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天地有至道,丹青寓玄机。素宣三尺,可纳寰宇之浩渺;秃笔一管,能藏造化之精微。昔者荆浩写云中山顶,董源绘江南烟树,皆以形传神,借物明心。及至禅风东渐,水墨之道乃得般若三昧,破形骸之桎梏,入真如之妙境。今试以骈俪之文,解禅石大写意之妙谛,虽才疏学浅,亦愿效东坡题西林之壁,聊抒胸中块垒。

第一章 墨海禅踪
观夫禅石画道,肇始于菩提树下之顿悟,成熟于曹溪月夜之拈花。昔贯休写罗汉,以怪奇之相显金刚怒目;牧溪绘六柿,以简淡之笔示般若空明。此等皆为心印,非关形似。及至元季四家,尤以倪瓒为最,其作《六君子图》,疏林远岫间,顽石三五,或卧或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合周易卦象。黄公望曾于富春江畔见其运笔,但见砚池起浪,笔锋生云,墨点皆作狮子吼,纸纹尽成贝叶经。
第二章 青藤狂禅
徐渭自号青藤,实乃画坛济颠。其泼墨葡萄,淋漓如骤雨打新荷,枝蔓似醉汉舞金蛇。尝于雪夜痛饮,解衣磅礴,以发蘸墨写《墨荷图》,满纸氤氲混沌,观者但见残荷听雨之韵,老茎擎天之骨。八大见此,抚掌长叹:"此老胸中,自有须弥山倒悬。"然青藤晚年自题画作:"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字字泣血,竟将禅意化作人世悲歌。

第三章 八大寂照
朱耷遁入空门,法号传綮,后更八大。其笔下禽鸟,白眼向天,足立危石,分明是末路王孙的傲骨。所作《河上花图》,墨荷百态,或含苞如禅定,或怒放似说法。最妙者在石,皴擦点染间,顽石竟生慈悲相。曾见其《孤禽图》,整幅唯有一鸟一石,却令观者如闻晨钟暮鼓。石涛评其画:"哭笑非哭笑,是名真哭笑。"此中真意,正合《金刚经》"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之妙谛。
第四章 大写意法
大写意之精髓,在"破"字诀。破形:倪瓒画竹,谓"余之竹聊写胸中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破法:石涛"一画论"谓"法自画生,障自画退";破我:渐江作画必焚香沐浴,直至"不知我之为山,山之为我"。此法门有三重境:初学时"见山是山",刻意求似;精进时"见山不是山",解衣磅礴;彻悟时"见山只是山",脱落形骸。恰如临济义玄喝断虚空,赵州从谂吃茶去也。
第五章 禅石心印
禅石者,非止画中物象,实为心性之镜鉴。米芾拜石,呼为"石兄";苏轼咏石,"赖有铜盆修石供,仇池玉色自玲珑"。大写意之石,或如达摩面壁,或如维摩示疾。白石老人九十二岁作《蛙声十里出山泉》,画中不见青蛙,唯乱石间蝌蚪数点,此正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之旨。观王冕墨梅,枝干如铁,花瓣似雪,石隙生香处,恍见孤山处士踏雪寻梅。
第六章 今古对话
今之画者,多惑于西法光影,迷于学院教条。然观潘天寿指墨,鹰石图雄强霸悍,如阿罗汉现金刚相;李苦禅写鹰,谓"画至生时是熟时",此中消息,正与八大山人隔空相和。吴冠中晚年作《残荷》,线条舞动如狂草,墨色斑驳似钟鼎,细观方知乃将八大冷逸化为现代诗篇。此等传承,非关技法,实乃心灯相续。


结语
嗟乎!禅石之道,不在丹青而在心源,不重形似而贵神遇。自王维"画中有诗"始,经苏米"墨戏"、徐渭"狂禅"、八大"冷逸",至今不绝如缕。此脉精魂,正如寒山诗云:"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画者若能澄怀味象,则秃笔可作菩提树,破砚能生般若光。今作此文,非敢妄论大道,唯愿后来者知:中国写意之巅,不在形模万物,而在以笔墨证菩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