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三服,七服,十一服……在春天之前就开始煎了。
炉火好像是从春天之外取回来的,红灼、缥缈,它在拷问着那些药。
氤氲的热气里,来自大地的根、叶、茎、皮、花、果、虫……在呓语,又像在哭泣,火和水要逼它们交出心底里的一点秘密,让那些秘密去破译并消除一场不愿撤离的病痛。
陶罐仿佛是一座古寺,僧人们细细碎碎地念着梵音或咒语。这世间,只有两种智慧,一种是扶正,一种是祛邪。僧人们总是领着比春天还无量的神性,去收复和覆盖无边的荒凉。这一罐一罐药,煎好,滗出来,喝下去,渗入五脏六腑七经八脉,在寒风荒烟的寂土上播种着神灵和春风。
小小的陶罐又仿佛是另一个乾坤,我听到了旌幡上猎猎的风声和得得远去的马蹄声,仿佛看到玄奘的向往穿越过旷远的西域和青藏高原以西的苍茫。尘世的澄清需要万千的法门,天下的每一寸挪移需要磨损和耗葬万千的雄心。小小陶罐里的这一次逶行,红旗半卷,黑云压城,易水淇水,一去不返,真正要回返的是一角春天。
为驱离一些密集的咳嗽,为使咳嗽声渐渐稀疏而终归于无,我在春天煎药,而且煎了又煎。
冬天离开的时候,一天寒风和霾呛着我了,我的咳嗽声溅得到处都是,惊动了几百里外另一个人的耳朵,那个人就把药给我捎过来。
春天还没到的时候,药先到了。
我坐在春天的门口煎药。
我忍住咳嗽,朝四下的浑沌里眺望。
用筷子搅动着药和汤,就觉得人也是一罐被煎的中药,受些煎熬也甘愿,只要能为世上祛除邪恶和病魔。
榆树下倒着那么多药渣,药里的酸苦涩咸麻却把我的咳嗽一天天地带远了。
小病成僧,煎药成佛。我又向茫茫世事的深处走入了一步。
(文/黄文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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