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王王翦见项羽连伤八将,命手下将三尖两刃刀献上,老将军端刀在手,刀从右起,须向左飘,回头望望,背后九根大旗只剩了一根。唏吁吁吁!二目中含着眼泪,“诸位将军!”
他手下除了八大将之外,还有马安、陈豨、季良、耿长、伍仁和两个侄儿王礼、王合等人。“项羽连伤我八员大将,孤亲自出马,若有不测,诸君不要以我身躯为念,防城要紧,速至漳河将章邯呼来!”
他忍住热泪,准备战死沙场,他想过了,旁人打仗,胜、败、死三条路,我打仗只有两条路,要末胜,要末死,不能败,败了末无脸见人。“千岁放心!”“王驾保重!”王翦上战场。
项羽听得对过三通炮响,见来了一人一骑。马上一位老翁,身高将近九尺,面若淡金,两道寿眉,一双细目,高鼻梁阔口,黄金盔铠,内穿淡黄袍,花脑头战靴,肋下佩剑,裆下跨黄骠马,掌中端三尖两刃刀。
马后大纛旗,随风飘荡,金顶葫芦,描金画杆,杏黄飘带,二十四个金铃垂角,果绿排须,杏黄堂儿,玄色乌缎掏成平头碗口大三字:“武安王”。中间玄色乌缎掏成斗口大三横一竖一个“王”字。
“啊-好!”项羽赞好。名不虚传,老前辈到了,客气一下:“来者可是武安王王老将军?”“正是孤家,孺子是谁?”他明明晓得,还要问。
“老将军,我父项燕,吾母龚氏,吾乃江东项羽是也。”项羽老实,以为他真不认得,就把自己名姓、妈妈、老子都报了。
“孤道是谁?原来偏邦臣子,胆敢小而犯上,尔代孤家小一心!”着!掌中三尖两刃刀起:“老将军慢了!”王翦听到喊慢了,将刀收回:“孺子有何话讲?”
“老将军责备项羽为偏邦臣子,小而犯上,老将军记否?皆日吾国先皇在日,年年稻麦双稿,百姓安乐,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升平,并无干戈。今赢秦无道,连年干戈不断,又西建阿房,北筑长城,南修五岭,东填大海,焚书坑儒,大肆狂悖,民不聊生,天下惶惶,老将军既为秦之老将,不冒死忠谏,反而助纣为虐。请老将军思之,当与不当?”
武安王听了,满面通红,无言可答。喊声:“孺子小心!看刀!”王翦二次端刀,认准项羽,劈面砍下,“呼!”刀风吹过,把沙灰带起一尺,战场上的小砖头子,小石头子子,都被刀风带得嗒、嗒、嗒蹦起来,跳起来,可见王翦这两膀多大的劲道!他认准项羽面庞,量天切草贯顶一刀,“咔!”劈面砍下。
这两军阵前,王翦这半边,大家一看,啊!老将军这一刀,大有希望。项梁这半边,大家一望,啊!人人替项羽担心。
项羽不慌不忙:“哦--好!”他还赞好,他想,这一刀着实好,除了我项羽,旁人就招架不了。项羽火尖枪起,迎着三尖两“嗒啦!铮!铮!铮!”把王翦的刀消架一旁。两刃刀下牲口擦肩而过。
过门时,项羽转身看看王翦:“哦-一好!”王翦掉脸望望项羽:“嗯--好!”两人都赞好。王翦端刀在手,准备领教项羽一枪。古时打仗是我砍他一刀,他扎我一枪。
项羽端枪在手想:该我还手了,不,我今天只招架,不还手。王翦、项羽互相对望了一刻儿。王翦想:啊?他怎不还手?忘记了?我再弄一刀。“孺子小心!”项羽火尖枪迎:“闪开!”“嗒铮!铮!铮!”消架在旁。
两下牲口擦肩过门,双方拨转缰绳,复又睹面,应该项羽还手了?还是不还手。王翦想,怎不还手的?再来一刀!左一刀,右一刀,一连砍了几十刀,王翦人称王一刀,今天不行了。
王翦觉得奇怪,我砍他一刀又一刀,他工何不还手?明白了,他晓得孤家昔日曾放走他母亲,他今天是以德报恩,不肯还手,而我又不能败……一想,有了,老夫跟他另使一路刀法,假如这一路刀法再不能取胜,今日丑就丢大了。
王翦左手捋着颔下银须,右手单手举刀,刀尖在前,刀转在后,虎口对着三尖两刃刀刀盘,刀尖对准项羽眉心,“着!咔!”牲口往上撞,一刀尖子刺得来!你如若消架,他又另有花招,这叫虚中带实,实中带虚。
项羽一看,嗯,适才间他双手端刀,恶狠狠活象劈木柴朝下砍,这当口悬铃打鼓,嗯?不对,定是另有花招,我要注意!“来得好!”火尖枪起,虽然消架,但虎目圆睁,注意防备着。
王翦见他来架,右手一转,刀头到了后头,刀转到了前头,认准项羽马头,一转子打过来,要是打着,马头要打散了,项羽顾着眉心刀尖,突然改为马头一转,幸喜早有准备,好嘛!我晓得你有花招:“来得好!”火尖枪埋,刚刚要消马头刀转,突然刀头又到了前头,刀转到了后头,认准项羽“咔!”围腰一刀,一共来三招,名叫马前三拱手。等于朋友见面,啊!老哥!请了请了!拱拱手,那个拱手是客气,他这拱手要人的命,一刀紧一刀,一刀快一刀,“呼!呼!呼!”犹如高山倒下来一样。
项羽顾上顾下,顾前顾后,顾左顾右,顾人顾马,好在他一双眼睛四个瞳仁子,抵人家两双。王翦一共砍了他一百零八刀,砍得松了劲了。
哎!唏唏唏!如今捞起三江水,难洗今日满面羞。今天砍了他一百零八刀,未能取胜,我今后名誉扫地。一想有了,我还有一招呢,老夫有个气功大喉咙,来跟他喊一下子。
王翦旋转缰绳,跑下去二、三里,骑在马上,将大甲朝开一拉,把肚子突露在外,刀杆子在小肚子上这么两揉:“咕咕!咕咕咕!”肚子里好象泛泡,做什么?他要运气,仿佛在哪块打气哩!不一会,咽喉鼓起来,两道眉毛竖起来,颔下一把银须都竖起来似的。
项羽见王翦跑掉了,咦,又回头了,啊,在哪块不动,揉肚子,什么事?唷!你不要气得那样!项羽以为王翦气得揉肚子。项梁阵上有一个人晓得,谁?九江王英布。当日英布在八里江与王翦交手,也以为他气了揉肚子,结果给他哇呀呀一声喊,吓得溜掉了。今日见王翦又玩这一套,啊!先锋危险!一想不要紧,元帅讲,王翦若用大喉咙,就鸣金,现在等报与元帅再敲锣来不及了。“来人,鸣金!”“是。”“嘡! 嘡!嘡!”一棒金锣声。
项羽听得后面“嘡嘡嘡!”突然敲锣,明白了,王翦揉肚子是运气功来大喉咙,所以叔太爷敲锣喊我回去,我昨日一夜没睡,就为了要跟他比这一声。不过,闻金不退有罪,不管它!回去罚俸、降级、打军棍我都情愿,机会难得,这一声非比不可。项羽二目圆睁,一眨不眨,望着王翦,心里想,你不喊我也不喊,你一喊我就喊。我们一起喊。
为什么王翦玩大喉咙要运气?项羽准备喊,他怎么不玩这些关目?哎!这里有分别。王翦是气功,要慢慢地运气,项羽是天生大喉咙,开口要喊,不费事。王翦并不是一喊把人吓死的,他是趁人不注意,突然哇呀呀一声,你一吓,他上来“咔嚓”一刀,这又叫分神法。
王翦在马上坐稳,大甲拉好,来了,“啊味来唻!”项羽见王翦已经离面前不远,王老头子上下嘴唇才要分家,项羽哇呀呀一声,砖头子被喊得蹦蹦的,石头子喊得跳跳的,树头喊得摇摇的,城墙喊得震震的。王翦这匹黄骠马,听惯大喉咙的,也吓得掉头就溜。
项羽接着又是一声:“饶尔一死!去吧!”王翦听了这一句,心里真气啊,这是过去我跟人家玩的,万想不到,到了晚年,有人把这句话转销给我。
正当拎马败走,听得背后“啊唻唻唻!”銮铃响亮,啊呀! 追来了!项羽说不追,怎又追来了?王翦勒马,抽出佩剑,准备自刎。忽听背后有人招呼:“叔父!勿要惊慌,侄男王礼、王合来了!”
王翦将宝剑入鞘。王礼、王合见叔父败下来,不放心,尾随前来,两人到王翦马前:“叔父!”“贤侄!”“项羽已退回大营,侄男等已命马安等进城防御,我俩尾随你老前来。”“喔呼呀!孤今已至哪里?”“离南门不远,这地方叫断剪涧。”
“啊呀!”王翦大惊。古时,为大将的最怕跟地名犯冲,王翦道:“喂呀!此乃天数,老夫不久于人世了!”王翦带着两个侄儿回城,到王府下马,弃刀于地,回到书房,卸盔铠,换了王冠王服。净面之后,喝了口茶。
他想,老夫为将一生,万想不到,晚年遭此惨败。肚子里咕噜噜,什么玩头?气功没有喊出来,把气闷回头,这气就在肚里乱转,王翦心里翻翻的,刚才喝的一口茶又吐了出来,由今天起,他吃什么吐什么,滴水不能下肚,整天竖在那地方,不能躺倒,这股气咕咕的往上窜。咽喉这里好象塞子塞住,叹不出气,底下也不通,这日子难过哪!王翦晓得,自己生命垂危,即命将士陈豨,立即赶去漳河,调文贤侯章邯前来,陈豨领命,前往漳河。
项羽得胜回营,项梁升帐,文武官员道喜请安,项梁开心啊!侄儿今日立了大功,连伤八镇诸侯,战败王翦,要代侄儿记功!不过,他闻金不退,按军令要办罪。将功抵罪?不行,功劳太大,只记功不记罪,又怕左右议论。怎么办?有了。
“先锋官项羽,今日立下大大功劳,但闻金不退,只能将功抵罪。”大家心里晓得项梁之意,都说:“老将军!先锋今日立下大功,闻金不退,是为国家,理应记功。”
项梁大喜,替项羽记了大功。又对大家讲:“王翦是我项氏门中恩公,我们要以德报恩,现在,我们限东阿县一个月,王翦归降便好,如不归降,到第三十一天,我们就攻城,谁先攻进城,连升三级。”于是,大家等待一月后攻城。
这消息传到城里,老百姓吓得鬼哭神嚎,日夜盼章邯来救。章邯官居文贤侯,带二十万人坐镇漳河,防御燕赵两国。当时燕王叫臧茶,有个兄弟叫臧霸,面前有谋士叫蒯彻、蒯文通。
赵王叫子歇,面前有两员大将,陈余、张耳,有个谋士,广武君李左车。燕赵两国,早蠢蠢欲动,只因威惧章邯,故暂时按兵不动。章邯有两个儿子,长子叫章季,次子叫章平,两个人武艺也着实好。两个儿子的枪法,都是章邯亲手传授。
项羽过黄河,复得界口关,攻打东阿县,章邯已经得报。至于王翦战败,章邯尚未得知。今日陈豨前来,见了章邯,将一切报告。“东阿县危在旦夕!”“请将军速救!”
章邯想,我一走,如燕赵两国杀出来,那就糟了。如若不去,王翦是提拔我的恩人,老前辈,又是我顶头上司,他可以直接调我,因此想悄悄前去。
关照章季、章平:“为父今晚三更,悄悄去东阿县。为父走后,你们照样操军走阵,不可疏忽,不得泄露风声。以防燕赵两国干戈入境。”两个儿子遵命。
晚间三鼓,章邯轻装软扮,坐马端枪,跟陈豨离了漳河,赶奔东阿县。章季、章平在家加倍小心防御。章邯和陈豨上路后,连夜趱赶,非至一日,今至东阿县。至王府端门下马,在官厅入座。陈豨入内见武安王销差。一刻儿工夫,里面出来一官儿,喊道:“章将军,请进!老千岁已不省人事。”
章邯起身,跟随官儿到了书房门外,大家望见章邯来了,不敢大声招呼,点点头而已。因为武安王已二十多天,一直坐在那个地方,这刻才眼睛闭了安神了,他们以为王翦睡着了。所以不敢声响。
章邯进了书房,见王翦,已骨瘦如柴。用几床被把他围了坐在那里,二目眯着。王翦可是睡着了?没有。是闭着眼睛养养神,听得书房门外脚步呛呛之声,二目微睁,看见章邯,心里一欢喜,二目睁开。章邯见王翦眼睛睁开来,忙叉步上前:“千岁!末将章邯见千岁!”
王翦恨不能把被窝掀掉了,下炕把章邯抱起来才好,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已二十多天不吃,讲话喉咙非常低:“孤道是谁?原来是将军。坐了。将军!项羽兵临东阿城,孤失利而归,惭愧惭愧!”
“千岁保重!军家胜败,古之常例。”王翦听了,心里有话,章邯哪!你不要安慰我了。“将军!项羽将近二十多天,一未攻城,二未索战,将军可知是何缘故?”“末将不知。”
“实不相瞒,二十多年前,孤与将军同差灭楚,孤曾私下放走楚相项燕之妻龚氏夫人,当时龚氏怀孕在身,而今之项羽,即龚氏所生,未攻城者,即报这点情怀,孤乃罪该万死!”
章邯听了,心里有话,你曾放走一个哪!我也放走一个呢。我那个弄错了,不是元帅英衮之妻彭氏,而是楚怀王的卫妃,即如今的卫太后。章邯心里想,但没有告诉王翦。
“千岁!事至如今,懊悔无益,王驾保重!”“将军,孤家死后,东阿县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守漳河。”“末将遵命!”
“将军速备奏表,派人送京,向二世皇帝求救,孤家死后,城上旗号不可更换。仍用我‘王’字旗,否则,项羽马上要杀来了。”“末将遵命!”“孤家死后,一切后事仰仗将军了!”
王翦讲到这里,眼睛朝上一翻,嘴一歪,走气退热,去世了。后人有诗赞曰:项羽提兵自逞强,八旬老将赴战场。满头白发平东楚,一片丹心付始皇。有志尽忠分胜负,无端引病入膏肓。可怜秦国栋梁将,青史留名万古仿。
众人放声痛哭,把遗体放平。大家都哭,只有一人不哭,哪一个?陈豨。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这一哭,把项羽哭得来就糟啦!”
大家一听,对。不敢哭了。将武安王遗体衣沐装殓,章邯检点王老的私囊,交给王礼、王合。自己只留下一部兵书,这是武安王一生征战的记录,自己留下来看看,也是个纪念。
约在二更多天,大家祭奠之后,王礼、王合伴着王翦棺柩,回转湖南家乡,入土安葬。章邯至教场查点人数,还有十万大军,章邯道:“这里守不住了,我意放弃东阿县,退守漳河,与我那二十万人合并一起,你们看怎样?”大家赞成。
章邯写了奏表,打发陈豨连夜趲赶进京,向二世皇求救。其余军队,就在三更多天,出西门上大路。马安、季良、季恒、李志、孙安、耿昌、伍仁等将士,在前开路,章邯断后,直奔漳河而来。他们才退走,项羽军中有一个人晓得了,谁?韩信。
今晚,韩信带小军们出营放哨,忽见树林子里有两个人鬼鬼祟祟,以为是奸细,抓来一问,是城里逃出来的老百姓,他们连连叩头,苦苦哀求,说王翦已归天,城里正忙着办丧事,十分混乱,衙门口当差,也都坠城而下,四下溜走,我们也混在里面坠城而下,想找个安生之处。
韩信把两个百姓放走,立即进营见元帅报告机密。韩信自以为这是升官的机会来了。到了元帅住宿的紫营,对帐口小军说:“韩信要见元帅报告机密!请通报。”
小军随即进帐,“报!禀元帅,后队五篷军纪目韩信,要见元帅报告机密。”项梁一听,心里想,侄儿曾说这人没出息,不睬他。项羽一听,韩信又来说鬼话了,不睬他。项伯想:机密不能不听。“令见!”“是。”
韩信到了帐口跪下,跪行至案前:“元帅!后队五篷军纪目韩信见元帅请晚安!”项梁、项羽都不睬他。韩信又向项伯:“向老大人请安!”“罢了。韩信!尔有何机密可报?”
“刚才韩信放哨,如此这般,人讲王翦身故……”项伯还未开口,项羽在旁听了大怒:“韩信!尔敢信口胡言,左右,将他叉了!”
项羽不讲理,他看见韩信就来气,不管他讲得对不对,就要把他叉走。项伯阻拦:“贤侄!韩信来报机密,讲王翦身故,明日可命人探听,若有此事,封赏,若无此事,斩之。”
“呵--好!”项羽想,叔太爷讲的话对,把他叉了倒便宜他了。韩信转身出帐篷,想想好笑。姓项的跟我好象是冤家对头。我开到口,他就不中意,不是叉,就是杀。再一想,王蒻确是死了,明天定能升官,拿赏。
第二天,项梁命项羽带领手下,至东阿县探听此事,项羽至东阿县东门,远远朝东门城头上看去,见王字旗飘荡,嗯,王字旗挂着嘛!到了城下再看看,啊!城头上一个人也看不见,大约王翦是死了。
心中正狐疑不定,突然间“霍啷嘡!”城门大开,“吱哒!忽隆通,”吊桥平坠,项羽吃一惊,哪一个?项羽想:啊呀!王一刀见我来了,出来跟我拚命打斗了。凝神再朝吊桥、城门看看,见城门里大街上家家关门,户户闭户。咦?什么玩头?哪个开的城门?城里的老百姓呢?·……
自章邯把队伍带走后,城里老百姓有钱的都溜光了,穷的没法走,大家商量,现秦兵已走,项大将军就要来了,这人嗜杀,怎么办?大家说,我们把城门打开,随他进城不进城。几个胆大的,看见项羽到城门口,忙把城门一开,吊桥一放,自己吓得连忙躲起来,所以,是老百姓开的城门,放的吊桥。
项羽望了一阵子,不见人。“进城!”他拎马端枪,冲进东门,上了东门大街,两边一个人都没得。命手下抓个老百姓来问问,手下把百姓家门冲下来,由前找到后,在后头房间床底下搭住一位,被小军押到项羽面前。“项大将军在此,趴了!”
“大大、大大、大大……”项羽跟这个老百姓的老子拜过的吧?诸位怎么晓得?他喊项羽大大嘛!不是呀,他预备称大将军,因吓得直抖,又口吃,大了一阵子,下面将军二字没出来,变成大大了。
“嗯,罢了,王翦安在?”“死……死……死了。”“军人哪里去了?”“来,来了个什么章邯,带、带走、走啦!”
项羽一听大怒,章邯来此,与我面也未见,就带了队伍溜掉了,你溜啊,我追!项羽差人出城回营送信,自己率领八千子弟兵出西门上大路追赶章邯去了。
项梁得信后,率大队人马进城,留人坐镇东阿县,盘查仓库,出示安民。项梁及时率领手下,出西门跟着侄儿去追赶章邯。
韩信可曾升官?因项梁、项羽反对,只勉强升了一级,升为总军纪目。跟目下连长的资格差不多。
项羽上了大路,恨不能两肋生双翅,立刻追到章邯。他的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多快哪!后头子弟兵再赶死了,两条腿的人那块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呢,所以,项羽单人独骑先追了下去。
章邯将近三更走的,项羽在吃早饭的时候追的,相差几个时辰,按理不能追到。哎!竟给他追到了。因项羽是单人独骑,驰得快。章邯手下有十万大兵,马安等七将开路,章邯断后,行军鼓点:“咚!咚!咚!”
古时行军敲鼓,按人的脚步,鼓声咚!跨一步,咚!咚!跨两步。章邯边走边掉脸望,就怕有人追来。到了下昼时,章邯掉脸一望,不好,追兵来了。
只见远远大路上尘土冲天,章邯晓得,追得来这一位,定是不坏的,差不多的人,晓得我章邯,不敢追得来了。敢追得来,定是能征惯战的骁将,说不定是项羽追来了。“来!传老夫令下,紧鼓!”“是!老将军令下,紧鼓!”
敲鼓的大爷,本来是“咚!咚!咚!”不慌不忙,听见叫紧鼓,鼓槌子一拿,“骨咚!骨咚!咚咚……!”十万大兵,人人哈腰,“嗐嚓!嗐嚓!……”跟潮水一般跑去。
章邯见一个地方很宽阔,洒得开,他旋转坐骑等候追兵。听得树林那半边,由远而渐近,音如铜钟:“老朽章邯!休想逃--走!”
一会绕过树林,章老把来人一望,见他身上、脸上被灰尘糊满五官,看不清楚,只有一双眼睛,四个瞳仁唿嗒唿嗒地,马老爹身上,汗把鬃毛淌湿了,糊满灰尘,真象个泥菩萨一样。章邯晓得,是项羽。一是大喉咙喊得来,二是一双眼睛是异相,章邯一望便知是项羽来了。
章邯端着黑缨战杆在手。项羽绕过树林,见大路上一人一骑,马上此公,年在六旬开外,立地身高九尺光景,黑黪黪面庞,泰山眉虎目,高鼻梁阔口,颔下花白胡须,兵盔皂铠,裆下跨乌骓马,掌中端黑缨战杆。“大路上可是老朽章--邯?”
章邯听了,老就老啦,其实我还不承认自己老,他还加一个朽字,朽者,朽木不可雕也。“正是老夫章邯,尔是谁人?”
“本将军乃江东项羽是也。尔当小心,看--枪!”咔一项羽右手抡转枪尖,铮铮有声,两膀贯足了劲,认准章邯胸前,“着!”一枪扎来。他跟王翦手下留情,跟章邯就毫不客气。
章邯见这一枪扎来,不亚似泰山嘴子倒下来一般,两足踏稳踏镫,胸口合定判官头,周身劲道贯在两膀,“来得好!”“嚓冷铮铮铮铮”连震数震,消架在旁。“咔!”两下牲口擦肩而过。
项羽在过门的时候,扭转身躯看看章邯,“呵-好!“不亏是名将,能挨我这一枪。章邯掉脸把项羽看看,心里有话,谁要你赞好,我汗都架出来了。一个兜回坐骑,一个旋转缰绳,两下复又睹面。
“孺子项羽!汝当心了!着!”咔--分心一枪扎来,好似游龙出水,又如怪蟒捕风。项羽火尖枪一抡,“闪---开!”嗒!呼!把章邯的黑缨战杆消架旁边。章邯在马上晃了两晃,“咔!”两下又擦肩而过。
章邯过门时,望望项羽,“孺子果然厉害,老夫厌战了,休要追来!”“啊唻唻咪唻!嚓呱!嚓呱!嚓呱!”跑了。
项羽觉得奇怪,他能跟我打,因何不打就跑掉?章邯跟项羽确实能战二十个回合,为什么不打?这是章邯懂战略。他想,我如果跟你打二十个回合再溜,我手下那十万人,就都要给你杀了。现在这样,自己力量保住,且战且走,可保护这十万人。
章邯与项羽打几合,见队伍下去二、三里,他把马一拎就溜,项羽追得来,再打几合,队伍又下去远了,再溜。这样且战且走,不觉太阳歪西,快到傍晚了,章邯已汗流满面,气喘吁吁,也不能再打了。他想最好能有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喘口气才好。
忽见队伍站下来不走,章邯急坏了,我在卖老命把项羽挡住,让你们跑,你们倒不走了。“尔等因何不走?”有个中军上来:“禀老将军!前队已到定陶县,请问老将军是绕城而过?还是进城?”
章邯一听,好了,到了定陶县。“来!传令,大兵分四门而入!”“是!老将军令下,大兵进定陶县,分四门而入!”这时项羽又追到了,章邯再拚命拦着。
这二十个回合,真是拚命打斗,一会间,队伍全部进定陶县,将东、西、南三门紧闭,吊桥高扯,城头上多加埋伏。唯有北门大开,吊桥平坠,城门口有张马扎子,上面坐了一位,武装齐整。什么人?定陶县守将,姓邵单名高,在此守候章邯。
邵高自言自语:“我邵大爷今年三十二岁,做了个定陶县守将。时运不济啊!项羽打败了八十五岁的王翦,六十多岁的章邯,那有什么了不起?今天我去把章老将军救了,杀了项羽,这样,我的功劳就大啦!一定高升!出名!嘿嘿嘿嘿!”
“来人!”“是。”“替老爷备马!”“是。"“啧啧,啧!”“老爷!马在这块。”“替老爷抬枪!”“噢,老爷!枪在这块,请问老爷到哪块?”“老爷去迎接章老将军,杀反叛项羽!”
“嗯,这个……”手下人有话,老爷你在家歇歇拉倒啦!还想跑去杀项羽?不是去送死吗?
邵高骑马迎上去,见章邯来了,汗流满面,气喘吁吁。“章老将军,不要惊慌,定陶县守将邵高救你来了!”他把名姓报了,怕章邯不认得自己,把他救了给旁人冒功。
章邯见了,右手一扬,“哎!”他有话:回头!邵高不懂,二马擦肩而过,章邯进了定陶县北门。吩咐把城门关闭,吊桥高扯。城外还有个邵大爷呢!唉!晓得这个人已不能回来了。
邵高坐马端枪走着,见项羽追来,便道:“大胆反叛项羽,敢追杀章老将军,定陶守将邵高在此,看枪!”
项羽骂道:“尔在秦国坑害忠良,今日要尔狗命!”他把邵高当赵高,一枪把邵大爷结果了。奔至定陶北门城外,见城门紧闭。“老朽章邯,速来见我!”
任你叫喊,章邯不睬了。他把邵高的衙门,做个临时帅府,自己坐下休息。项羽在城外骂街,一直骂到天黑,他下了马席地而坐,又骂到三更天,后面八千子弟兵到了,才安营休息。
次日,项梁大队人马到了,项羽见叔父,说已把仇人赵高毙掉了,如此这般一讲。项梁奇怪,赵高不会耍枪弄刀呀!再问多大年纪?三十多光景,项梁摇头说,你弄错了,赵高将近七十岁了。后听说定陶守将邵高失踪,才晓得误把邵高当赵高。
项梁将二十万人分为四队,项梁带五万人驻扎北门城外,项羽带五万人驻东门城外,刘邦带五万人驻南门城外,英布带五万人驻西门城外。二十万人将定陶县东、南、西、北四门团团包围。谅你章邯插翅难飞。
章邯不怕,他想,陈豨已进京求救,京都援兵到来,里应外合,准能突围。再不然,儿子章季、章平,在漳河闻得我老子被困,也要带兵来解围的。章邯胸有成竹,并不害怕。
项梁见侄儿杀李由、石杰,胜王翦,败章邯,连战连捷,真是天下无敌。他越来越骄躁、麻痹,一心想早把章邯打掉。于是,多次传令攻城。章邯在防御方面很有办法,任你攻,不睬。项梁反弄得精神疲乏,日夜焦躁不安,天天饮酒,每饮必醉,这样,将骄兵惰,军纪越来越松弛。
有一个人着急,哪一个?后队总军纪目韩信。他见三军不整,埋伏不齐,见项梁将定陶四面围困得水泄不通,这是用兵犯忌的,箍紧必炸,狗急会跳墙。韩信判断,定陶城小,存粮有限,章邯十万人吃,军粮快断,定要劫寨夺围。韩信想,我既已看出问题,何能不报?
韩信忙到紫营,要求见元帅报机密。小军进帐通报,项梁正在饮酒,已有八、九分酒意。令韩信进帐,问他有何机密要报。
韩信禀道:“我军将定陶四面围困,章邯在城里决不能久留,城中存粮有限,经不起章邯十万人吃,一旦粮尽,非突围不可。而我北门防范不严,韩信估计在这两三日内,章邯定从北门突围,我军如不戒备,定要损兵折将!”
项梁一听大怒:“韩信你好大胆,满口胡言乱语,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来人!将韩信锁在大纛旗下,三日内若有此事则赏,若无此事则斩!”韩信被锁,章邯真的劫营来了。
章邯在城里,不见援兵到来,粮官来报:仓中只有三日之粮了。章邯听了暗暗吃惊。如一断粮,我军不战自溃,不能在此等了,走!从哪一门走?他骑马到了北门,上城察看。
见北门城外三军不整,戒备不严,啊,可从这里走,再看看中军主旗,旗上首“武信君”三字,中间斗口大一个“项”字,啊,这里虽然防御松懈,却是大本营,要慎重。
再由北门城头绕至东门城头一看,见三军整齐,埋伏重重,鲁公项羽在此,不能由这里走。转到南门城头一看,城外筑了土围,深沟高垒,戒备森严,沛公刘邦在此,南门也不能走。
刘邦处事一向谨慎、认真,他想,一个人要认识自己,人贵有自知之明,刘邦就有这点道理。他知道四门就数我刘邦最弱,其他三门本领都比我大,再加我是犯人头儿、亭长出身,章邯瞧不起我,他如突围,定走我南门,我若让章邯跑掉,要被天下人耻笑。所以,命人在半战场高筑一道土围,多加埋伏,防御特别严密。
章邯由南门城头转奔西门,西门外是九江王英布,亦是埋伏重重。章邯看了四门防御,数北门最松懈,决定从北门突围。再一想,北门一有风吹草动,东门项羽、西门英布得信,定要前来,要想法使这两人不动,我才能消消定定地由北门突围出去。想什么办法把东、西两门的人稳住呢?
章邯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办法。立即传令马安、季良、季恒、李志、孙安、耿昌、伍仁等七将,在十万人中间挑选两万精兵,作好准备,今晚从北门突围。
章邯用的什么计策把那三门的人定住?绝哪!晚间,三门同时发作,先讲东门。那晚,项羽正在军中饮酒,隐隐听得有炮鼓之声,有人报信:“禀元帅,东城门大开,吊桥平坠,城头上炮鼓喧天,大约章邯想突围!”
项羽即命一万人护守营门,多备弓箭手,自己坐马端枪,出营朝城上一看:灯球照耀,炮鼓喧天。项羽一声喝:“老朽章邯!休想逃--走!”见城门洞里漆黑,没得人。
他想,章邯诡计多端,他以为我要朝城里冲,他好捣阴枪、放暗箭。哼! 我不中你的计。城头上鼓声越过越少,炮声越过越了,过了一会,声息全无。上下不见一人,一点动静没得。
噢,章邯躲在城圈子里,见我不上当,他叫大家各散,以为没得人我就进城了。哼!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不上当!就这样项羽被章邯的定身法定在东门城外。
南门刘邦,西门英布,也都这样。这东、南、西三门闹得不亦乐乎,唯有北门,虾不跳水不响,一点动静没得。
到了二鼓光景,章邯与马安等七员将士,带两万精兵,个个饱餐战饭,武装齐整,人衔枚筹,马上兜口,灯球上用羊皮套子套着,篾篮插在硝磺筒子里,锣铃上用棉絮扎好,将北门大开,吊桥平坠,七将带着手下,过吊桥至半战场,章邯断后。
号炮升空,“骨隆哒!”人吐枚筹,马下兜口,锣铃上棉絮摘掉,灯球上羊皮套拿掉,篾篮由硝磺筒子里抽出来迎风一晃,煞亮!一声潮浪:“冲-啊!"哗!冲进了楚营。
楚营小军正在梦中,听见呐喊之声,大惊:“不好了!章邯劫营来了!”顷刻大乱。章邯冲入楚营,如入无人之境。逢人便砍,遇人便杀。
项梁今晚又喝得大醉,正在床上睡着,忽听号炮升空,一片喊杀之声,从梦中惊醒,“啊呀”一声,连忙下床,边登靴边穿衣,只穿了随身衣服,来不及顶盔贯铠了,忙忙出寝帐,踏镫上马,端起金背大砍刀:“诸位将军!跟随本帅,去捉拿章邯!”“是!”大家上马,各端兵刃在手。
这时,军中已大乱,到处火光冲天,到处在喊:“不好了!章邯杀来了!元帅救命啊!”章邯杀进前营门,杀出后营门,复入后营门杀至前营门,来回共八趟。
章邯这时正冲杀而来,见远远来了一人一骑,马上之人元帅装束,后面帅字旗飘,知是项梁来了。心想,设法不让他发现我,我可以出其不意杀掉他!
章邯把马头上的铃一摘,拎着裆下牲口,“嚓刮!嚓刮!”兜至项梁下首。掌中黑缨战杆认准项梁右肋下“咔!”一枪扎来。
项梁正在找章邯,听得右肋一阵风响,晓得不好,掌中金背刀想来消架,已来不及,被章邯“咔嚓!"一下,右肋进左肋出,身形被挑离鞍鞒,甩离枪尖。项梁手一松,刀甩得老远,空马撒缰。章邯旋转缰绳,“嚓刮嚓刮”,往前跑了。
“不好啦!元帅阵亡啦!”楚营的人只是高喊,不敢追赶章邯,只有项梁的几个儿子,项庄、项胜、项明、项正,弟兄四个,明知打不过章邯,父仇焉能不报,“追!”“大胆章邯!休想逃走!我等来也!”哗-!
章邯掉脸一望,来了一些鼠辈,虽不怕他们,可是我要忙赶路,他们在后头追得讨厌,让我把他们吓跑算了。章邯旋转缰绳,掌中兵刃-拎,眉竖目瞪:“尔等谁敢来!”弟兄四个一个不敢上,章邯见他们退下去了,就带领手下人等,冲出后营上大路,回转漳河。
元帅阵亡,军中忙乱了,有人替元帅把老衣穿好,往挺尸铺上一放。又把韩信拖到挺尸铺前,草绳一头扣韩信颈项里,一头在挺尸铺板凳腿上一扣。
韩信一望,啊!元帅已阵亡,这下要先锋项羽做主了,他视我如同仇人,不是叉就是杀,今天这事到他手上,格外要杀了。唉!我命休矣!
这时,东、南、西三门的人已得信,项羽闻得章邯已从北门突围,连忙带领人马,直奔北门。刘邦、英布亦复如此。大家赶往北门而来。城里八万人见三门城外已没得人了,都跑出来,跑到漳河见章邯归队。
项羽赶到北门,只见兵蹦寨散,有人报:“元帅阵亡!”“啊!”一声,人在马背上昏了过去,几乎栽下来,手下把他搀扶下马,一会苏醒过来,放声大哭道:“我自幼丧父,多亏叔父抚养成人,今被老贼章邯所害,此仇焉能不报!”说罢又痛哭。
两旁劝道:“元帅为国捐躯,将军不宜过悲,当继承武信君遗志,以灭秦定楚大业为重。”项羽到叔父遗体前匍伏跪拜毕,有人设椅座,项羽坐了,询问章邯劫营夺围情况。忽然瞧见韩信扣在那里,便问左右何故。
项庄如此这般一讲,项羽怒道:“胆敢出言不祥,将叔父咒死,左右,将韩信推出斩了!”
刀斧手上来把韩信朝营外推去。韩信想:我怀才不遇,竟这样不明不白的枉死了!心中懊恨。
到了帐外,刀斧手刚刚把刀举过头顶,远远大路上来了一人一骑,高喊:“刀一下--留人!”——楚汉相争第七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