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风吹得桂树沙沙作响,灶台边母亲数着堂姑妈送来的皱巴巴的纸币,纸角还沾着晒干的玉米叶。我蹲在门槛上削红薯,听着屋檐下两只麻雀叽喳——家里四个孩子,我作为长子就像这削不完的红薯,总得把甜瓤留给弟妹。
堂姑妈临走前那句"隔壁村阿琴姑娘"像颗石子投入水塘。我背着半布袋炒黄豆赶三十里山路相亲时,裤腿沾满苍耳子都顾不上摘。阿琴家八仙桌上摆着油汪汪的红烧肉,可厨房里蹲着啃锅巴的姑娘让我想起小妹躲在柴房偷吃糖饼的模样。当我说出"分家要背债"时,灶膛里的火苗突然"噼啪"炸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回程遇到阿凤纯属意外。这丫头打小就像田埂边的野荠菜,看着柔嫩实则扎手。记得初中运动会那天,她夺冠后整个人砸进我怀里,汗津津的头发蹭得我下巴发痒。此刻她揪着我衣领往树干上压,树皮硌得后腰生疼,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恍惚间我闻到她发梢的皂角香混着桂花的甜。
九十年代的乡村婚恋像场博弈,嫁妆要算清几头猪,彩礼得论明几亩地。可阿凤这野丫头偏不按常理出牌,她扛着两麻袋花生来提亲时说:"城里人讲自由恋爱,咱就不能学学?"母亲笑得直拍大腿:"老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你俩这是灶王爷打架——离不了板!"
新婚夜她举着笤帚追打偷听墙根的乡亲,转身却把攒了三年的布票全塞给我娘。后来承包荒山那会儿,她挺着孕肚漫山遍野撒油菜籽,惊得老村长直念叨:"这疯丫头,比生产队的驴还犟!"
如今农家乐的灯笼照亮山道时,常看见小年轻们学着电视剧牵手约会。阿凤总爱拿笤帚柄戳我:"当年要不是我豁出脸皮,你这呆瓜还在数着饭粒相亲呢!"檐下桂花簌簌落在她发间,我想起母亲的话——好姻缘哪有什么标准答案?就像山里的野柿子,看着青涩,捂久了自然甜。
去年同学会遇见阿琴夫妇,她打量着我们果园的订单簿直咂舌:"当年觉得背债是火坑,现在看你们这'债'倒是越背越红火。"阿凤往我碗里夹着菜,桌下狠踩我脚背。回家的山道上,晚风送来她嘀咕:"早知现在能开小轿车,当年该让你背我多走三十里。"
您说这世事多奇妙?当年嫌三十里山路太远的人,如今在电话里跟孩子说"高铁三小时就到"。那些掰着饭粒计较得失的相亲,倒不如山道上的真心话来得实在。您身边可也有这样"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