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类人在这个社会上越来越多,或者说是越来越显现。与其叫他们批评者,不如叫“杠精”,他们或义愤填膺的批评,或言辞激烈的反对,在他们身上有着一种明确的共性,那就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否定”。
这些“义无反顾的否定者”,无时无刻的用否定表达着自我的态度。仔细地考察之下,他们的生活中,除了少数明确的认可之外,大多的现象都在否定的范畴。这些现象最明显的包括从经验层面上的否定、从观念层面上的否定和从意识形态上的否定。
对超越自己经验范畴的事情,没有好奇的想象,也不保留批评的克制,这就是在经验层面上的否定。通俗的说,但凡没有体验的事情,就否定它。
这种否定,小到对某个没有接触过的物品,比如一些新鲜的产品的否定,大到对于一种未曾体验的生活方式,比如某一种国外的现象的否定。从本质上来说,这种否定的心态,就是一种在求知层面的自暴自弃,一种画地为牢的封闭视野,一种对新鲜事物的恐惧和抗拒。
如果说对经验的否定,还可以称作“顽固”的话,那么在观念层面的否定,就是一种“愚蠢”了。成年人一般都会在有意无意中形成自己的一套关于社会的想象,通过这些想象把大多数的社会现象合理化。
当有一些观点冲击既有的社会想象时,有的人会理解、会反思,而有些人则急于去反对,因为如果不反对,他的既有想象体系就会被破坏,他就需要费力气去重构这种想象。
这种情况很多的时候都发生在“道德问题”上,比如关于女权、关于同性恋、关于堕胎,围绕在这些在法律上没有明确的对错定义的问题的周围,往往有着众多不同角度的观点。“否定者”大都会依据自己既有的思想体系,挑选一个适合的观念,吸纳进自己的社会想象,同时否定剩余的所有观念,以维护自己的想象牢笼。
这种行为表现背后的动力,首先是思维的懒惰,对观念的轻易选择和固执的维护是逃避思辨的懒惰行为;其次是单一视角,以一种近乎幼稚的视角看待世界后得出单一的对错结论,过于注重结论而不去理解问题的出发点和不同维度的论据;最后是一种不宽容的心态,用否定表达态度的同时,封闭了一切可能性的空间,人与人之间陷入了一种非此即彼、我对你错的选择中,毫无宽容。
经验层面和观念层面的否定,很多时候还都是一种消极的行为,是一种对求知、对思辨放弃之后的表现。而意识形态上的否定则是一种主动的,危险的,甚至可能是恶毒的否定。
意识形态是思想和观念的集合体,它把自身作为阐明世界以及人在其中处境的绝对真理呈现给思考者,但这样的结果是:它使思考者或为自己辩护,或掩饰,或回避,在任何有利于自身现实的意义上进行自我欺骗。
因此,将一种思考理解为意识形态,就意味着掀开错误的面纱将丑恶暴露出来,这就是意识形态否定者所喜欢的否定方式——将某种观点斥责为意识形态,并加以全盘的否定。比如某种观点是西方的、是资产阶级的、是不怀好意的,这就是典型的意识形态否定。
但是,把一切人们相信、思考和想象的东西,统统当作是意识形态而加以摒弃的人,往往自己才是最顽固的意识形态阐释方式控制下的人。这些义无反顾的,用意识形态的名义否定他者的人,才是可悲的被意识形态牢牢控制的否定机器。
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曾经对这些否定做出了精确的评价——“凡信仰不再是生活内涵的基础之处,就只余有否定的空无。当人不满于自身时,便会归咎于他者。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倾向或信仰,那他至少是某种事物的反对者。”
没错,当一个人不满于自己的生活,并且丧失了全部的信仰的时候,他就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义无反顾的反对者。他将经验层面、观念层面和意识形态层面的问题,杂糅在一个可以反对的对象当中,不加批判的给这个对象定罪。
对于否定者来说,重要的是表达否定的过程,和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对自己不满生活的情绪宣泄。他们像使用假币一样使用着某些词汇,某些观点(比如自由、平等),仿佛用这些具有普适性的内容表达否定会更加有力,更使自己处于一个安稳的区域,躲在一个他人无法攻击的角落不断地输出自己愤怒的否定。
最关键的是,这些“义无反顾的否定者”,在面对未知、面对不确定、面对他者时,不断地表达否定,表达反对意见,只是纯粹的在否定,而不是因为他们对另外某些事物有着真正的肯定,因为他们对生活,对世界的信念早已在接连不断地否定中丧失殆尽。
在生活中,有很多对工作持续输出抱怨的人,对他人生活指指点点的人,关于某个现象不停抬杠的人,时刻保持愤怒状态脏话连篇的人,拒绝自我改变和他人善意负能量爆棚的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名字——“义无反顾地否定者”。
在否定中,他们没有确定任何事情,只是在自己的心中,确定了卑微且狭小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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