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维新了,各界人士当然要拥护支持一番的,纪文庸在苦城富庶的阿镇开了个现场会,各保保长、各大作坊、工矿企业的老板们都来了。石楠渡先生给大伙讲了朝廷维新的条文规定,纪文庸又讲了巴大人和自己坚决支持维新的决心,白千秋一马当先,交了三倍的支持维新的税金,还组织了阿镇保的大户们捐了钱,会场一度热闹起来,加税很快便交齐了,还收了不少捐银。这时候,纪文庸站起身来,说道:“承蒙各位对纪某的厚爱,更感谢大家对朝廷维新大政的支持,在这里,就一并感谢了。经与巴大人商议,下面宣布两件事:一是,任命白千秋为阿镇的保长,罢免破坏维新、对抗朝廷分子皮洞之的保长职务;第二件事,今天来的各位,中午由白保长请客,列入名单。没有来的,由孙五辈班头、白麦收斗级带领县衙的衙役们进行催收,为保证先进不吃亏,对于这些落后分子,强制收取双倍的加税,不服从衙门规定,对抗加税者,以反对维新新政论处,皮洞之就是他们的榜样。”纪文庸话音未落,白千秋等人早已拍起了巴掌,大喊大叫着拥护朝廷新政,拥护衙门决定,拥护典史大人。然后,高高兴兴地喝酒去了。
纪文庸并没有参加白千秋的宴席,而是一个人到了阿寺,因为白千秋私下里告诉他,悟觉大师正在庙里等着他呢。阿寺这座千年古刹,本名叫"阿育王寺",因其为净土祖庭,后人简略,称其为“阿寺”了。阿寺庙前,诗河蜿蜒而过,金花泉水喷薄而出,如银如练,河岸稻谷飘香,鱼跃鸭逐,寺院周边,绿树成荫,景色宜人。这里素有北方江南之称,是著名的佛教胜地。寺院拥有阿育王所供奉十九座佛陀真身舍利塔之一,名列"名刹拾伍"。虽经历史兴衰,阿寺早已没有当年之胜,但亦不失北国古刹之尊,在一个年轻和尚的引领下,纪文庸走过阿镇大街小巷,已经来到阿寺下院山门前。悟觉大师,早已在山门前恭迎了。
二人寒喧一番,悟觉和尚引领纪文庸进了山门,拜了金刚,又到了大殿,给佛祖上了三炷高香,悟觉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做了一番功德,又看了看纪文庸面相,稍稍叹了口气。纪文庸急忙问道:“大师,难道纪某有何不妥,但说无妨,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悟觉大师没有说话,而是引领着他又过了一道院子,推开一道院门,到了寺院之外金花泉旁,悟觉大师又轻轻推开一座精致院落的大门,二人走了进去,有两个年轻的女尼向二人施礼已毕,恭恭敬敬地把二人引领到正堂落座,奉上新酩。纪文庸向悟觉大师略略举起了茶碗,悟觉大师一笑,二人便品起茶来。
“典史大人,贫僧有一语,思虑再三,觉得还是要讲于大人的,毕竟我们二人也算是莫逆之交了。”悟觉的表情似乎是有点严肃的,说道:“近日大人把一个苦城县搞得风风火火,这个政绩,众人皆知,众人皆赞,可古语云‘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如今朝廷推行新政,未必是老政不行,乃是一些新人要标新立异,标榜维新,也正如我们佛门分家立派,不是原本的佛经不好,不能治世劝善了,而是治世劝善的方法不同罢了。然而,我日夜求告佛祖,近日才得真知,原来这维新乃一时之物,不可长久的,大人若一心一意于此,定然是要受损的。因此,还是早做打算为好。贫僧亦知,知县巴里坤大人,无病无灾的,为何不来主政,而把偌大一个苦城县托会给大人你一人呢?恐怕未必是看中了大人你的才干,而是避祸去了。天下一旦有变,功过都与他无关了,砸在大人你一个人头上,如何办?”
纪文庸惊愕了,一个和尚,竟然把世道看得如此透彻,真是令人稀奇,于是急忙站起身来,再拜道:“恳请大师明示。”悟觉大师冷冷笑道:“贫僧观大人面相,近期,也就是三个月之内,要遭小人非议,不过亦无大碍。大人可自今日起,要规避一些政事,让别人去说、去干,大人在后台操控即可,万万不可再学今日之举,让小人抓了把柄,到时候不好收场。官场之事,贫僧知之甚少,但佛法之中,有一句‘模棱两可’,则不失为入世良言,凡事七分糊涂、三分明白即可,关键时刻,脚踏两只船未必是坏事。”
纪文庸没有听明白,又追问了一句:“大师,你是让纪某隐居吗?”悟觉大师哈哈大笑,说道:“大人,真不失可爱之处啊,贫僧的意思是,新政之事,可做而不言,旧政之事,可言而不做,凡事要‘对上以敬、对下以慈、对人以和、对事以真’,上司要让你一人表演,你偏偏要告知他,下属要听你一人之语。这个时候,你偏偏要让你的上司、同僚说话,官场之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谨记贫僧一语,凡事不可标新立异,顺势者昌,逆势者亡。”
纪文庸若有所思,似乎是听明白了点,又问道:“大师所言的‘势’,又该如何判断?”悟觉大师哈哈大笑,说道:“势者,大也,佛门净土,最大者为佛祖,洋人教堂,最大者为基督,至于如今人世国度,最大者是谁,想必大人比我清楚啊。”纪文庸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来,看来好多事,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二人正谈论之时,两个年轻女尼早已奉上佳肴美酒,纪文庸看了看,并非什么素斋,而是鲜肉肥羔,煞是丰盛,悟觉大师看了纪文庸一眼,又笑了起来,说道:“纪大人不必惊讶,你们的老佛爷,是佛是爷吗?贫僧之佛法,自在佛门之外。来,纪大人,贫僧敬大人一杯,阿寺米酒。”纪文庸私下里也听说过,这阿寺的高级僧人们,个个如济公活佛,今日才见其实,于是也就举起了酒杯。
三杯米酒下肚,浑身舒畅,悟觉大师用筷头轻点盘中佳肴,频频相劝,纪文庸夹过一块肉来,鲜美无比,非豕非羔,非鸭非鱼,似乎自己从来没有尝过如此鲜物,悟觉和尚又哈哈大笑道:“大人,这麋鹿之鲜肉,味道如何?”纪文庸更加惊讶,也不回答悟觉大师,又夹了一块,细细咀嚼,真是人间难得的鲜美之物。悟觉大师又向着两个年轻女尼挥了挥手,说道:“了嫩、了柔,给纪大人上鹿血酒,你们也过来,陪纪大人一杯。”
那两个女尼,身着薄纱一样的僧袍,透出万种风情身段,百般婀娜身躯,袅袅如仙子下凡般走了过来,坐在了纪文庸腿上,小院里,一时春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