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 年 1 月 15 日,南京某监狱。
五号监室里,仲开龙正在翻看那本已经被他翻的起了毛边的《现代汉语词典》。突然,铁门被打开。
“仲开龙,出来一下。”
他放下字典,跟着狱警走向会见室。路上,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种突然被叫出去的经历,他已经历过太多次。每一次,都是在等待那个最终的死刑执行通知。
这一次,等待他的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文件。
“... 鉴于其在关押期间所写的《全息中文码》,经鉴定在编码方法上具有发明价值 ... 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仲开龙哭了,他盯着那个“缓”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从 24 岁被判死刑,到现在 27 岁获得死缓,整整三年,他用一本字典和一支笔,为自己换来了重生的机会。
仲开龙 1966 年出生在江苏如皋,他有三个姐姐,父亲给他取名“开龙”,期望着这个小儿子能够有出息。
1984 年,18 岁的仲开龙考入江苏省外贸学校。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毕业时,因为专业课成绩不够突出,他被分配到中国化工进出口总公司江苏分公司的仓库做了一名开票员。
一次同学聚会上,有人嘲笑他:“咱都是财会专业的,我们都分到财务部门了,你怎么混收发室去了?”惹得满桌的同学哈哈大笑;
仲开龙攥紧了酒杯,这些曾经的同窗,如今都在体面的单位里做着财会工作,而自己却只能做个普通职员,“唉!只怪自己不努力。”
1987 年的一个傍晚,仲开龙刚刚下班,在公司大院里,被他的老同学夏某叫住了,这位一直看不起他的城里同学,破天荒地邀请他吃饭。
饭桌上,酒过三巡,夏某压低声音说:“开龙,你现在管着仓库,忙不忙?工资怎么样啊?”
“就那样呗,咋,你有路子给我调动下?”仲开龙试探道;
夏某:“我哪有路子,有路子就不做会计了,不过 ......”
“???”听着夏某莫名其妙的话,仲开龙心里冒出几个问号;
“是这样的”夏某压低了声音,“最近是不是有进口的高压聚乙烯?能不能 ......”仲开龙心里一惊,夏某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塞给仲开龙:“五千块,定金。”
五千块 ...... 仲开龙默默计算着,这几乎顶得上自己小半年的工资了。
最后,仲开龙还是拒绝了:“老同学,这钱先收回去,你也知道的仓库不止我一个,不好弄啊!”
那天晚上,仲开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自己的工资,想起同学们的嘲笑,想起家里还在漏雨的房子。
“你放心,厂里这么大,少这点东西没人会发现的。再说了,现在谁不这样?”夏某的话像一颗种子,在仲开龙心中生根发芽。
然后 ,他做出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
1987 年到 1990 年,短短三年时间里,这个农村走出来的年轻人,做了硕鼠,价值百万的国有物资在账目和仓库间“消失”,他自以为每一笔账目都编织的非常完美;
有了钱,仲开龙开始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精致生活”。他买来整面墙的书柜,塞满了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为了听古典音乐,他花一万多买了当时最好的音响;还花七千块买了相机,开始研究摄影。
在那个普通工人月收入不过百元的年代,他过上了别人眼中的“上等人”生活。
“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阔绰了?”同事们私下议论。仲开龙则到处宣扬:自己炒股票赚了多少多少。为了让这个谎言更可信,他还特意买了些股票。
1990 年 10 月,24 岁的仲开龙被警方带走,那些精心设计的账目,那些完美的“障眼法”,在专案组面前不堪一击。最终,警方查实他涉案金额高达 113 万元。
1992 年 3 月,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仲开龙犯贪污罪,判处死刑。
消息传回老家,母亲当场晕倒,父亲坐在堂屋的板凳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墙角,几个月下来,两鬓斑白,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仲开龙被关进了五号监室。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最初的日子里,仲开龙像一具行尸走肉,蜷缩在床板上,回想着过去的种种,悔恨与绝望几乎将他吞噬,直到那本《青年博览》的出现。
1992 年夏天,一篇关于计算机汉字输入法的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文章说,目前最先进的“四拼”输入法,需要按四个键才能打出一个汉字。
“四个键?”仲开龙皱起眉头,“好像可以更简单 ...”
“简单?简单你还坐监狱啊!”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犯人嘲笑道;“你要是能弄个比这简单的,也能奖你一笔钱,你把贪污款还了,保不齐能留一条命呢!”
“真的?” “当然真!”
从那天起,仲开龙就像着了魔,他向狱警申请要来了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开始研究每个汉字的结构规律。
他要创造一种只需要按三个键就能打出汉字的新方法。
起初,狱警们对这个年轻的死刑犯并无特别关注,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地,有狱警开始关注他的进展,甚至帮他找来相关书籍。
“喂,你疯了吧?”隔壁牢房的犯人看他整天对着字典发呆,忍不住嘲讽,“马上就要枪毙了,还研究这个?”
仲开龙充耳不闻,白天,他一遍遍地拆解汉字结构;晚上,他在床上默默推演编码规则。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一个懂计算机的狱友。这位狱友看了他的研究,眼前一亮:“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要不要帮你完善一下?”
就这样,在等待死刑复核的日子里,仲开龙完成了他的《全息中文码》初稿。
1992 年 12 月 11 日,江苏省高院作出维持死刑的终审判决。
仲开龙一度陷入绝望,是一位狱警给了他希望:“加油,如果你的发明真的有价值,是可以申请减刑的。趁着最高法院还没有复核完,你还有机会。”
这句话让仲开龙重新燃起希望,他像着了魔一样继续研究,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在思考编码问题。
“你们看,他是不是疯了,”有狱友指着他笑,“天天捧着本破字典,以为这样就能活命?”
嘲笑声中,仲开龙把 4000 多个常用汉字重新编码,将使用频率最高的 160 多个字设计成“高效码”。经过测试,他的“三拼”方案比当时流行的“五笔字型”效率高出近一倍。
为了验证自己的成果,他教了两个文化程度不高的狱友使用这套输入法。结果,这两个人仅用半小时就掌握了基本原理,并能熟练地在报纸上标注编码。
他拼命赶工,终于在 1993 年 8 月完成了长达 182 页的《全息中文码》终稿。看守所的领导被他的执着打动,便将文稿送往法院。
从南京中院到最高法院,从法官到专家,仲开龙的发明引起了轰动,经过中文信息学会的专家们的鉴定:这套编码方法在汉字输入领域确实具有重大的突破。
1994 年 1 月 15 日,那个改变仲开龙命运的判决终于来了,他获得了改判。
1996 年,他的死缓被改为 20 年有期徒刑,此后,他又获得多次减刑。
最终在 2008 年,仲开龙走出了监狱。
写在最后
仲开龙的故事,是一个悲剧,也是一个救赎的故事。
这个来自农村的年轻人,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才智获得更好的人生。可是,他经不起金钱的诱惑,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做出了错误的选择。113 万的不义之财不仅没有给他带来想要的体面生活,反而差点断送了他的性命。
仲开龙凭借求生的本能,用一本字典、一支笔,完成了具有重大价值的发明,让他获得了重生的机会,证明了人性中向善的力量。
人性中最危险的敌人是贪婪。
正如一位哲人所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奇迹。”而如何活出有价值的人生,才是值得我们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