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绣娘,被公主选中缝制嫁衣,结果公主穿着我绣的嫁衣自杀了。
从此以后这嫁衣还能做,但经我手的,只有死人能穿。
到最后,我选择自己穿上……
1.
我是沈沐欢,我爹在我幼时亡故,而我娘靠着名满全城的绣娘美誉,创建了绣思馆,含辛把我拉扯大。
但不久前娘亲也因病而逝,我不得不担起绣思馆馆主的职责,并接下了为公主缝制嫁衣重大的任务。
回想昨日,静安公主来到馆中,实在让我诧异。
她是国君捧在手心娇宠万分的珍宝。
南齐世子卫年爱慕公主多年,如今天下各陆战事频发,为稳固两国邦交之好,她远嫁而去便成了最好的结盟之礼。
但我知她心里有其他思慕的人。
“沈馆主,你是为人做嫁衣的绣娘,日后会嫁给怎样的人呢?或者该这么问,若心中无他,你又可会嫁之?”
不然她也不会问出那样的话。
我遵了本心地回话:“不会。”
静安了然,神情晦暗,只吩咐着:“成衣之时,衣襟袖口皆镶流云银纹,腰部锦带缀赤丝以绘霞状,如此便好。”
莫名的,我有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没有错。
公主她自尽了。
当她身着一袭红妆乘嫁辇入南齐之时,她竟趁其不备掀了帘布,纵身一跃,跳下山崖。
后来,静安的尸身被御史大人颜若白寻回运至西延。
而那日毫不知情的我,也被急急召入了宫中。
这其中,一位随行陪嫁的婢女阿枫为逃脱责难,竟将罪责推向我一人。
“当日公主心绪不佳,沈沐欢还胡乱回话,公主定是早有赴死的念头,被这么一激才……”
之后,我入了牢,熬了三天三夜折磨,才等来了一道以彰仁德的赦免。
听说是护棺回京的颜若白为我求的情。
但我还来不及思考这番求情是为何,一道旨令下来,瞬时把我击溃。
“奉君诏令,即日起,绣思馆为静安公主守灵持孝,是以十年为期。此期之内,绣衣如故,只制冥服,不可有违。”
阴亲……冥服……
只能给死去的人做嫁衣?
我闭上了眼瘫倒在榻。
好一个红妆配逝者。
好一个娟衫红罩,碧落黄泉。
2.
时间如水,转眼三年。
这日,馆内迎来大事,有贵客要来,因为几日前我接下了为静安公主重制嫁衣的大任。
“沈馆主,久闻大名。”
一大早,我就在馆外恭候,低着头,先听到了清朗的声音。
应声抬眼,那人下马,正巧我们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虽然三年他曾为我求情,但这却是我们的初见。
颜若白原来如此俊朗不凡,此刻,正稳当得体地一步步朝我走来。
他一袭熨帖的青玉长衫,霞带缠腰,脚上的黑靴铮白无污。
他的眼中如有粲星,唇间带笑却不失傲气,让人不禁感叹,尚书府中的蹁跹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我大方行礼:“不敢当,颜大人。虽然迟了些,还是要多谢当年的救命之恩。”
颜若白挑眉,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
他说:“小事一桩,无需记挂。况且今日我会来,是因为皇家喜事将临,就不提当年了吧。”
几日前,巫师在每年的祭祀节卜卦,向国君进言需为已故的静安公主重结冥姻一事。
国君忆女情深,便择了左丞刚亡故的小子为君婿,并传命礼部厚备此事。
此举大噪天下,有传闻是左丞买通巫师,欲攀附皇亲。
谣言四起,而我却看准了这个机会,一纸请愿书递上去,接下了为公主重制嫁衣的大任。
颜若白是当年静安公主的竹马好友,他不愿提起当年,是不愿想起静安的死吧。
但负责此事、担任监管的他其实也想不通,我为何会再次触碰这件事?
他说:“没想到,沈馆主有这样的胆量接下重任,实在让人吃惊。”
我凄凄一笑。
三年来,我总会忆起许多事,登门的商客仍旧不断,红妆却难再添纯粹的喜意。
我愧对娘亲,当然不会就此得过且过。
“棺柩已到,待会就有劳沈馆主了。”
静安的棺木在侧厅里安置妥当,这天入夜,择了时辰开棺。
众人入了前厅,虽早做好了准备,此刻对此事仍心存惧意。
颜若白却一改之前的儒雅清朗,正一脸肃意地挡在大家的身前,指挥着开棺。
厅内洒了醋水,棺木一开。
我伸手欲掩口鼻,却被颜若白给挡下手来。
他俯过身来,好意提醒:“出于恭敬,不可如此为之。”
那声音极轻,气息流淌间,让我红了脸。
可随着一声“不好”,一名查看棺木的下属就移步到了颜若白的身侧。
“你说什么?棺内……”
颜若白突然转身,语气威厉地问我:“入夜之前,除了留在馆中的几名护卫,可还有谁进过这里?”
我不解其意,摇了摇头。
颜若白抿唇,沉着脸,说:“公主的尸身不在棺中,恐怕是被人盗去了。”
什么?
尸身被盗?
3.
“怎么可能?”
我着急起身,急急贴近了棺木往里细瞧。
果然,里面除了陪葬的珍宝玉器,哪还有公主尸身的踪迹?
颜若白神情肃然,示意我移步厅外一议。
直走到了僻静的一隅,他才止了步。
他说:“此事重大,明日礼部官员会到此,沈馆主和我需向他们如实禀报,我定会在国君面前为你……”
话未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颜大人,三年前我曾为公主做过嫁衣,身高体宽所量之数明日皆可上报礼部。都说当朝御史颜大人你体恤百姓重情践诺,是少有的清官好人……现下我实在无法,想恳求颜大人暂且瞒下此事,今夜馆中之人当都是你的下属,只要你一声令下,必不会多嘴一二。”
颜若白是万万想不到,会从我的口中听到这样欺君犯上的请求的。
他说:“沈馆主你一介女流,只是平民之阶……”
他想拒绝,可言语在喉,却见我颊边淌泪。
没错,我哭了,但神色仍不改坚毅。
我继续说:“绣思馆承聚了我娘一生的心血,三年前却差点毁于我之手。今日之事,悲怨惘然无济,只求颜大人能施恩几分,半个月后如若未能寻回公主尸身,所有罪责我自担下,连同大人的那份。颜大人救过我一次,这次权当再救我一次吧。”
好一句“再救一次”。
好一句“连同大人的那份”。
我这是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
但就算是不得不出此下策,这下策也得用。
颜若白蹙眉:“此事重大,失职之过是不可轻恕的。”
“颜大人……”
“不过……任我见过大风大浪,也曾身处万千困境,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胆量担当。”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你为了绣思馆,还真是无所惧怕。”
他说:“这点,就连我,也自愧不如。”
我不明所以地看他,等一个回复。
他没说话,突然从身上掏出了一条锦帕递给了我。
我怔愣一瞬,接过来,擦拭泪痕。
“好,我答应你。可你也得答应我,让我同你一起去做这件事,可以吗?”
出口的话浸入风中听进耳间,无端就变了意味,惹出了遐思。
4.
隔日,暂且向朝廷瞒下了此事之后,我对外宣布闭馆一月.
接着,趁着夜色从绣思馆的后门动身出发了。
哪知夜幕沉沉笼盖之下,颜若白早已杵在暗处,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我被吓了一跳,心跳失常,有些怨怼地看他。
他见我这样,还佯装不满道:“昨晚我们明明说好了,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问完也不等我回话,他就纵身上了马。
而另有一匹立于他身旁的红鬃骏马,应当就是为我准备的了。
事已至此,我只能承了好意,跃上马背。
“颜大人,此去南齐,有劳帮协了。”
说完,我扯动驾马的缰绳,利落地挥鞭而下。
鞭尘扬起,蹄声疾去,踏破了安睡入梦的一方宁静。
颜若白也策马紧紧跟上。
他知道我所想的不过是南齐世子卫年思慕静安多年,情深难易,当有盗取尸身的第一嫌疑。
可三年前,静安拒亲身死一事使南齐受辱,两国盟约不再,自此陷入僵持之势.
南齐的子民定不会欢迎我们的。
我是管不了那么多的。
疾行路上,遇雨而避,马疲则歇,几个日夜颠倒轮转。
风尘仆仆的,我们两人才终于到了南齐的边城门口。
一番乔装打扮后我们试图混入城中,没想到盘问中地域口音显了出来,仍是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下了。
眼看天就要黑了,城门也马上就要关闭了。
颜若白想要劝我放弃,给了台阶好心提议:“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权当听不见这话。
颜若白双手抱胸,无可奈何。
突然,有喜乐奏鸣声传来,原是一行迎亲的队伍在城中缓行而过。
南齐的婚俗中,新娘需驾马入夫家,驾有“嫁”意。
我观望一阵,见新娘一袭玄衣华服骑于马背之上,马匹却突然失了方向四处蹦跳起来。
新娘一个不稳跌落下了马,所幸被护卫给护住了。
惊骇的热闹中,人群推挤杂乱涌动。
颜若白趁机挤进人群,身子隐没其中复又折返,脸上露出欣喜神情。
他说:“新娘的新服破损了一处,该你出场了。”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身快步走到新娘的身旁,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针线锦盒,开始细细缝补起来。
缝补间,额间渗出了细汗。
针线反复起落,直等那青鸟衔枝的绣画被缝补到裂口处,我才系结收针,解释道:“青鸟衔枝,寓意情浓恩爱,得获福报。”
青鸟缀衣,新娘欢喜的很,随即拉过我的手一阵细看,赞赏道:“真是一双巧手!”
新娘重新上马,为表谢意,开口邀我同往赴宴。
待入了城,颜若白才寻了机会悄身来到我的身边。
他感叹着:“多亏沈馆主,今晚我们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见他贴身而来,我疾走几步想拉开距离,却被他伸手给拉了回去。
他说:“我同他们说我们是兄妹,他们才允我同行,你可不能撇下我。”
我淡淡一笑:“若没有颜大人,我们才真当是要落宿街头。”
我也是刚刚才从御马的马夫那听说的,新娘所骑的马是上过沙场的战马,新娘可乘必是嫁将帅之人。
细查一遍,发现马腹上有石砾擦击过的痕迹,必是有人故意惊扰了战马……
想来,那一场突变该是颜若白所为。
酒宴隆盛,来往皆是名将商客。
我们两人落座一角,推杯换盏间,颜若白就灌醉了一名将领。
“你是慕名前来拜见世子?好的很!我知道……他经常出入采风阁和水月居……”
得了线索,颜若白放下了酒杯,饶是他酒量不错也是再喝不下去了。
我们寻了时机想走人,起身时见他脚下飘忽,险些跌倒。
我只能扶稳了他。
拘谨地走了几步,身后的将领又喃喃一句:“哪里是幼妹,分明是娇妻!骗我!兄弟骗我!”
刹时,我就松了手。
看吧,深情又如何,人死灯灭,更何况是没说出口的爱。等你死后,你爱慕的男人也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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