,坠落的墨珠便化作山峦间的雾霭。钱松喦立于画案前,腕底不是笔,是半生颠沛凝成的剑气——从无锡师范的临摹长廊,到抗战烽火中的流徙生涯,那些被战火灼伤的宣纸,最终在金陵城墙根下,酿成了新山水画的陈年酒曲。

他总说“笔墨当随时代”,却将宋元古意揉进现代山河。看那《红岩》中,朱砂与赭石在悬崖上皴擦出血色黎明,芭蕉叶以篆书笔法挺立如碑;《常熟田》里阡陌纵横似琴弦,青绿点苔是大地谱写的五线谱。这哪里是绘景?分明是以笔锋凿刻时代的拓片。

二、骨法用笔,气韵在胸

钱松喦作画前必闭目良久,世人以为是构思,实则是与古人神交。石涛的“一画论”在他腕底化作万千气象:斧劈皴里藏着荆浩的骨,披麻皴中淌着黄公望的血,却偏偏用西洋水彩的透明度,让《延安颂》的宝塔山浸透了晨光的釉色。

某年深秋,他登黄山遇雨。云海吞没山脊时,忽大笑掷伞,任雨水与墨色在宣纸上厮杀。归后所作《黄山胜境图》,山石皴法如暴雨倾盆,松针却以铁线描法刺破混沌——这分明是董源遇见列宾,传统笔墨里迸出表现主义的火星。

三、山河易色,丹青不朽

1960年代,他携弟子溯长江写生。过三峡时,见纤夫脊背与悬崖褶皱浑然一体,遂以焦墨渴笔作《三峡展卷》。画中江流不是水纹,是千年纤绳勒进岩壁的沟壑;帆影不见绢白,唯见补笔飞白处,似有川江号子破纸而出。

晚年患目疾,反成就其大写意之境。《太湖伟观》全以泼墨为之,却用枯笔在混沌中点出帆影三两——恰如当年无锡师范课堂上,他教学生:“留白不是虚空,是天地吞吐的呼吸。”

四、笔冢累累,松风长存

如今看先生遗作,总觉有金石声。那《梅园新村》中梅枝如戟,分明是用颜真卿楷法入画;《泰山顶上一青松》则以草书笔意写就,松针似怀素狂草里的飞白。最妙是题款小字,北碑的方折里藏着南帖的温润,恰似其人:生于江南水乡,却把骨头长成了北方的山岩。

九十三载人生,他始终在丈量传统与创新的峭壁。有人说他是“旧笔墨绘新山河”,他却笑言:“哪有什么新旧?石涛若活到今天,怕是要用丙烯颜料画黄山。”

结语:

钱松喦的砚台早已凉透,但那些渗入宣纸纤维的松烟墨,仍在勾勒着一个民族的美学基因。当我们在博物馆遇见《红岩》的炽烈、《常熟田》的丰饶,恍然听见笔洗中的涟漪在低语:所谓传统,从不是供奉在玻璃柜里的标本,而是流动在血脉中的,对天地永恒的咏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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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板桥杜振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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