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在大晴天或淋雨天是见不到的,它们销声匿迹,栖息在不可知的地方。
如果天突然起风了,苦楝树、构树、拐枣树的梢急剧地晃动起来,有些无奈的样子,倒过来又倒过去;停在草檐边的几只麻雀有点心慌,它们的毛被风翻起,露出里面洁白的部分;谁家的屋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或打开了……斑鸠就在漫天的乌云滚滚涌来之际,不停地叫着,“勾勾——水”“勾勾——水”“勾勾——水”“勾勾——水”……
它们的叫声急切而散乱,把人心里叫得毛毛的。婆总在斑鸠的叫声里站在场院边,仰起头来,一脸的肃穆。婆脸上有着太多太深的皱纹,显得异常苍老。
婆有时会抱怨,一遍遍地说着:“勾你个鬼,要那么多雨水做什么?”因为那时麦子在村外无边无际地黄了,等着农人挥镰割倒它们,或者棉桃争着抢着都炸开了,一片一片白花花的,天得高高远远地晴着,好去摘棉花和晒棉花,或者村后坡上的豆荚早就熟了,它们在秋风中摇铃,雨多了,它们的籽粒就回不到村庄了……
婆有时哭腔都有了,扯起长声骂斑鸠:“莫要那么绝情啊,村里、村外的林子让你们栖着,你们却一点也不顾庄稼人的忧愁……”
当然,婆在那些干旱的日子里,又会向斑鸠求情:“斑鸠们,天干了多久了,风也白白地刮了多久了,庄稼的命悬在半空中,快要死了,你们都到哪去了?好好地叫啊,把雨水叫来,地里有收成了,草滩的草结草籽了,你们才有吃的啊!快叫,快叫,莫必是要让我跪下给你们磕头吗?”
婆在那种时候真得有点神神道道,好像天地都长着耳朵,好像斑鸠们都归她管,她说啥都得听她的。不过,有时也真神,婆骂一阵,斑鸠就不叫了,一场风雨就会回转去,天渐渐放亮,太阳又会重新照耀大地。而当婆求斑鸠叫的时候,斑鸠就不住嘴地叫起来,一声一声,百声千声,把一场雨勾引过来,雨水就老老实实地下个不停。
一次,我问婆:“斑鸠咋从来不和我们打个照面,它到底住在哪里的?”婆说:“斑鸠和鹁鸽长得差不多,灰蒙蒙的,它们叫的时候把头一低一低,好像在给雨水磕头。它们喜欢在椿树、苦楝树、柏树、槐树上垒窝。斑鸠的窝很简单,只是横着竖着搭几根树枝,蛋就悬悬地下在那几根树枝上,小斑鸠也就在那几根树枝上破壳出来,渐渐长大。”
后来,我们遇到了椿树、苦楝树、柏树、槐树,就一眼一眼往上盯,婆确实没有骗我们,那些树上往往会见到斑鸠的身影。
几十年过去了,关于婆的记忆早已风遥云远。可我还是忘不掉婆给我说起斑鸠的那些话。婆是不是通神,我一直不知道。
(文/黄文庆)
欢迎走进“五色石文斋”。如果您喜欢,请点击关注,也欢迎您分享、评论。在这里随时有精彩的文章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