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春秋》故乡风物篇;老汾州州府文化之一——“吹鼓手”

草根爱练剑 2024-10-12 15:30:33

“吹鼓手”,也叫鼓乐班子、响器班子,我们汾阳演武叫做“吹打的”。

“吹鼓手”是中国婚丧嫁娶、春节文化、开业庆典、庙会等必不可少的助兴演出团体之一。

古汾州府,是早年间山西省九府十六州的大府之一,曾经府、州、县同设在此,明代又作为朱元璋两个孙子的两座王府(东府庆 成府,西府 永和府)驻地。特殊的历史渊源和地理环境及几百年人文传承,造就了其独一无二的州府文化。

因此,被当地两座王府红白喜事经常寖涩的响器班子,是否也可以说是老汾州的州府文化之一。

进一步,也可以称作为中华婚庆丧葬文化之一。

古代按照阶级分类,“吹鼓手”是“下九流”,虽然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们的足迹,但他们的地位却不高,所以旧时候有“饿死不当吹鼓手”这个说法。

吹鼓手

从老艺人的地位而言,吹鼓手位于“九佬十八匠”的九佬之末,还不如手持刀刀的劁猪佬。但村里没有人叫他们吹鼓佬,而是称他们为“吹打的”。在不吹鼓乐的时候,“吹鼓手”他们仍是一个种地的农民,吹打只是他们的副业。

在我们老汾州一带,吹鼓手同样也是没有地位的,是否中国北方地区都是这样的。

一些地方将“吹鼓手”叫做吹屁打鼓的,是和正宗的务庄稼人有区别的,属于下九流。

人们说,别看这种人吃得香,有钱花,但那种吃不是正经的吃,是人后人的吃,是在所有红白喜事上的客人主人都吃完了后的最后才“吃”,那种钱也不是正经地从土地里刨抓出来的钱,是主人家像打发讨饭的一样施舍的钱。还总结了一句形象的话叫:吹在人前,吃在人后。

在一些地方,人们家里有个红白喜事,按照习俗,会请“吹鼓手”。吹鼓手一般被老一辈叫做门外鳖。主家不招待吹鼓手在家里吃饭。到饭点都是安排在大门外吃饭,所以叫门外鳖。

也有的地方叫“吹鼓手”作“王八”;旧社会讲究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皇上骂吹鼓手忘八,就是说这些人忘记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时间长了,人们把忘八说成了王八。

吹鼓手的祖师爷——师旷

吹鼓手祖师爷——师旷:字子野,山西洪洞人,春秋时期著名乐师。他生而无目,故自称盲臣、暝臣。他博学多才,尤精音乐,善弹琴,辨音力极强。以“师旷之聪”闻名于世。后成为吹鼓手行业祖师。

农村乡间吹鼓手

吹鼓手是一个组合,少一个音都会觉得不完整,就像炒菜忘了放一样调料似的。他们在一起时,肯定在吹奏,一个个卯足了劲地吹、敲、打……穿针引线似地把一个个音符推送出来,让每一个人收到某种信息,或红喜事或白喜事。

他们在人前是农民,人后还是农民,他们身上的力气大半留给了土地,只有一小半才分给了自己手中的乐器。无乐可作的时候,乐器就挂在墙壁上,与他们的农具并挂在一起。

他们跟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们踩下的脚印比他们吹出的音符还多。他们的手是地地道道农民的手,满是汗水和血泡,跟乐器相差甚远。

没有专人指挥,但他们能从对方的手势或眼神中领会节奏,把自己的动作与别人的连缀成一种情绪,随时切换场景。

在我们汾阳地区,特别是旧时的婚丧礼仪中那是非有“吹鼓手”这班人不可的(我们演武村文化革命时期曾经禁止了一段时间,好像是1984年才又恢复),没有了他们就没有了那种礼仪的特有氛围、气派和主人家的脸面。

在这看似过眼云烟的吹奏中,包含着一个地方独有的情怀、人气和必不可少的文化认同,一旦违反了这些约定俗成的老礼,这家人就会被亲戚、朋友、乡亲们瞧不起、嘲笑,甚至疏远。

因此,这吹鼓手行当从古到今,虽然经过无数次的改朝换代,但那班吹奏的人马、乐器、曲调一样地自顾自地生存着。

人生的苦乐、悲喜、生死在那响亮的演奏中画上了句号,又开启着新的行程。

我们老汾州地区,特别是汾、平、介、孝,因为明朝汾州王府文化,历来这个地方是多民族融合的富庶地方,因此有着非常丰富的音乐文化。是“吹鼓手”班子施展才华手艺的地方。

但他们要想让自己的班子立住脚,把这碗饭一直吃下去,还能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会的就一定要多。婚庆喜事上的欢快乐曲,白事上的悲情曲调,家庭祭祀时用的曲调,还包括山西梆子、汾孝秧歌、孝义碗碗腔,祁太秧歌以及流行歌曲等等,不管哪个民族的曲调,只要主人家提出来,你就得马上来演奏。

而一个响器班子,基础就只有唢呐、鼓、钹、锣、笙、镲等组成,这些乐器得演出一台戏的感觉,要是你演砸了,来看热闹的人把事儿传出去,口碑坏了,今后谁都不找你,你也就没饭吃了。

能掌握这么多音乐项目的,一般是鼓乐班子的灵魂,也就是唢呐手,俗称吹喇叭的,因为鼓乐班子里声调最响亮的就是唢呐,出一点错都能让人听出来,因此,对于唢呐手的要求最高,而这种人一旦出徒,能独当一面,假以时日,就能当鼓乐班子的掌柜,有的是家传的,父亲是唢呐手,那兄弟、儿子、孙子,都吃这碗饭,一个家庭,就是一个鼓乐班子;还有一种是唢呐手自己组个鼓乐班子,邀请别人入伙。

但是,不管哪一种头家(我们当地对于响器班子掌柜的称呼),除了本身技艺要特别精湛,还要懂得人情世故,会跟各种人打交道,因为鼓乐班子,相当于传统社会中的表演团体,请谁不请谁,不是鼓乐班子说了算,会来事,会拉关系,不得罪人,人家瞅你顺眼,你才不缺买卖。

所以,头家除了在音乐上要有相当的造诣,手底下活儿得硬以外,八面玲珑也是一定要的,不然,不光没人请,手底下人也不服你。鼓乐班子,头家以下,第二个重要的人物,就是班子里的鼓手,头家不在,鼓手管事,所以头家一般都是能镇住场子的人,要么年长,要么资深,他掌握着乐队的节奏,一旦唢呐吹走板(跑调),他能用技巧圆回来,接买卖的时候,也能当得了家,镇得住场面。

旧时响器班子的乐器不外乎以下几种;

吹鼓手的乐器

唢呐,由哨、气牌、侵子、杆和碗五部分构成。在木制的锥形管上开八孔,管的一端装有细铜管,铜管上套有双簧苇哨,管的另一端有一铜质的碗状扩音器。

锣,为一圆形弧面,铜质结构,锣棰为木质。响器班的锣是小型锣,左手提锣身,右手拿锣锤,声音低沉,余音悠长。

镲,钵形的铜制乐器,镲面较平,中部有一小碗形状,顶部稍圆,两面为一副。演奏时,双手各拿一面镲,互相敲击发出声音,声音清脆明亮。

笙,在响器班的乐器中最为复杂,一般由三十六根长短不同的竹管制成,由笙簧、笙笛、笙斗三个部分组成,由笙簧振动引起笙笛内的空气振动而发音。一般认为,在响器班所有乐器中,笙的音色是最好听的,却因声音不够响亮,沦为了唢呐的伴奏。

小时候,只要听到响器声,我们孩子们就会闻声而动,不止我们,看热闹的人包含整个年龄段,常常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有的叼着烟袋锅,有的嗑着瓜子,有的纳着鞋垫,一看就是大半天,不到饭点或者睡觉的时候绝不回家。孩童们是待不住的,在人群里窜来窜去,一会骑上院墙,一会爬到树上,一会攀到房上,经常在大人们的呵斥声中灰溜溜地逃走。主家并不恼,看热闹的人越多,主家的脸上就越有光彩。

而那时候我们演武村在旧时候老汾州府的州府文化影响下,曾经有两班响器班子。那时候差不多每天早上天刚刚蒙蒙亮,就能听到他们“吹鼓手”那高亢嘹亮练习吹唢呐的声音。

这两个响器班子也算是家传了,家中长辈、兄弟,再到后来的子侄辈,大多都是在农村当‘吹鼓手’。

一支是梦楼街冯云华(排行四,人们叫冯四)、冯云贵(排行二)兄弟组成的响器班子,那时候是冯云华的班头。据说冯云贵就是一个“吹鼓手”中的全才,唢呐、鼓、笙、胡琴、板胡,样样精通,红白喜事上每当冯云贵吹奏起来往往能够获得人们的喝彩掌声。

后来是冯云华的儿子冯拉锁接了他父亲的班,带领他的儿子们组建了一支响器班子。有买卖接买卖,没买卖种地农家活。

演武冯拉锁的响器班子

还有一支是演武前后街王锦焕四子王庆贵、以及他的同族兄弟子侄辈;王庆华、王庆福、王庆堂、王金有、王成友等组成,这一支响器班子规模比较大,人员多,技艺精。

在20世纪70年代,王家响器班子的王成有,就是一个佼佼者,他凭借着过硬的吹奏技艺,凭着一支唢呐吹进了汾阳化肥厂,吃上了皇粮。

王家响器班子也是家传,祖上在旧时候老汾州府的丧葬文化影响下,在演武古镇演武王家明清以来辉煌发达数百年的影响下,他们家族还有一套专供官家富绅使用的独龙杠以及全部配套执事。

而我们上小学时候,演武王家祠堂库房里(我们小时候上学库房就在我们教室旁边)存放着清朝官员出巡用的全套执事:肃静,廻避牌匾,以及各色旗号等执事(演武王家支数比较多,王家祠堂是演武最大的一支) 。

我们演武村明清以来,特别是清康乾盛世以后,村里人杰地灵,富甲一方。

演武王家历数代几百余年而不衰,其家族中相继走出了资政大夫(正二品)、武翼大夫( 正三品)、昭武大夫(正四品)、中宪大夫(正四品)、朝议大夫(从四品),中仪大夫(从三品)、 奉政大夫(正五品)、 武议郎(正三品) 、 武德骑尉(正五品)、武畧郎(从五品)、修职郎(正八品)、 知府、知州、打箭炉同知、典史,候补布政司经厯、候选布政司经厯、国子监典簿、教谕、千总、守备,都司、按察司司狱、太学生、进士、武进士、武举、从九、吏员、乡饮大宾等等官员、吏员大约有百十多人。

而女氏被封赠为夫人、淑人、恭人、宜人的也不在少数。而还有一些女氏,她们事姑婆,尽妇职,抚孤守志,其节操被朝廷敕封旌表节楼,或者匾额旌之。

王家家族中多有刚正不阿之士, 品学兼优,忧国爱民,乐善好施之人,因此,王家家族煊赫演武乡里400年之久。

由此可见演武王家名甲当世,成为当地名门世族大姓。同时他们的忠信孝悌儒学文化思想对演武王家后世的思想发展也有着极其深厚深远的影响。

因此,演武村上述的那些话题,也成了当地“吹鼓手”响器班子的衣食父母,赚钱养命的沃土。

记得好像是1962年还是1963年,演武后街王家响器班子有一个年高老太太过世,王家在当地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轰动了周围十里八乡。运用了独龙杠以及全部配套执事。

记得当时正是我们演武邻村招贤村唱戏的日子,但王家老太太的出殡,却将招贤村看戏的人也抽得没有几个了,人们大多数都到了演武观看王家老太太的出殡仪式了。

我们当地一般出殡都是12点钟以前,王家老太太因为年高去世,因此,出殡时间也比较迟。

而演武王家在我们当地也是一个望族,王家响器班子在别的村庄也有从事“吹鼓手”响器班子的亲戚,因此当日响器班子也来了好些个。

在清代,官民葬礼葬制都有规定,而且对使用多少杠夫、抬杠也有限制。按品级不同,有六十四杠、有四十八杠、有三十二杠、有二十四杠、十六杠等。

其中一百零八人抬的“大独龙杠”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规格,一般百姓最多用十六个人抬的“罗汉杠”,或叫“全上”。

网图 “独龙杠”

那时候文化革命还没有开始,旧的那些风俗还在。我们当地一般人家去世大多是十六杠,也就是十六人抬。而王家老太太的独龙杠有三十二杠,而且还有全部配套执事。在当时我们演武村,那个出殡的阵容可谓空前绝后。

独龙杠就是灵柩放在“独龙杠”上,“独龙杠”实际是一副大架杆,专供抬灵柩用,架杆全用清漆漆出。灵柩罩在棺罩里,棺罩十分华丽,上安金顶,四周围着红丝绒围子,红丝线上嵌着许多块不大的玻璃,玻璃上画着各种奇花异鸟,棺罩四角有龙头挑穗,闪闪耀眼。

“独龙杠”前龙头后龙尾,龙头伸着血红舌头,眼睛辘辘转动,还不停地左右摇摆,好似腾云驾雾。灵枢后面又是一丈多长的龙尾,随着龙头摆动。

王家老太太的出殡仪式,那情景真正是轰动了周围十里八乡,甚至附近平遥、孝义、文水的人们还过来观看。当出殡的队伍走到演武古镇正街(南北街)上时。交通堵塞,人头攒动,人们争相观看那难得一见的独龙杠以及全部配套执事。

20世纪70年代的吹鼓手

我们当地风俗,白事上出殡的队伍每到一个十字路口就要停下来吹奏表演一番。这时候也正是各个响器班子争奇斗艳的时候。

你看吧!各个响器班子卯足了劲,一个个吹鼓手均露出自己的绝活,在这个大舞台露脸竞技。引得观看的人群一阵阵叫好!

网图 一个个吹鼓手均露出自己的绝活,在这个大舞台露脸竞技

网图 一曲“苦伶仃”吹得人们眼眶发湿,喉咙添堵

一曲“苦伶仃”吹得人们眼眶发湿,喉咙添堵,音乐中的哭泣,叙事中的歌,伤情如涛如风……

王家老太太的出殡仪式,规模、排场,为当时当地绝无仅有。

而那次汾阳演武王家老太太的出殡仪式,就充分体现出了汾州州府文化中的丧葬文化。

近些年乡村的婚丧乡俗大致同前,还加入了西洋乐器和演艺。改革开放以来,人们普遍富裕了,有的人家还运用了三十二杠,更有奢侈特殊的运用了四十二杠。

过去,乡村娱乐设施少,文化生活匮乏单调,响器班的演奏就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但在现在社会文化生活多元化的今天,看热闹的已不如从前,观众们显然少了,也难见那份专注和兴致了。

现在的孩子,把对乐器的兴趣放到了钢琴、古筝等乐器上,对唢呐、锣、镲、笙等乐器甚至没有见过,更别说喜欢了。

现在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那些乡村“吹鼓手”,他们曾经辉煌,上年纪的人们曾经熟悉,但时光的脚步不会停滞不前,时代的车轮也是一直向前滚动,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这些“吹鼓手”手艺人渐渐离开了我们的视线,但他们是一个时代的印记,是文化的烙印,同时也是老汾州州府文化其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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