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那年，我得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是父母两百块钱买来的。

第二件事，他们打算两万块钱再把我卖出去。

我握紧口袋里的那副复杂的逃离地图。

快了！

很快我就能结束这个噩梦了。

1

早上，我把饭菜煮熟、衣服洗好，寻找着出门的时机。

邢月起床后，看了眼院子里晒的衣服，顿时火冒三丈。

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我的脸上。

我捂着脸，望着面前的女人：「妈，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为什么打我……」

邢月恶狠狠地瞪着我：「你看看你洗的衣服，还在滴水，你就不会拧干啊！这是你弟弟的校服，他周一要穿，这样子周一能干才怪！」

我忍着眼泪，小声解释道：「天太冷了，手上一点劲都使不上来，我已经很努力了……」

「你还狡辩！」

我「妈」一脸怒气，扬起手，又是一巴掌落在我脸上。

我眼里闪着泪花，不再说话。

我爸刘家宝走进屋里，朝我一声怒吼：「死丫头，哭哭哭，就知道哭！给我滚出去，看见你就心烦！」

我抹了把眼泪，立刻跑了出去。

不知道跑了多远，脚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停下了脚步。

布鞋已经磨烂了，脚上都是磨破的伤口。

我站在寒风中，耳朵已经冻僵了。

但是我的内心却是无比激动。

终于找到机会出来了。

我是故意把衣服没拧干晒在那里的，我知道他们看见了肯定生气，一定会让我滚出去。

这样我就能有机会出门行动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探测离开这里的路线。

一个深山里的村落，想逃出去，太难了。

最近几个月，我在树上做了许多标记，然后将路线画在纸上。

能走的路、走不通的路都被我一一标记出来。

今天的目标，是找到一个自行车轮胎。

2

我记得，我那个傻弟弟刘洋几年前骑着一辆自行车，从村头的坡上栽了下来。

车报废了，一直被扔在杂货间里面。

而现在，这辆车是我的逃跑的希望。

我在村子里的垃圾堆里翻了很久，也没看见废弃的轮胎。

这个时间算是饭点，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出来找我去做饭，逃跑的计划又得无止境拖延。

我开始急了，这该如何是好？

我悄么么在村子里四处摸索，突然，路过邢老大家时，我停下了脚步。

他家似乎有好几辆车？

说不定有备用的轮胎。

可是，我该怎么进去他家呢？

我躲在大树后面，一边偷瞄着邢老大家的动静，一边思考着办法。

走神的片刻，我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我。

我四处逡巡了一番。

突然发现，邢老大院里的一扇门后，有两只黑亮的眼球直勾勾盯着我。

我吓得一哆嗦，定睛一看。

原来，邢老大家的媳妇，村里有名的疯妇。

村里小孩嘴上叫她于阿姨，其实，背地里都喊她「猪哑子」。

因为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我松口气，她不会泄露我的行踪的。

但偷车的计划是实施不了了，我只得扛起木柴往家走。

一个疯子，还是个哑巴，根本阻止不了我的计划。

她却不依不饶，手里拿着一块饼，一边啃着，一边紧跟着我甩都甩不掉。

遭了，该不会是被她发现了吧？

我快步越过她，准备离开，没想到她却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袖。

我警惕地抬头看她，不明所以。

不过她很快松了手，朝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接着她掏出一支笔，在手心写着什么。

写完后，她把手心拿给我看：

「你在找什么？」

我有些迟疑，她平时明明是疯疯癫癫的，好多天都不洗头，还睡过猪圈。

这会怎么看上去又很正常？

要不要告诉她？

我脑子里闪过村里之前逃跑的女人遭受的毒打，心里一阵发麻。

该赌一把吗？

疯阿姨似乎看出了我的迟疑，又在手心写下两个字：

「不说。」

看着她黑亮亮的眸子和真挚的笑意，我决定相信她。

我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对着她的耳边说道：「一个轮胎。」

疯阿姨似乎很开心我相信她，她朝我不停地比划着，然后又在手心写下：

「等我！」

然后，她就立刻跑进了家中。

难道她是想回家给我找来一个轮胎？

我站在树后警惕地四处张望着，不远处父亲踢着人字拖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我在心里不断祈求疯阿姨快些出来又担心她出来之后两人被抓个现行。

哒，哒，哒…………

疯阿姨满头大汗，攥着自行车轮胎出来的片刻钟里父亲的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在熟人的呼唤声里消失在了拐角处。

紧绷许久的神经以至于松懈下来，我脚步一软险些瘫倒在疯阿姨面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疯阿姨把轮胎递给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

我还没看仔细，疯阿姨就把东西装进我的口袋，然后双手比划着什么。

「姨姨，你是想告诉我赶紧回家，别被发现吧！」

疯阿姨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把我往家那边推。

我心里很是感动。

我知道这个计划有多么艰难，从来没有奢求过会有人会帮我。

没想到今天，村里人人唾弃的疯阿姨，却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对着疯阿姨耳边轻声说道：「姨姨，谢谢你。」

说完，我朝疯阿姨挥挥手，然后抱着轮胎就往家跑。

我看见疯阿姨笑了，她顶着脏兮兮的脸对着我笑出了一丝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甚至在某一刻觉得她根本没有疯。

我抱着轮胎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快到家门口时看见我爸刘家宝举着斧头掀开空空如也的锅。

遭了，他回来了！

3

在他回来之前没把饭做好，这顿打是免不了了。

要是现在抱着轮胎进屋，肯定和刘家宝撞得正着被他发现计划。

情急之下，我把轮胎塞进了一旁的稻草堆里面。确认好轮胎藏好之后，我松了一口气。

一回头，就被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得眼冒金星。

刘家宝恶狠狠地看着我：「死丫头，不做饭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我装作无辜地说道：「爸，我看这稻草晒得差不多了，准备抱些回去，给猪垫窝。」

刘家宝看了看稻草，似乎没起疑心。

「那就赶紧抱回去，还在这愣着干嘛！你弟这几天在家，你还不快点烧锅做饭，你弟弟饿着了怎么办！」

说完，他扯着我的头发就往屋里拽。

顾不上被拽得生疼的头皮，我顺从地来到灶前生火做饭，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稻草里的轮胎。

要是轮胎被发现，我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村子。

刘家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围着那堆稻草转了又转，在对上我时不时瞟过去的目光之后伸手打算掀开稻草。

我心下一急，把手伸进灶炉里面发出一声惨叫。

「赔钱货你叫死啊，影响老子财运。」

听见我的惨叫，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骂骂咧咧过来给了我一脚，随后又大摇大摆走开。

我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看他走远了，赶紧抱着稻草跑到后院，把藏在里面的轮胎拿了出来，放进杂物间里。

有了这个轮胎，自行车就完整了。

很快，轮胎就安装好了，我把自行车托举起来，架在杂物上面，依然用布盖起来，这样就不会被他们发现了。

我一摸口袋，摸到了刚刚疯阿姨塞给我的东西。

打开手帕一看，里面是一个大鸡腿。

原来疯阿姨特地给我带了一个鸡腿啊。

我的眼睛湿润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晚上，家里来了许多人。我看到隔壁李老三和他媳妇的身影。

屋里似乎在讨论着什么，时不时传出一片笑声。

我若有所思站在屋外，心里想的全是逃出去之后的美好生活。

他们离开之后，邢月在前厅朝我大声嚷嚷，让我过去。

我一进屋，看见邢月正在数钱，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正好两万五千块，李老三特地多给了五千块，这桩生意，咱家赚了！」

看到这么多钱，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

刘家宝也在一旁乐呵呵地笑着：「这钱你存起来，咱家洋洋过两年就得娶媳妇了。」

邢月一脸笑容地答应着，眼光瞄见我来了。

「你来的刚好，快去洗把脸，今晚我把你送到李家去，从今以后，你就是李家的媳妇了。」

听不清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我只知道逃出去的难度算得上渺茫。

不能，不可以！

4

看我没反应，邢月又开始生气了，她猛地揪住我的头发，朝我怒喊：「跟你说话你是聋了吗？让你洗把脸，待会送你去李家，你听不懂人话啊！」

我强忍着头皮上的疼痛，抬头问她企图唤醒她一点点母爱：「妈，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为什么突然变成李家的媳妇了啊？」

邢月仍然揪着我的头发，说道：「我和你爸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把你卖给李老三的儿子。今晚就是你出嫁的时候！」

我不要嫁给他，我必须逃出去！

我紧咬嘴唇，使劲地摇摇头：「我不去，我不要嫁给李老三的儿子。」

还没等邢月开口骂我，一旁的刘家宝就怒气冲冲地迎了上来，对着我拳打脚踢。

「死丫头，不嫁也得嫁！这事由不得你！当初我们花两百块钱把你买回来，就等着这一天把你卖出去！你不要坏了我们的好事！」

他终于说出口了，我是他们买来的。

直到上个月，我在院子里喂猪时，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我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

我被计划落空的失落感压得喘不过气对着他们哭喊：「今晚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绝对不嫁！」

不能啊，不可以啊！

明明就要逃出去了，明明就能拥有自由了，怎么又要这样轻易被他们困在这里了呢。

刘家宝气得嘴唇发白，他从一旁的箱子里抽出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

一下、两下。

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打死时，邢月拦住了刘家宝。

「老刘，不能再打了，李家还在等着呢！再打下去这死丫头身上都是鞭痕，不太好交差。」

刘家宝似乎觉得她说得很有理，终于住了手。

他又找来一根粗麻绳，把我捆了起来，然后和邢月把我押送到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