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李季兰:幼时被父亲送入道观,在乱世之中,一代才女香消玉殒

夏恂谈历史 2023-06-10 20:24:03

李冶(约730年~784年) ,字季兰(《太平广记》中作“秀兰”),乌程(今浙江吴兴)人,唐朝诗坛上享有盛名的女诗人!童年即显诗才,后为女道士。晚年被召入宫中,至公元784年,因曾上诗叛将朱泚,被唐德宗下令乱棒扑杀。李冶与薛涛、鱼玄机、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 诗以五言擅长,多酬赠谴怀之作,《唐诗纪事》卷七八有云:“刘长卿谓季兰为女中诗豪。”宋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李季兰集》一卷,今已失传,仅存诗十八首。

原本,她是一朵俏丽的蔷薇花,出落得超凡灵秀。忽有一日,爱花的人将她采了去,捧至怀中,欣赏倾慕着她的美丽,却不曾用心呵护过她的娇弱。

这朵花天生叛逆,个性张扬,人不敢言的,她言了;人不敢写的,她也写了。虽然她的诗,只是一些离别的情绪和唱和之作,但情感波动的她,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善感的心灵图景。

道观生活并非全是孤独寂寞。那时的道姑依旧可以与文人大夫结交,可以参与社会活动。加之大唐“士风浮薄”的空气浸染,小小的她便成了风月场上的交际花。于是,美丽的她亦俗了。与众多男人周旋中,她的身上,便又多了一层魅惑的罪。在士大夫的眼里,她除了俗便是垢。

她不受羁束、过于香艳,还“有失妇德”。任尔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朗月。生活是活给自己的,何必在意他人的长短评说。

朝云暮雨镇相随,去雁来人有返期。

玉枕只知长下泪,银灯空照不眠时。

仰看明月翻含意,俯眄流波欲寄词。

却忆初闻凤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

《感兴》·李季兰

缭绕的檀香中,一身缁衣的李季兰正在为人排解俗世里的恩怨。

不大的道观里,随着法事的进行,来人紧皱的眉头慢慢松懈下来。

自小李季兰便与别家女儿不同,她不爱女红,独独钟情诗书翰墨。汉代乐府,南北朝的民歌,齐梁余韵,她不但爱读,并且篇篇精通;诗词格律,不需旁人点拨,便能意韵甚佳;还有抚琴鼓瑟,只要能拨弄琴弦,她便能翩翩起舞。

故而,六岁的时候所作的“经时未架却,心绪无纵横。已看云鬓散,更念木枯荣。”的诗句,似乎在冥冥中就已注定了相夫教子和贤妇之名,与李季兰终身无缘。

家道中落,生活无以依傍的李季兰便被父亲送去道观。幸而大唐包容,并且现世之下可以收留她的道观甚多。道观的女冠中,有平民百姓,也有权贵公主,甚至还有唐太宗的许多妃子。出家为道的,岂她一人。

“朝云暮雨”、“银灯空照”、“俯眄流波”这首诗原本是幽居独处的李季兰一时的有感而发。十一二岁,本是花香四溢的时节,但她却青灯为伴、一身缁衣,故而她“神情萧散”。

百无聊赖中,她的玩伴只有文房墨宝、册册书卷,还有那款素琴。

花未长成,过往于道观的香客,或许还未注意过小小的她,彼时的李季兰依旧清纯若水。故而,诗中的云和雨,是与男女之间的云雨无关,那是小小的她,在观察宇宙的云卷云舒间窥探到的无穷时空的奇妙变换。只是银灯空照,经卷枯瘦,清苦世界总比繁华世界孤苦难熬。

孩提时代,紧锁的空门是锁不住李季兰欢快的步伐的。彼时,朝气蓬勃的她只是渴望这个寂寞的空闺,能够有一个可以与自己玩耍的同伴。

于是,暮春的午后,趁着观内四下无人。小李季兰便悄悄地换上了平常人家女儿该穿的衣裳,来到离道观不远的小溪畔玩耍。

她一路小跑一路回头,看身后有无来人,就这样到了流水淙淙的小溪畔。

春日里,暖阳已将浮在水上的小舟晒得温若母亲的手掌。索性,她便跳到了离她最近的一叶小舟上,划动了上面的桨,任其在水面上随意荡漾。

荡漾在涟漪中的她紧闭双目,朝着太阳抬起自己秀丽的小脸,凝神静思。突然,岸上传来了一位想要过河的青年的召唤。李季兰迅速收起先前的狂放,循着声音侧目细观。

只见岸上的人脸庞瘦削,布衣芒鞋,一派风流隐逸。

因是私自外出,一见到陌生男子,李季兰有些害怕了。她生怕自己的行为被观内的住持发现遭受责罚。她想要逃走,但却身在漂浮的舟中,已躲闪不及。

岸上的人在大声喊着,说自己想要登船,要到河的那边去。

于是,笨拙的李季兰只得划桨过去载人。

船上,来者自称是隐居剡溪的名士朱放。因为李季兰生得貌美,且神情萧散,加之那如画的山水、无人的画舸,使得朱放庆幸无比,他在窃喜中用了足够的时间将李季兰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同为诗人,朱放颇擅言辞。于是,青涩的李季兰便很快卸下了防备,两人欢快地交谈起来。

虽是巧遇,但简短的交谈之后,彼此之间已经互相知晓了各自的来历,姓甚名谁。

此后,相见甚欢的他们便频频相约,或再次驾船重游剡溪,或登山赏景,再或者青松之下,抚琴而歌。他们的欢笑和诗歌.洒满剡中的山水。朦胧的情意,一并在这美丽的邂逅中一点一点升温。

初恋美好,却往往残缺。这句话同样应在了李季兰的身上。

时隔不久,朱放要走了。他被朝廷征召,要到江西为官。

临别时,李季兰泪眼婆娑,毕竟儿女情长,他们虽相处时间不长,但李季兰那颗稚嫩的心已开始为朱放而悸动了。

古岸新花开一枝,岸傍花下有分离。

莫将罗袖拂花落,便是行人肠断时。

《别李季兰》·朱放

朱放只得以诗相赠,以作留念。

在朱放的眼里,美丽的兰,美过柔软的柳。况且,柳是离别的象征,本就令人断肠,他何忍这般字斟句酌地在笺上提及。所以,这份难得的情,他小心再小心地呵护着。他情愿她是袖底一朵永不凋谢的花,永远在自己的心里开放。

朱放走了,留下的只有几首短短的诗。从此,道观里的李季兰,徒增了一份无果的思念。而这无休无止的思念,却只能靠一纸薄薄的信笺来传递。

望水试登山,山高湖又阔。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

郁郁山木荣,绵绵野花发。别后无限情,相逢一时说。

《寄朱放》.李季兰

何日何时,良人归?

等待中,时光在一点一点流逝。渐行渐远的相思之中,道观重归寂寞的清冷境地。

袅袅的檀香中,李季兰头一次尝到了相思的滋味。相思,原来是苦苦的涩,还有浅浅的甜。

流水阊门外,孤舟日复西。

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

妾梦经吴苑,君行到剡溪。

归来重相访,莫学阮郎迷。

《送阎二十六赴剡县》·李季兰

远在江西的朱放,起先与李季兰还有几首诗文互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放的那颗澎湃的心便慢慢地平静了。此后,随着离去的时日越久,朱放的来信也越稀少。风化的时光里,这份朦胧的爱,终在无言的结局中消散了。

这只是李季兰情路旅程的开始。这样的无疾而终,她似乎还没有怎么感受到失恋的痛。

道观之中,本没有尊卑高下之别。此时的李季兰容貌美丽青春依旧,文才卓然。因着她远扬的诗名,诵经讲法的社会交往中,风雅且超凡脱俗的李季兰如同耀眼的新星,处处被文人名士竞相追逐着。

流连于清静道观的文人雅士,一概风雅且富才华。这样的雅士个个比平常人家的男子突出。况且,李季兰是活着的,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面对他们,她怎不心生爱慕?

可李季兰是多情的,她的情,情真意切。

原本李季兰是无心与阎伯钧交往的。而且,阎伯钧官职小,相貌丑陋,仅为打理财政的户部侍郎。他是道观的诸多来者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阎伯钧对她的种种示好,李季兰也不加理会。在阎伯钧的面前,李季兰只应着来人的约,公务性地为人传道。阎伯钧来与否,她一概觉得与已无干,熟视无睹,忙于自己的应酬。

不曾得到的,便是最好的。这是男人的虚荣心,更是男人占有欲的起源。

世人的眼里,李季兰是一朵美丽的花,一只流连于风月的蝶。就此错过,此生何甘?于是,借着求仙问道的美名,阎伯钧索性携着好友包何,在道观附近住下了。

阎伯钧租住的理由是,方便请炼师为其作法,而且还要持续住数日。

这样近似讨好的追求,李季兰依旧无动于衷。而且,有时她一连数日不在观内。

这样冷漠和若即若离,令阎伯钧在落寞中暗自思念又欲罢不能。包何不忍,陪他一道欣赏美景的同时,撰诗以示感慨:

南国佳人去不回,洛阳才子更须媒。

绮琴白雪无心弄,罗幌清风到晓开。

冉冉修篁依户牖,迢迢列宿映楼台。

纵令奔月成仙去,且作行云入梦来。

《同阎伯钧宿道士观有述》·包何

女人的心总是柔软的。痴心痴人,还有良苦用心的实际行动,李季兰终究有所松动。

李季兰开始试着与阎伯钧相处。

抱得美人而归,阎伯钧终于如愿以偿了。起初,在李季兰的面前,阎伯钧极尽温柔,对李季兰万般体贴。

缠绵多情的爱恋使李季兰有些容光焕发。他们共赋诗稿、烹茶品茗,且以“妾”、“君”相称,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沉浸于新的恋情,李季兰却不曾知晓,这清静幽雅的道观山门,在世人的眼里原是纵情玩乐,向往自由腐化的场所。况且,彼时的道观,其中的女道士、女炼师可以和来者、公子哥及社会名流随意谈笑、饮酒作乐。道观,其实只是一个遮人耳目的香艳港湾。

美色面前,男人只是逢场作戏地玩玩罢了,又有几个当了真的。虽然卑微的李季兰已对阎伯钧以妾自许,可那门第森严的阎家人,对这个“有伤风化”的道观之女,是断断不肯接受的。

远行的船在太湖启程,阎伯钧和朱放一样,也要到外地去做官了。

临别依依,阎、李二人相对无言。这段不被认可的恋情,本无下文,又何谈再见。如果说与朱放的离别是她情感旅程的起点,那多情的阎伯钧便是她与婚姻归宿的痛苦决裂。

此时的季兰,已不再是先前的青涩梅子。对人生、对爱情的认识已逐渐成熟,她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归宿。

尽管李季兰对阎伯钧一再交代“离情遍芳草”、“莫学阮郎迷”,不要流连别处的芳草,不要迷恋美色,而将要跨步前行的阎伯钧也是信誓旦旦地声称只爱她一人,可色字头上是把刀,她怎能阻止得了时间和空间将远牵的红线随意撕扯。

昔去繁霜月,今来苦雾时。

相逢仍卧病,欲语泪先垂。

强劝陶家酒,还吟谢客诗。

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湖上卧病喜陆鸿渐至》.李季兰

为情而生,李季兰以为会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时日。于是,每个闲暇的时日,她便来到当初他们分别的太湖之畔痴痴地等。

太湖水软,凉风彻骨,早已吹尽了残留于此的离别情意。

阎伯钧原本对李季兰存有的一丝怀念,在家庭的阻止和彼此山高水长的遥远的阻隔中被堵塞得荡然无存了。

信的那端,阎伯钧由起先的相思、热情,渐渐变成了敷衍、推托。他的来信不再是款款情话,也不再是满纸数言。

每每收到这样的来信,李季兰的心便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他的久别不归,对于何日再见亦只字不提,一切爱恋都在等待中成了过往。惆怅的期盼中,李季兰依旧心存一丝念想。

她心性张扬,可独独在情感的门槛内乱了脚步。

和着惆怅的泪,仅一夜的秋雨,寒意便如疯长的野草在四处蔓延。终于,不堪重负的李季兰,便在太湖畔那个他们分别时的客栈里倒下了。

痛,不只来自身体,更来自心中。

她黯然写下:

情来对镜懒梳头,暮雨萧萧庭树秋。

莫怪阑干垂玉箸,只缘惆怅对银钩。

《得阎伯钧书》.李季兰

人来人往,道观内外关注李季兰的人又岂止阎伯钧一个。阎伯钧走了,早就垂涎她的贤士们又开始蜂拥而至。

情,值几钱斤量?似真似假的欢笑中,李季兰彻底醒悟了。

她不再相信人间的情与爱,她将两次未果的爱情紧紧地包裹了,丢弃于心中最偏远的角落。香艳中,李季兰只用声情并茂的诗、极假的欢笑换取来者囊中的银两,来维持自己的生活所需。

茶亦能醉人。这样的醉,不在脸庞、不在眉头,只在心底决裂的神往。

阎伯钧本是懂茶的,于是李季兰便也从他的身上学到了些许与茶有关的知识。除此,玉真观本来就环境清美,向来就有种植茶树的习惯,故而这里茶香不断。

在后来者中,皎然、鸿渐最为殷勤。皎然本为佛门中人,但是他生得英俊潇洒。还有鸿渐,他虽相貌丑陋,却鄙夷权贵,不重财富。所以,因了茶的缘故,他们便与李季兰时常聚在了一起。

养生、修心、求道、证道、淑惠、厚德、平和、宽仁,一切与茶有关的词,他们均搜肠刮肚地往李季兰的面前端。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他们要将那伤了的情,从她的心中远远地往外扔。

男人无情,本应受到嘲讽。可脆弱时,女人常常会为男人不经意的举动而感动。

他们只与李季兰滔滔地讲述着与茶有关的经理。茶场内,他们时常围炉诗话,品茗尝茶。茶中,有濡沫的人生,有丰厚的哲理,还有淡然的处世方式。听着这样的开导,李季兰的心中纠缠了许久的结被慢慢软化了。

李季兰诗文才学远在皎然、鸿渐之上。皎然无妻,且英俊潇洒,身在佛门之中的他是“佛茶之风”、“佛禅一味”的先行者。鸿渐出身贫苦,虽有诗才,但在权贵宦海里周旋的佛门面前,他却自惭形秽。

他们是同道中人。足迹踏遍诸多寺庙的皎然对茶理的研究颇深。鸿渐因要撰写《茶经》,更得皎然悉心指点。而最终的文字整理,却离不开李季兰的这支秀笔。

开明的唐代,男子诗文才情不仅可以示亲告友,还能用来打动女子;女子的诗,也可以在传递间找到知己。或许,与这两位难得的“知己”的交往与情无关,而是更深的一层意味。

李季兰坦诚热切,并无矜持、做作和掩饰。

因着女冠身份的便利,李季兰为研究茶以及茶文化的皎然、鸿渐提供了与《茶经》一书相关的大量史料。对与茶有关的栽培、施肥、管理、采摘等一系列的文字记录、整理,她皆为他们践行着。

“苕溪茶会”、“沃州茶会”、“剡溪诗茶论坛”还有“三葵亭”......在各种有关茶文化思想的大型集会上,美丽、妖娆的李季兰,手持香茗,亲自为来者扬壶、上茶。茶树漫山的茶场,李季兰、皎然、鸿渐,三人因新产茶叶的品质、种植方法等投人地争论不休。

皎然、鸿渐植下的茶,在李季兰的笔下成长、成熟,亦在李季兰的手中加温、沸腾。因了李季兰的演绎,二人的声名与茶道也在一步步远播。

十载光阴中,因了的李季兰大力帮助,一册七千余字的经书,经过无数次收集、转抄和摘录终于完成了。

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

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

《结素鱼贻友人》.李季兰

做了一个男人的妻,就做不得诸多男人的友。

爱令智昏。关于茶,关于皎然,关于鸿渐,他们之间原本只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纸。纸里纸外,彼此心有灵犀。增之一分则浓,减之一分则淡。

白发渐起的时候,李季兰才恍然发觉,自己依旧孤身一人,于是对家的渴望,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强烈。

在李季兰的眼里,六根已净的皎然,与那些尘俗之人的嘴脸有着天壤之别。再者,抛却了俗尘,皎然的身上便有了可以化解一切愁苦、烦忧的禅音。与他相处时,李季兰的心便分外宁静。

情爱的种子一旦发了芽,便会如春天的野草一般肆意疯长。李季兰鼓起了勇气,以自己擅长的诗言情,写下了她表白的书信,向皎然送了去。

可是事与愿违,佛门之中的皎然,早已与红尘的情爱彻底决裂。他拒绝了李季兰的示好,其拒绝的决绝程度几乎甚于他遁人空时的决然: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

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答李季兰》.皎然

诗句婉约唯美,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中,还有不乏居高临下的故作姿态。

但凡对男女之间的情意骂得越响的人,实际上也是念得越深的人。但是,立志将茶与茶道有关的文化、技艺作为自己毕生追求的皎然,如若在爱情的羁绊里就此停驻,那他遍及八方的脚步又怎能摘得“中华茶道”的冠上明珠?

想必,多年的交往,他也是早有心动。如若不然,接到书信后,他又怎会如此惶恐地迅速拒绝?

皎然原本无心伤害,如此拒绝也不是心冷,只是一开始便抛却了欲望的他已经将爱情与佛理做了彻底的比较。前者太过浓烈,不一而足;后者虽为虚幻,却能成就心中所思所想。

皎然将男女之爱视作自己面前的一道坎。

他迈了过去。

无才多病分龙钟,不料虚名达九重。

仰愧弹冠上华发,多惭拂镜理衰容。

驰心北阙随芳草,极目南山望旧峰。

桂树不能留野客,沙鸥出浦谩相逢。

《恩命追入留别广陵故人》.李季兰

岁月无心,从李季兰的发梢和额头浅浅地一划而过。现在,她已不再年轻,曾经的华发渐被满头银丝替代。

她风流的文采、风雅的翰墨,还有浪漫的性情,一如一杯窖藏的美酒,愈陈愈香。故而,名扬天下成了她的人生旅程的必然结果。

她的虚名一直传到了皇宫里。

圣旨来时,李季兰不胜惶恐,却又惊喜万分。毕竟,自己得到了天子的认可。

对着昏黄的铜镜,李季兰在岁月的叹息中理好了花白的鬓发,切准备得妥妥帖帖后,方才随着传旨的宦官怯怯地走去。

华贵的宫墙之内,矛盾一生的德宗其实也在祈望李季兰的法事能够为自己排解一些焦躁。

这位生于安逸后又饱经战乱的壮年天子,力图追求勤政廉政。

即位之初,他信用文武百官,严禁宦官干政。此时的他,正试图削夺拥兵自重的地方藩镇节度使的权力,改革税赋。或许此时,万人之上的他也在向往三界之外的虚空与潇洒。

德宗有高处不胜寒的苦楚,李季兰则有她爱而不能的无奈。只是人生的境遇不同,高高皇位上的他,与清冷道观里的她处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境地。

于是,李季兰不仅同德宗诗词唱和,还为德宗布道作法,来为他消除灾祸,稳固基业;她与德宗宠爱的女儿韩国贞穆公主谈诗论赋为保文安公主健康成长,在德宗及皇后的祈求下,她为多病的文安公主披上缁衣,引领着她走入道观;她亦为早夭的普宁、义川、晋平三位公主念经作法,超度亡灵。

她的小心翼翼,换来了德宗心灵的些许慰藉。李季兰的诗才与来自三清的旷达,让德宗给出了“上比班姬则不足,下比韩英则有余”的定论。虽然风华不再,德宗依旧称她为俊俏夫人。

离开皇宫的李季兰是带着德宗的丰厚赏赐荣耀地回到故里的。从此,玉真观罩上了皇权的光环,地位由此顿升。

此后不久,德宗调往淮西前线平叛的泾原兵马途经长安时,因为没有得到赏赐,且军中米粮粗糙,导致军心哗变。于是,混乱裹挟着叛变,从宫廷向四面快速蔓延。

胜者成王,败为贼寇。造反叛乱,从来如此。仓皇的德宗带着妃嫔、子女出逃奉天,与朱泚兵戎相见。彼时,因与德宗有过交往,李季兰被叛变的将士视作德宗余党,罪责难罚。

棒杀之下,李季兰面目从容,笑对痛苦。她曾经万紫千红、繁花似锦;倒下的时候,她却已云鬓散乱。

这是人间的悲欢离合,亦是胜者的强弱纷争。出家之人,原就淡泊生死,只是冥冥之中,李季兰还依稀记得那个“情”字。与朱放的初恋朦胧之情,倾心于阎伯钧的伤感之情,和皎然、鸿渐二人的十年《茶经》缘分,周旋于刘长卿、韩揆、萧叔子等人的交往,还有童年时代,自己无心写下且为父亲担忧的“经时不架却,心绪乱纵横”的诗句,如此五彩斑斓,却句句隽永。

幸而,终身未嫁的她此时并不孤单。她有德宗的长女唐安的陪伴,有浅浅的茶香为她洇染,她这一生,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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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恂谈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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