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吳佩孚东山再起和溃败

猴王说历史 2024-04-28 03:02:23

吳佩学在第二次直奉战爭中失敗以后,羁旅生涯,百无聊賴,其所以能东山再起,出任討賊联軍总司令者,端賴靳云鹗、孙传芳等之竭誠拥戴。奈臭信任宵小,不納讜言,由原定战略之联馮討奉,一变而为联奉討馮,遂致将帅失和,部下分崩离析,終于加速其潰敗。現就我的亲身经历和亲見亲聞,将吳佩孚之再起及其潰敗经过,記述如次,聊供历史研究工作者之参考。

一、再起前之酝酿

1924年10月,直軍在山海关被奉軍击潰之后,吳佩孚于11月19日返抵洛阳,企图組织护宪前敌总司令部,重整旗鼓。不料喘息未定,而惯于投机取巧的陝西督軍刘鎭华,突令所部憨玉琨师,东出潼关,进袭洛阳。吳以无力与抗,仓卒間率幕僚、眷属及卫队,乘专車经郑州赴鄂。

第二次直奉战爭爆发后,河南督軍张福来出发前线督师,以省长李济臣任留守司令,我以督署参謀长职务兼任留守副司令。吴到达郑州时邀我同行。

当时,湖北督軍蕭耀南已经通电拥护段祺瑞出任执政,拒止吳佩孚前往汉口。吳行抵信阳时,无法前进,不得已小住鸡公山上。请末,我在軍諮府任科长,蕭任科員,彼此情感素睦。我建議由我先去汉口,見蕭一詢究竟,便求疏通,吳以为然。我到达汉口后,情势混乱,无法摸清底細,兼之与蕭已睽隔三年,冒然进見,于双方均有未便,乃止。

不数日,聞吳已抵黄州,住决川舰上。值元宵节,我携元宵一千枚,前往黃州慰問吳佩孚及其随从人員。晤面时,吳正食黄州特产“鯿魚”,邀我同餐。此魚无刺,富脂肪,味甚腴美,苏东坡赤壁赋中所称之“巨口細鳞,似松江之鱸”,即指此魚而言。我問吳到黄经过,吳說闖关过来的。我聞段祺瑞已令杜錫珪逮吳,风声甚紧,劝吳早作提防。吳答:“我自有打算,暫时不必說。”我揣測,杜与吳私交較好,可能已对吳有所知照。先是,有日本汉口領事館书記兴津良郎者,曾在陆軍大学任翻譯,与我熟识,我来汉口后,他来訪我。他說:“日本一位要人很仰慕吳玉帅,給汉口領事来电,嘱探詢吳有无东游日本之意。請您代向玉帅一問,如能赴日,这位要人准备欢迎。”这次我在黄州,向吳提及此事,吳答:“我連租界都不住,那能去日本!”当晚我別吳返汉。

又数日,聞吳佩孚在蕭耀南的沿江戒备中,乘輪过汉,前往岳州,住旧部葛豪家。

馮玉祥与张作霖在天津会議时,几为张所算。馮自以实力不及张,主要是缺少弹药。他为了取給弹药于汉阳兵工厂,特派顾問段其澍赴汉,計划联蕭。段与我同学,交誼极深,他訪我說明来意。我邀蕭耀南湖北督署的卸任参謀长张联棻,与段共商。段說:“馮焕章倒吳事做得不对,可是,現在如想联吳,其势已不可能,以联蕭为便。”我与张联棻則认为长江中下游自湘迄苏,吳之潜势力犹在,易于号召,亦便于发动。段乃恳我代为联吳,我允暗中协助。直軍失敗后,直系将領张福来、李济臣、靳云鹗、彭寿莘、楊清臣等相继来汉。靳云鹗見直系人物,消极頹废,势如散沙,为了拥臭出山,他邀张联棻及我同段其澍会商。段說:“馮煥章并无芥蒂,如臭玉帅不念旧恶,极願重归于好,共图奉张。”经过仔細研究,认为联蕭不如联臭,联吳成功,蕭必来,蕭来,軍队及兵工厂均为我有,惟吳馮不便出面,应另請他人居間为之。

段其澍北返后,与馮玉祥商定:馮方以张之江为代表,臭方以靳云鶚为代表,互通声息。靳云鶚随即往岳州謁吴,备陈原委。臭初因蕭耀南拒其入鄂,虑蕭已与奉张合作,对出山事态度慎重。经靳反复劝解,吳允俟时机成熟即离岳州来武汉。

蕭耀南見吳之出山,仅时間迟早問題,特在汉口設宴招待直系人物,借資联絡,并有所表白。席終,蕭問其左右今晚那位沒有到,左右答以仅李彪臣(我的号)一人未来。蕭詢知我淹留汉口,既无职,又无錢,遂于翌日派副官长段云峰过江,給我送一顾問聘书,并約定次日派小輪来迎,到武昌蕭邸餐叙。座間,蕭說:“我随曹三爷(錕)任参謀长多年,与子玉相知亦深,如眞心拒其入鄂,可謂不知羞耻!但是,子玉并未体諒我在汉口維护各位同仁的苦衷;当我正对北京变戏法时,子玉来鄂,无异揭开我的宝盒。”言次,恳我去岳州見臭,为之解释,并請吳出山。我到岳州見吳,說明蕭之苦心及拥吳本意后,吴示以微笑。

与此同时,浙督孙传芳先后派蔣方震、楊文愷来汉口,对拥吳出山事亦进行活动。

吳之出山时机,已届成熟,仅有一二枝节問题尙待解决。其一,段其澍在江汉活动,頗为成功,但他电告馮玉祥后,馮以段为人老实,恐被人所詒,致遺伊戚,又派参謀长刘骥到汉了解眞相。刘到汉口后,隐瞞段其澍,秘密探詢,未得要領,认为段已受骗,竟以吳!

氟季买空卖空之語电馮。而段其澍去电,則又称一切齐备,只待泻之复电到来,即可揭幕。馮分别接获刘、段两歧之电,犹豫不决,三日未复。我訪段詢問,段連声叫苦,他說:“我想跳江,人家說我买空卖空,我还有何面目去見焕章!”为了打破僵局,我向靳云鹗建議,由靳出面召集各方代表开会,共謀补救之道。那次到会者,除段其澍外,有浙江孙传芳之代表楊文愷、安徽馬联甲之代表田錦章、四川刘湘之代表刘泗英、湖南赵恒惕之代表葛豪,还有云南代表刘小南、貴州代表李某(忘其名),直系将傾刘玉春、陈嘉謨、刘佐龙、卢金山、宋大霈等亦出席会議。会議上,陈嘉謨主张联名致电张之江,詳述经过。电报发出后,馮之拥吳复电始到。其二,时賊通电之傾銜人,本以蕭耀南为最适当人物,但蕭深恐吳再失敗,将影响本人地位,借詞推托。退而求諸孙传芳,亦有所顾虑。曹鍈及刘梦庚以事不宜迟,迟恐生变,几次在晚間至蕭邸相劝。一次,曹鍈說:“这盘棋快要輸了,只剩下您这个眼儿,这个眼儿如果用不上,那就全盘輸定了!”蕭見无可推諉,勉强应允。方欲提笔自拟电稿,曹鍈已将預由蔣方震所拟討賊通电稿陈諸案头。蕭略一过目,即签名飭发。移时,蕭忽萌悔意,欲将电稿收回,謂尙有数字须加斟酌,电务处負责人亦盼吳再起,答以已经发出,乃罢。

按此电原以张作霖、段祺瑞为“賊”,经我建議,由靳云鹗提出,将段撤开,集中火力攻击奉张一人,于是易以“合肥耄矣”四字,段因而免被“賊”名。

一切俱备,蕭耀南派舰迎接吳佩孚来汉口,在刘家花园筹組討贼联軍总司令部。吳以蔣方震旣代表孙传芳,又与张謇、梁启超有关系,遂任之为总参謀长。并以张联棻、张国溶(湖北督署参謀长)、田錦章和我为軍务参贊兼高等顾問。此1925年9月間事。

·时贼联軍的作战計划是;先由孙传芳从浙江进攻苏皖,驅逐楊宇霆和姜登选,待山东张宗昌派兵南援时,由岳椎峻指揮河南各軍进出豫东魯南,以撫其背,断张归路,彻底歼灭奉系部队。华北方面,則以馮玉样之国民第一軍,与由京汉路北上之部队,合力解决李景林和张学良等部关内奉軍。布置旣定,吳佩孚即待孙传芳发动攻势时宣布就职。

二、改紘易辙,认“贼”作友

1925年10月,孙传芳首先向奉軍进攻,吳佩孚亦通电就任討贼联軍总司令之职。孙軍連克上海、南京、蚌埠各地,奉系之苏督楊宇霆、皖督姜登选相继潰逃,鲁督张宗昌所派南拨部队,又被孙軍击潰于任桥、固鎭一带,孙传芳进駐徐州。

当张宗昌派兵南援之际,吳佩孚电令豫督岳維峻,派遣所属国民第二軍,分道向兗州、曹州进攻,策应孙軍。但岳維峻督豫后,段祺瑞會派密使前往拉攏,許以現洋八十万元,子弹二百万发。以前,靳云鶚之旧部陈文釗、王为蔚、田維勤等部,已被国民第二軍收編为三个师,留駐河南。但自靳云鹗抵汉后,三师长即长住汉口,蛛絲馬迹,不能不使岳維峻有所疑惧。自岳得到段之奥拨后,喜出望外,从而乐于扮演两面派角色。因此,岳对吳之来电,未即奉行,按兵不动。

吳佩孚見岳維峻阳奉阴违,延不出兵,恐将影响全局,派我赴汴見岳督促。岳表示待收到北京所許之款項、弹药后即行出兵。但他顾虑靳云鹗夺取河南地盘,除准备派李紀才师出曹州进攻济南外,悬我轉陈吳佩学,由陈、王、田三个师沿隴海路东下,进袭兗州,以李云龙师为总预备队。另外,岳还向吳索机枪子弹带一千条。

我返汉复命,吳佩孚立即調陈文釗、王为蔚、田維勤等部沿丽海路东进。岳椎峻亦同时派李紀才师向曹州出击。陈等奉后,趙趄不前,反而建議訓李云龙师打前鋒,自作后援。彼此推诿,頗誤戎机,使岳征感不安,乃調陝軍蔣世杰师进驻信阳,严守豫南門户,防鄂省部队北进。

吳佩孚聞訊,旧恨新仇,无法排遣,不思“揚湯止沸不如签底抽薪”,憤然派寇英杰师进取信阳。蔣世杰乃陝軍驍将,所部作战頑强,守御有方,历时半月,屹然不动。吳見寇师劳而无功,续調刘玉春、宋大霈两个旅前往增援,不仅未能克敌,反遭逆袭,敗退至鄂境广水附近地区,武汉震动。吳以正面进攻失利,决定左翼迂迴,经襄樊,出南阳,绕攻信阳側背。因令我游說襄阳鎭守使、第五师师长张联陞及南阳鎭守使馬志敏允予假道,并加支援;如談判不成,不惜以武力周旋。

张、馬均毅軍旧人,与我素无渊源,兼以地方生疏,未敢造次前往,经蕭耀南以电报联系,并备函介紹,我始成行。

在樊城过汉水时,原被收編之土匪馬文德在渡口恭候。以前,张联陞因細故对馬发生誤会,馬恳我代为轉圜,乃挈馬同行見张。

张联陞出身于保定将弁学堂,不识字,會为李鸿章扛大旗。晤面时,洽談甚欢,张、馬誤会事亦立解。张决定拨調所部王宗荃旅归我指揮,随同赴南阳,借壮行色。我率队经新野至邓县,电促志敏表明态度。馬犹豫,謂須考虑。吳佩孚以其态度暧昧,乃下令派我任南阳鎭守使,将馬内調,任参議。我未接事,而经南阳攻信阳之路已通。

先是,孙传芳以岳維峻在其进击奉軍之关键性时刻,袖手作壁上覌,頗不懌,去电責岳。岳为解释誤会,曾亲往徐州向孙面陈苦衷,他說:“非我不願相助,只因吳、靳要我地盘,无法兼顾。”并謂彼已备車多列,供靳之三个师东运拨孙,各师长反去汉迎靳云云。复引起孙对靳云鹗之大不滿。靳获訊,亦亲赴徐州解释,謂岳不听吳帅指揮,本人并无夺取开封之意。靳获孙諒解后,即率三个师由豫东回戈攻岳,相继攻占开封、郑州。岳部李紀才师,时已进抵济南附近之八里洼,開訊,急遽撤退。此后岳部国民第二軍,即在豫西一带被缸枪会及刘鎭华之鎭嵩軍所歼灭。信阳蔣世杰投臭,授总部参議。

豫局彻底改观,論功行賞,豫督一职,非靳莫属,而吳佩孚竟任命寇英杰为河南督軍,以省长一职畀靳。吳、靳矛盾,从此发生。

吳佩孚与靳云鹗之矛盾,另有其重要原因。吳对馮玉样有刻骨仇恨,出山前虚与委蛇,意在过渡。其左右为张其鍠、齐燮元、张志潭輩,企图組閣,主张联奉。而靳云鶚則目奉张为大敌,认为馮政見正确,所部能征慣战,如联馮拥段,使吳、段化除宿怨,軍政合流,前途尙大有可为。无如吳佩孚处境稍見好轉,即渾忘当年山海关惨敗之耻与奉张之跋扈嚣张,一味听信张其鍠輩別有用心之言,竞尔认“賊”作友,与张作霖結为金兰之好,由原定战略之联馮討奉,一变而为联奉討馮,人事变幻,誠非始料之所能及者!

在吳张合流前,曹錕恢复总統职位之議,甚囂尘上。吳忽主由顏惠庆組閣,謂曹之总統系賄选而来,应废之,并修函命我专程由汉到京,去見北京卫戍司令王怀庆,請王婉劝曹錕自动下台。王含笑語我:“我怎么說得出口,听人家說,三爷正为总統复位兴致勃勃呢!”时曹已恢复自由,仍住延庆楼,我會一度前往探視,曹見旧部来訪,有喜色,但双方均未談及复位事。曹每日写大字,画一笔虎,自署“渤叟”,贈我字画各一幅。辞出后往謁王士珍,我将吳对曹餛复位的态度告王,王說:“这个門楼虽然破旧,可是,一经拆除,再想盖起来就不容易了。”未几,曹即回津,从此脫离政治舞台。1926年6月28日,吳佩孚与张作霖会见于北京中南海。双方对“护宪”、“护法”虽各怀鬼胎,但对馮用兵之主张則一致。次日,吳即对国民軍下总攻击令。

以前,馮玉祥已通电下野,赴苏联考察,軍政交察哈尔都张之江負责。奉张得寸进尺,相逼日亟,馮本人及其部属咸认为与其以国民軍投张,毋宁贈臭。是时,鹿鍾麟固守南口。张、鹿會派員与臭联系,吳拒之。嗣后国民軍处境更劣,张之江、鹿鍾麟复派宋良仲持亲笔函到汉謁吳,表示誠意归順,不料吳竟在来函上批“械”两字。朱与吳相交有素,力劝其毋为过甚,吳不納,揮手使去。朱出門,仰天大哭。吳严电禁止靳云鶚、田維勤收容馮部,但暗中却派楊淸臣到北京,收編孙岳之国民第三軍为一个师、三个旅,称为第一軍,以楊任軍长。

时靳云鶚任討賊联軍副总司令兼第一軍总司令,陈兵豫冀要冲,控制由彰德以迄长辛店之京汉路北段,势力范围,遍及順德、大名、广平、正定、保定五府地区,官員、賦稅、工矿、交通,均由靳派員接管。凡此,皆奉张急欲得之而甘心者;吳部下企图陞官发財者,垂涎欲滴,亦視靳为眼中釘。因之吳对靳忠言逆耳,情感益如水火。当时,吳认为后方稳固,华北軍心可用,乃决心免除靳云鶚本兼各职,以除心腹之患。以刘玉春、张占鰲为护卫,齐燮元、蔣雁行、张敬尧、张志潭参与机要,亲自率兵四旅北上,并命刘玉春带队先去保定,勒令靳云鹗即日交卸。靳心灰意懒,立即繳出印信,并将手枪队二百人自行解散,以示坦白无他。次日,吳专車到保,靳摘去屑章、佩刀,至車站恭迎,俯首請罪。吳見靳未加抗拒,亦以好言慰之,嘱暫时休养;然追念前劳,反觉恻然,因又畀以陝西督軍名义。靳告病未受,即住保定,后轉赴鸡公山,延师課《孟子》,杜門不問世事靳云鹗有得力幕友四人:张联棻、裴长庆、凌家駒及张某(忘其名),反靳者称之为“四凶”,早有去毒务尽之意。我在汉口获悉臭即将赴保,特电张联棻,謂“吳帅已北上”,张会意,夤夜离保,经郑州东行投孙传芳。其他三人亦均逃匿,未遭毒手。

孙传芳素主联馮討奉,見吳改紘易轍,认敌为友,尤不滿臭对靳云鶚刻薄寡情,亦与吳分裂。

吳佩孕、张作霖在北京会見后,奉軍即大举入关,会同吳部进攻南口。是时,国民革命軍行将出师北伐,吳获訊后立派李济臣为湘鄂边防督办,随带董政国等部入鄂,进行防御。不久,吳得湘鄂紧急之报,亦离长辛店南下。

三、日暮途穷,终于溃败

1926年7月,国民革命軍出师北伐,由于湘、鄂工农群众之热烈支援,长驅直入,势如破竹,相继攻克衡阳、长沙、岳州,湘軍叶开鑫部退守羊楼司、通城之线,经数日之激战,汀泗桥、咸宁复被北伐軍所占領。同时,北伐軍又在城陵磯下游渡江,沿江攻取汉阳。吳佩孚初在武昌城楼設总司令部指揮作战,至此,乃退至汉口刘家花园总司令部办公,派鄂督陈嘉謨守武昌,并令刘玉春师入城增援死守。

吳佩学势力穷促,追念曩昔,頗有四顾蒼茫之感,迫不获已,又思重修旧好于孙传芳。时蒋方震已回孙营,吳特电邀其回汉。蔣复电,大意謂“吾乃討賊联軍总司令部之参謀长,現在你旣与‘賊’合作,要我何用,不能回。”吳接閱来电,深受刺激,为之郁郁不乐者数日。张其鍠又派周予觉为代表到南京見孙,促孙出师援鄂。孙見胃貌不惊人,名不見经传,而周竟大言不惭,恼甚,杀之。吳随后又翟殿林謁孙联系,翟、孙系同学,且为貧賤之交,故談話无顾虑。孙开門見山,問:“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翟答:“吳大帅叫我来,請你想个办法。”孙說“我不管!”翟說:“犯不着对我发脾气啊!”孙問“哪天走?”翟答:“哪天都可以走。”翟回汉后告我“孙馨远态之信傲,誠前所未見!”

武昌被围时,北伐軍乘胜沿长江北岸东下,吳佩学派师长刘佐龙率部抗击,并任命刘为湖北省长。刘以局势危殆,辞不受命。是时,幕僚中有人建議起用靳云鶚重掌軍务,事聞于刘佐龙,刘謂“如靳能来,我們还能合作干一場。”但吳不肯低头,未允。

当时,靳云鶚之嫡系部队閣曰仁、高汝桐两个师仍在河南,吳佩孚下合将两师南調。兵东开抵新店車站,三軍不行,营长以上軍官全体下車,上鸡公山吁請靳云鶚下山。靳問:“下山干嘛?”众答:“吳大帅調我們去,我們是靳司令的队伍,請司令带我們去!”靳以兄弟閱于墙,外御其侮,晓諭闇、高等率队南援,众不去。靳气憤之余,罵他們說:“为什么一定要我带你們去!你們是靳家的狗?”言毕,立将茶杯击碎。

靳无吳佩孚之召命,不能下山,靳不下山,队伍不动。消息至汉,吳乃恢复靳之副总司令职务,兼前敌总指揮,电报到,軍队始南行,靳亦随即启程。

靳云鶚之行,乃赴难而来,孰料車抵汉口,吳竟未派一人相迎,甚扫兴,遂不往見吳,径回私邸。我聞靳至,即往訪,建議靳与吳通电话,告以行止,以示不亢不卑,靳然之。吳接靳之电話,邀其次日来見。

翌日,靳往謁吳佩孚,吳又发表靳兼任汉口警备司合,閶日仁为汉阳警备司合,高汝桐为武昌警备司合,并定第三日召开軍事会議。靳当面表示,总指揮将督师前进,无法兼顾后方,請辞警备司合职。靳回寓后,开始組织副总司令部,邀請潘守貞任参谋长,我任总参議。靳又将刘佐龙找来,問刘为什么不当省长?刘謂,“大帅任性,我怕于不好。”靳說:“我来了,你文我武,捧他一下子吧。”刘表示唯命是从。

是夜,軍情告急,北伐軍前鋒已到达汉阳上游之四不山附近。靳乃先派一个团在四平山設立前进哨,然后摊开地图,与刘佐龙及幕僚規划两个师之防御計划,彻夜拟議,至黎明始告成,并立即派队出发。

先一日,靳之副总司令就职布告,因印刷商停工,由张方严经手交总司令部印刷所承印。原稿仅有副总司令及前敌总指揮两个职衡,不料在盖用关防时,发現又加上汉口警备司合一街。靳非常气憤,决定不参加軍事会議,派我为代表,携防御計划及汉口警备司令部关防,前往出席。我至总司令部,已开会,将星滿座,吳正下达其自拟之作战命令。我在吳宣讀完毕后发言称:“靳副总司令与刘佐龙师长昨夜通宵工作,靳今晨突然旧病复发,不能前来参加会議,派我带来汉阳防御計划,請大帅看看,有无可取之处。警备司合一职,因无法兼顾,悬准予辞职,关防已带来。”言毕将防御計划及关防一并取出呈交,被座旁杜錫鈞接过。

我回靳寓复命时,靳正午餐,情緒尙正常。因刘佐龙已来,靳对会議情形已全悉。刘对靳說:“大帅的事怎么办?是你叫我来的,我不干了!”拂袖而去。

9月6日,汉阳近郊展开激战,入夜,龟山炮兵陣地通宵炮声不絕。据汉阳兵工厂厂长胡恩光談,进攻部队均穿白衣,似为便衣队,說刘佐龙部与靳云鶚部互相射击,情况混乱。夜半,吳之参谋某某仓皇前来吿我,說:“靳云鶚变了,总司令部被他的部队开炮打中一炮,总司令一語未发,正亲自指揮战斗哩。”

北伐軍占領汉阳后,因汉水桥被烧去一段,未能渡河。吳佩孚率其司令部人員到达桥口,手諭靳云鶚前往参加紧急軍事会議,靳未敢前往。俄頃,吳之参謀长蔣雁行匆匆前来,对靳說“大帅找你,为什么不去?这样紧急关头,你不去,我給跪下。”言下果然跪地不起。靳說:“你这是逼我死,我不要活了!”他突然拔腰間自卫短枪欲自杀,蔣急忙向前扑救,二人一躺一跪,相持半晌。适杜錫鈞到,見状即退出,向我詢問经过,我答閙僵了。杜說:“这样局面,我还是卷鋪盖回家去吧,当了十五年鎭守使也当够了!”

蔣雁行无奈,只得找机会下台阶,边說:“旣然这样,不去就不去吧!”边即起身出屋,与我道別而去。我对着蔣雁行的背影說:“杜錫鈞走了,我也該走了!”即別靳而出。我見靳之部队始終未令展开,显見无意作战。有一亲信馬弁,頻頻与靳耳語,度靳別有企图。

9月8日,汉口市街遍貼安民告示,北伐軍委派之汉口公安总司令赫然为刘佐龙,汉口警察局长为张慕楷,皆直系中之鄂人,彼等与北伐軍早有接洽,可以想見。

汉阳失守时,吴佩孚初拟乘兵舰去南京,已不通,乃于9月7日向信阳撤退,10日抵信阳,靳云鶚亦续至。时豫南之吳部杂牌軍任应岐、庞炳勋、李振亚等师均不稳。吳又于17日退往郑州,靳仍留信阳未动。

任应岐原系孙中山在广东所委建国豫軍混成旅旅长,此时已与广东方面暗中联系,异以国民革命軍第十二軍軍长名义。吳佩孚 由信阳北退时,任部駐郾城,吳对之頗有戒心,先派张其鍠前往唱任,在吳之专車过郾后,张始将吳之行止告任。张其鍠走后,吳部北运之弹药車过郾时即被任应岐部炸毁了。

陈嘉謨、刘玉春死守武昌,历四十余日,10月9日深夜,北伐軍攻入武昌。

是年9月,馮玉祥从苏联回国,在五原誓师,自任国民联軍总司令。馮恨吳甚,又念靳云鶚之旧好,于是派段其澍到信阳見靳,許以軍长名义。靳部餉弹俱缺,而馮部之弹药亦不充裕,乃在每一士兵身上收回五排子弹給靳,并拨一部分烟土,以供軍需。靳云鹗曾一度赴西北晤馮,因馮以統帅自居,有悔意。靳之幕友凌家駒,与唐生智有旧,靳派凌与唐联系,表示服从唐之指揮,但暗中却准备为吳佩学收复武汉,并派田維勤赴郑謁吳面陈計划。

武汉失守后,我于10月間自汉口化装乘輪东下,过宁返京。不久,忽接张宗昌来电,邀赴济南一晤。我与张宗昌过去同隶馮国璋麾下,共事金陵,并曾一同执紼送馮灵柩归葬河間,而同学师景云正在张处任高等顾問职,魚雁頻通,頗相关切。至济,晤张宗昌,始知张以张学良气焰凌人,亟思与吳佩孚、靳云鶚合作,另組团体以求自保。张問:“吳子玉和靳荐青(靳云鶚之号)为什么閙意見?”我答:“說来話长,但吳对靳、靳对吳都不錯;簡而言之,中間有人挑拨。”张托我到郑州見吳,然后到信阳找靳,劝靳继续拥吳,靳要枪給枪,要錢給錢,务期做到三人合作。

我过开封时,聞曹錕在龙亭养病,特下車前往探視。曹原为謂解吳、靳关系而来,但外間頗有曹企图借吳、靳势力以求再起之传說,曹聞之气憤成疾。我問病后,亦請曹向吳、靳各进一言,曹忽然扔下烟枪,瞪起眼睛,对我說:“咱們談別的!”默默片刻,又复談吳、靳事。曹說:“他們把我气病了,拉肚子,沒有办法,我打算住几天就回天津。”

我到郑州,住法商鑫开飯店。是时田維勤衔靳命向吳报告收复武汉計划,并請求吳筹拨餉弹,亦住鑫开飯店。田見我来郑,初拟躲避,继又找我晤談,問我来郑之意,具以告。田說“你和靳老二是同学,还是你們近!可是,靳老二沒有我行嗎?”田亦想走张宗昌的門路,当晚設宴招待我。次日,我往見吳佩孚,告以张宗昌意图,并說:“张效坤很关心河南的事,不知道靳云鶚为什么不听大帅的指揮?”吳問:“张效坤为什么要和我們合作呢?”我答:“受不了张学良的气!”吳說:“很欢迎,但来晚了,早来七天就好了,計划已经决定。”我問其詳,吳微笑謂:“慢慢就会知道,你不用去信阳了。”我以“四郊多垒”之句諷之,劝以少树敌为宜。吳最后說:“我告訴你吧,我正叫靳云鶚收复武汉哩。”但又說:“靳云鶚要的东西,我都給他,他可得前进!我叫田維勤随軍督促,寇英杰率部在后推頂。”

事后開靳派田維勤向吳报告收复武汉計划时,田竟将靳之善意說成恶意要挟,說靳要子弹,要面粉,才能前进,因而触怒吳佩孕。田对吳之指示,无法向靳回报。靳怀疑,又派賀国光到郑謁吳請命,未得吳之諒解,亦无回报。

我見情形演变至此,吳又不願我到信阳見靳,乃回济南向张宗昌交差。张說:“吳子玉要倒楣!”

以后,寇英杰奉命率部自郑州南下,田維勤带卫队一营及弹药給养附挂寇車同行。至許昌,田忽将所乘車辆与寇車脱开,不再前进,謂拟赴汝南整頓本人队伍,寇乃独自续进。靳部刘培緒旅驻临颍,聞寇来,阳示欢迎,寇車方过,即将路軌拆除,突加袭击。寇仓皇下車,落荒而走,仅以身免,绕道襄县返回郑州。 1927年2月,张作霖忘却牛年前与吳佩孚之信誓旦旦,忽派张学良、韓麟春率部由京汉路进攻郑州。吳佩孚以四面楚歌,乃移駐巩县兵工厂。靳云鶚即于呲时在豫南自任河南保卫軍总司令,其师长高汝桐反攻郑州,在铁甲車上中炮弹陣亡。

是时,张宗昌率直鲁联軍南下,拨助孙传芳向北伐軍反攻。张来电邀我到济南同車赴南京,抵宁后,张又让我代表他赴巩县慰問吳佩孚。我建議带一部分款子前去,张說:“我最近花銷太大,手头不怎么寬裕,少带些吧,先送五万元。”我初意张可能贈吳一、二万元,有五万之数,对吳当不无小补。因携带不便,且中、交两行鈔票之盖有江苏字样者,外省不易流通,乃設法汇往天津,以“玉記”名义存入金城銀行,我仅随身携带存折及印鉴。经我要求,张又派軍务处长倪文翰与我同往,师景云謂此行为“雪中送炭”。

赴巩县必須经过郑州韓麟春之防地,张宗昌特函介于张学良。张在卫輝,我等先到北京,面見其办事处长,請予电张先容,张复电欢迎,而南京已失守,张宗昌返抵北京。张催我等迅即到徐州经郑州赴巩县。

我和倪文翰抵郑后,倪文翰去見韓麟春,韓派一参謀相送,在偃师附近越过直奉两軍防线。吳仅有嫡系部队两个师,第三师师长张汝清及第二十师师长阎治堂,聞我等西来,已在偃师候晤。他們說:“昨天我們全体官兵都沒有吃飯,听說你們来,士气为之一振。”至巩县,謁吳佩孚于兵工厂,吳状仍安閑。但其参謀长蒋雁行事后告我:“玉帅脾气变了,不好伺候,我也想走了。”

吳将存折及印鉴留下,亦未作任何表示,留我們便餐。是日适值吳五十四岁寿辰,細雨霏霏,惹人愁緒,吳即席赋七律一首云:

“民国軍人皆紫袍,

为何不与民分劳?

玉杯飮尽千家血,

紅烛烧残万姓膏。

天泪落时人泪落,

歌声高处哭声高,

逢人都道民生苦,

苦害生灵是尔曹!”

意境蕭索,如泣如訴,然亦不无愧悔待罪之情。

飯后,吳願留我在巩县长住。我問:“您有什么計划?为什么呆在巩县不走呢?”吳說:“这里有兵工厂,我不能叫他們占了。”我說:“臥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咱們的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鼾睡,他們也不会容咱們鼾睡,双方均有未便。”又問吳兵力几何,枪多少?吳答除张、阎两师外,还有孙建业的河南队伍,共有一万多支枪。我說:“行!有一万多支枪,还能做大帅。”

吳問我有何办法,我建議吳立即离开巩县,由豫西奔南阳。我认为南阳附近之于学忠对吳极忠誠,靳云鶚旧部徐寿椿已由吳委为南阳护軍使,亦可为吳用。吳如率部前往,决不致挨打,并保证有飯吃。此外,旅长娄云鶴及襄阳鎭守使张联陞,亦可賴为屏蔽。如能在豫鄂陝边区,站稳脚跟,进可战,退可守,前途尙有可为。但吳心力衰竭,目光短促,期期以为不可,宛如折翼之鳥,无复冲霄之志,其当年浩然之气,扫地尽矣!同时,吳之幕僚,心意沉重,士兵思乡情切,呈現一派凄凉景象。我等在巩县勾留三、四日,別吳东归。到徐州,遇张宗昌,陈明经过,不久我即返京。

以后,馮玉祥在陝西就任国民革命軍第二集团总司令职,派孙良誠部出潼关,取洛阳,吳遂离巩县经南阳去四川。时方振武奉馮命不让吳渡汉水,追甚急;张联陞已就任馮所委之三十八軍軍长,亦派旅长王宗荃截击吳佩孚。但张、王对吳相当欽仰,沿途明紧暗松,故意为吳閃开一条去路,吳因得率卫兵及眷属冲出封鎖线(此事是王宗荃以后在北京吿訴我的),恰似重演一出关羽释曹之 “华容道”的故事。而坚决主张联奉討馮之张其鍠,則在混乱中被击毙。

我虚度八旬有六,記忆久衰,以上所述,难免有錯誤之处;而经历有限,所知亦不够全面,尙希熟悉情况者予以补充、訂正。

夲文章AI复制于〝文史资料选辑”第四十一辑,有李炳之编写,文字少有更动,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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