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为后》
作者:银台金阙
简介:
虞家有三女皆姿容上佳,长女成了伯夫人,幼女在宫里做了娘娘,只有次女成婚没五年便成了寡妇归家还带了个女孩儿。
只一日,宫里的娘娘小产日后子嗣艰难,虞家着急万分,最后竟想起了被送到山上清修的次女。
曾经无人问津的次女顿时成了香饽饽,她被接回家,被家人图谋送到天子身边。后来虞家又觉不妥,想把她随便嫁与旁人做继室。
虞亦禾气笑了,怎就有时间与那些歪瓜裂枣相看了?哪有你叫我来便来,叫我走便走的道理?
妹妹当得?姐姐当不得?
所有人都以为虞亦禾是妹妹借腹生子的工具,一辈子都会被压在妹妹之下。
谁想她能从美人到昭仪,然后抱着小皇子坐上贵妃之位……甚至更进一步。
所有人都看轻她,偏她最争气。
卫景珩起初只是见色起意,
后来发觉她与旁人不同,
再后来他醋得不行询问道:
朕与你那短命鬼前夫有几分相似?
精彩节选:
虞亦禾再看到卫景珩出现的那一刻还不曾感到怎样委屈,可他这样怜惜的动作,又以这般温柔的语气问她,她不知怎么地就绷不住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帝王的手指上。
“疼……”她忍不住低声道。
卫景珩只觉那两滴泪水是如此的重,叫他心脏也忍不住惴惴起来,又好像分外地热,那热度顺着经脉流淌,使他的手寸寸麻痹。
他忍不住大手一揽把她揽入怀中,又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做安抚。
这让围观八卦的嫔御心里更加兴奋,帝王如此关怀虞美人,看来这次纯贵嫔要不得脸了。
纯贵嫔看着两人旁若无人模样,心里嫉妒得泛着水,可是她冷静下来的头脑也告诉她,这次她怕是逃不得了。
在帝王冰冷视线转向她的那一刻,纯贵嫔当即行大礼跪在地上,身后的宫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秋老虎在即,天气干燥,臣妾也难免心浮气躁,便和虞美人起了几句口角,这才伤了虞美人,都是臣妾的错,请陛下责罚。”
纯贵嫔也并非那等一点脑子也没有的蠢人,若是如此她也不能在短短一年半内坐到正四品贵嫔的位置上,当即主动承认了错误。
只是她这般说辞实在拙劣,卫景珩视线淡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表演,几息后才道:
“既是心浮气躁,那便找太医开上几副药,调养上一个月,再抄上些静心的佛经,养养性子……”最后一句着实吓得纯贵嫔一个瑟缩,“省的你把阖宫嫔御都打一遍。”
这话明说的实在有意思,明面上是调养,实则上是禁足,后一句更是叫旁人暗自憋笑。
陛下竟然也有如此嘴毒之时!
纯贵嫔抬起了头想要辩驳,可对上帝王那幽深含着寒芒的眸子,她又把脖子低了下去,身子忍不住发抖。
“臣妾,遵旨。”
“去吧。”
虞亦禾一直靠在卫景珩的怀里,听到这个责罚,她眼中含着泪,可唇角却微微弯了起来。不过也只是几息便慢慢淡去了,这责罚是帝王降下和她自己还回去是两码事。
纯贵嫔丧着脸坐上了肩舆,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再不复适才的傲气,虞亦禾湿着眸子看她离去,定定地看了几息才垂下眼帘。
卫景珩瞧见了她的目光,也看出了她眼睛里的怨怒,可他什么都没说,只轻声嘱咐:
“平安已经去请了太医,你带着孩子回灵和殿便好好瞧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现在并不得空,晚上再去看你。”
“多谢陛下。”
见她神色依旧郁郁,卫景珩又瞧着她看了一会儿。
帝王的目光叫人很难忽视,虞亦禾提起了精神,抬首看向了他,见他直直地盯着她,不禁轻声道:“陛下?怎么了?”
她的眼眸经过泪水的洗礼变得十分清澈,泛红的眼角也叫人十分怜惜,就是这样的好机会,她却一点也不会把握。
如今不该借此博人怜惜之时再弄些好处么?可他特意等了这么些时刻也不曾听到她开口。
笨笨的如何在这到处是人精的宫里活下去?卫景珩竟有些替她着急。
可这实在是为难了虞亦禾,她自小从未被家人偏爱过,能得到姐姐妹妹剩下的已是不错,又怎敢主动向人讨要东西?
这是属于被娇宠之人才有的自信。而她没有这份自信,便也没有这份自觉。
又等了两息,卫景珩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对李福海道:“此番虞美人受了委屈惊吓,你等会儿去库房里拿些东西,待会儿送到灵和殿。”
虞亦禾一怔,她不曾想陛下竟然会这样爱护自己,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涌向了呼喊已久的心底。
“多谢陛下……”
她愣怔地看向卫景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四个字太敷衍了些。
可帝王只在乎在她唇角重新绽放的笑,他眉目稍松,又在目光触及到那红痕时皱了起来。
“你应得的,快回去吧,脸上的伤要是留下瘢痕可不好。”
虞亦禾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伤,唇角的笑霎时间淡了,连忙福身行礼告退:“陛下政务要忙,嫔妾就不打扰了……”
到了末尾又抬首望了帝王一眼,抿了抿红唇补了一句:“嫔妾在灵和殿等着陛下。”
未等帝王回复,她便飞快地转身走了,步伐比从前要快了一倍,扶娥,清霜等人跟在后面都不得不加快了步伐。
只留陛下一行人呆在原地,半晌,卫景珩兀地笑出声,转首对李福海明知故问:“朕记得,灵和殿和紫宸宫可以共行一段路吧?
大总管忽然觉得嘴里有点腻味,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回陛下,是这样的,回灵和殿必经过紫宸宫旁。”
虞亦禾忍着羞赧埋头径直往前走,拐过一处宫墙这才慢了下来,等扶娥等人跟上来,她还未来得及说话。
扶娥便极其疑惑道:“美人,陛下也要回紫宸宫,咱们为何不和陛下一起?”
虞亦禾这才想起来她来时是经过紫宸宫的,猛地涨红了脸,嗫嚅了半天忍不住瞪了扶娥一眼。
“我,我忘了。”
她这一嗔,可谓是娇艳欲滴,连脸上的红痕都为她增添了一丝妩媚,扶娥都看愣了一刻,只叹这副美景没被帝王瞧见。
她当然知道主子是不好意思,但也未免觉得可惜,在这宫中能和陛下并行也算有几分脸面,有些低位嫔御只有请安时才能瞧见帝王一面呢。
不过既然已经到这里便罢了,扶娥扯起唇角想笑却被伤口拉的神情一滞,就见主子眼神猛然一变,三步作两步拉住了她的手。
“扶娥,是我连累了你……”
扶娥勉强扯起笑,“这是奴婢应该的,主子不必挂心。”
可虞亦禾哪里肯听呢?“走,快回去,我叫太医给你看看。”
“奴婢……”
无论扶娥怎么拒绝,虞亦禾都坚持要太医给她看,她怎么让帮助她的人再寒心?
另一边寿康宫中太后正听着外面的禀报,听罢,太后笑着对身边的老嬷嬷说:“你瞧,刚刚还嘴硬,这不还是出去为人家做主了?”
老嬷嬷也不禁垂首一笑:“还是娘娘了解陛下,不过也是那纯贵嫔太过嚣张跋扈,怎敢在寿康宫外就掌掴美人呢?”
听她提起纯贵嫔,太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抬手吩咐身边的宫女道:
“去传哀家口谕,让纯贵嫔把抄写的经书奉给哀家,哀家要烧给佛祖。”
不过是个贵嫔就敢这般嚣张,性子是需要磨一磨了。
虞美人被纯贵嫔掌掴之事随着嫔御们回归各自宫殿彻底在阖宫中传遍,嘲笑者有之,怜惜者有之,愤怒者亦有之。
奚昭仪顿住了给惠安擦手的动作,须臾才道:“若是本宫慢些走就好了,惠安说内急,本宫才……”
身边的大宫女安慰道:“娘娘也不必愧疚担忧,陛下已经替美人做主了,罚了纯贵嫔喝上一个月的苦汁子呢,而且还要抄写经书,按话里的意思,这个月怕是轮不到她侍寝了。”
听这话,奚昭仪脸上才浮现了一丝笑意,她也被纯贵嫔刺过几次,虽她不甚在意,但也乐的看她倒霉。
“只是……她最多安分半个月必定要找机会出来的。”
“她不出门,难道本宫就不能去英华宫了吗?”
与此同时,中萃宫中响起这么一句话。
虞昭媛当然也得知此事了,当即从矮塌上站起来,冷嗤一声。
阖宫都知她和虞美人是亲姊妹,打她的姐姐和打她的脸有什么区别?
惠贞郡主欺负她的外甥女没有说法是因为她背靠中宫,纯贵嫔又是有甚么依仗?
世家出身又如何?现在谁不晓得这几朝帝王都在打压世家,朝中四品以上高官皆为寒门新秀?要像前朝那样摆世家女的谱可是不能了。
而且宫中新妃不少出自民间,家世越高越得帝王忌惮。她这般嚣张得瑟,也不怕招来祸患。
“茴香去捡些清凉的瓜果拿着,本宫要去帮纯贵嫔消消火气。”
“啊?就这些吗?”
虞亦芙睨了她一眼,茴香立刻噤声。
她转头对着镜子抚了抚发髻上的五尾凤钗,又抹了些唇脂在嘴上,愈发地艳丽无双,等茴香备好瓜果,她便带着宫人风风火火地闯入了英华宫。
纯贵嫔正在宫殿里破口大骂:“你看她那狐媚的样子,那么多人看着呢,她就钻陛下怀里了!”
“真是好不要脸!”
宫人来不及禀报,虞昭媛自然也就听到了这番骂自己姐姐的话。当即冷笑一声,直接走进殿内。
“纯贵嫔火气果然大。”
纯贵嫔一惊,看到来人是虞昭媛后,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还真找她麻烦来了?
“虞昭媛有何贵干?陛下已经降下责罚,昭媛还要动用私刑么?”
“瞧贵嫔说的,本宫是来给贵嫔送消火之物的。”虞昭媛示意身后的宫女将果盘放在桌上。
纯贵嫔看到那盘子寻常的瓜果,脸色变了又变,终是忍不住道:“就这西瓜等物,哪个宫里没有?何须你送来?”
“瓜果只是寻常之物,确实也不必本宫眼巴巴地亲自送来。”
虞昭媛轻轻勾了一下嘴角,瞧了一眼她头上的三尾凤钗,才对上纯贵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因为,旁的好东西你不配!”
说完,虞昭媛便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纯贵嫔在原地气得身子发抖。
等虞昭媛踏出英华宫,就听到里头宫女高声喊着“请太医!”“娘娘晕倒了!”
她眉头一皱,嫌恶道:“又装呢,整天整那弱不经风的纯良样,谁不知道她内里是黑心肝,真当本宫不知道她宫里那个宝林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吗?”
旁边的茴香茯苓立马左顾右盼,紧张道:“娘娘,您可别在外面浑说……”
虞昭媛这才勉强闭嘴,眉头一松想起了虞亦禾来。
她对这位姐姐的观感素来复杂,心中既有姐妹之情,愧疚之意,又对她获陛下宠幸之事心生妒意,以至于她虽愿意为她出头,却不大愿意去她住处探望。
不过几息之后,她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先回去备礼,等会去姐姐那里。”
……
虞亦禾这边带着扶娥回宫,太医早就等着了,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看到了虞亦禾脸上的红痕后,他顿时松了气,甚至泄了气。
他要是迟来两刻钟怕是都看不到痕迹了。
其实并不是纯贵嫔当时手下留情,只是她坐在肩舆上离虞亦禾有些距离,这才叫她那一巴掌只在她脸上留下了红痕,要是近些也必定是有巴掌印的。
秦太医主动迎了上去,要是美人脸上留下痕迹,他也是要被治罪的,谁知美人竟把身后的人先推到他面前。
“太医,您先帮扶娥看一下吧。”
秦太医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扶娥,她脸上的伤势确实要重一点,不过一眼便知是皮外伤,便也不急着治疗她,便回绝道:
“美人为尊,还是要先紧着美人,姑姑伤势不重,等会儿也无妨。”
扶娥也连声道:“美人先看,奴婢无妨,按规矩来吧,不然太医也为难。”
秦太医感激地看了一眼扶娥,他确实为难。
虞亦禾这才反应过来,叫太医为自己查看,“有劳太医了。”
“请让微臣靠近看诊。”
虞亦禾此时方留意到,此太医年岁不大,约摸三十上下,还需注重男女之防,便轻轻颔首道:“无碍,请。”
秦太医目不斜视地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才道:“娘娘并无大碍,微臣开些药膏抹上几日便可。”
虞亦禾点了点头,她其实也觉得脸上不大疼了,连忙叫他帮扶娥看诊。
秦太医为扶娥诊断后,表示她的伤也不重,同样的药膏抹上一旬便好了。虞亦禾听闻,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人的脸面总是重要的。
虞亦禾的药膏是清雪净了手来抹的,即使这样清凉中也有些刺痛,这样想着她又担心扶娥,“太医可有什么减轻疼痛的办法?扶娥姑姑的脸恐怕要痛的多。”
秦太医思忖了片刻,看了一眼扶娥道:“微臣这里有一套按摩手法,配上药膏揉捏后会加速消肿,若是揉上三日,想来就能消得差不多了,也不耽误扶娥姑姑当差,就是……痛了些。”
他们这些给皇家当差的,就是伤了也得上工,她这种伤在脸上的,若是消失在主子面前十天半个月,怕是就叫人顶替了位置。
未等虞亦禾回答,扶娥肿着脸立马道:“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她这么替主子出头不就是为了在主子面前站稳脚跟吗?岂能因为这点伤势耽误?豺狼在侧,她哪敢放松?
谁知竟因为这按摩手法才有了后来的缘分……
扶娥愿意,虞亦禾也不便阻止。
“冒犯了。”
秦太医净手后抹上药膏在扶娥脸上揉摁,扶娥如何痛楚不必多说,但她硬生生忍着,直到按摩结束。
“劳烦太医明日再来为扶娥看诊?”
虞亦禾示意清雪递上一个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价值不菲。秦太医摆手不敢收下,旁边的还有陛下身边的平安瞧着,他哪里敢收?再三拒绝后,虞亦禾这才作罢。
秦太医当即拿着箱子回了太医院,平安见状也告辞回去复命,见外人都走了,虞亦禾立刻叫人把门关上,叫红俏在外面守着,只留陪她请安的几个人。
宁宁早就在看到陛下来后就安静了下来,回来也一直安安分分地坐在一边看郎中为娘治疗,此时得空了忙扑到自己娘亲的腿上抱着不动,一言不发。
虞亦禾摸着她的头安抚,知道孩子有点被吓到了,但今儿哄孩子还要放一放,她看向了扶娥。
红肿的脸庞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红着眼对扶娥道:“今日你为我出头,我记在心中……这是给你的补偿,你且歇上三日再来跟前当差。”
虞亦禾掏出一个掐丝金镯子放在了扶娥的手中,这是她自家带来的东西,扶娥可自由穿戴使用。
扶娥肿着脸看那手中沉甸甸的镯子连忙往回给,“美人,这太贵重了,使不得……”
“给你的,你就拿着,这是你作为掌事姑姑的体面。”
扶娥对上主子定定望着自己的双眼,哪还有以往的温柔,黑漆漆的叫人心下一惊,却也叫她欢喜,柔弱善良的主子可能不会欺负奴婢,但也可能护不住奴婢。
在这宫里,终究是要心狠起来,才能保护自己和他人。
“……奴婢谢主子赏赐。”
扶娥接下镯子的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虞亦禾却并未就此结束,在收回手的那一刻,她低声又恨声道:“若有机会,我定会数倍奉还!”
听到这一句话的几人无一不心惊,尤其是陪伴她最久的清霜难过的要哭出来,可她又牢牢地捂住了嘴,不叫自己打搅她。
虞亦禾注意到清霜的情绪,却未特意宽慰。她注视着眼前几人,沉声道:“今日之事,多谢诸位,尤其是清雪,实在机敏。”
清雪是跟在最后面的,她眼见情况不对,当即偷偷跑去寿康宫告诉了帝王和太后,不然卫景珩也不会来的这么快。
清雪羞涩地低下头,轻声说道:“美人您过奖了,是宁宁小姐挥动手中的金玲,才将奴婢从慌乱中惊醒,这才想起了陛下和太后。”
虞亦禾心里却清楚,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她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为了自己冒如此大的风险,挺身闯到陛下和太后面前,稍有差池可是会掉脑袋的!
“这是给你的,收下吧,莫要推辞。”
比扶娥稍细一点的金镯子递到了清雪的手中,清雪没有推辞,她知道收了镯子才能进入主子的心腹行列。
虞亦禾深知在这深宫之中,仅凭一己之力难以生存,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所以她绝不会亏待这些帮助过她的人。
“你们只要尽心对待我,我必不会亏待与你们。”
扶娥和清雪对视一眼,皆未说话,跪在地上行大礼,用行动回答了虞亦禾。
“自此,我们将同舟共济。”虞亦禾扶起两人,“在这后宫中,我们必须相互扶持,但若有人背叛……”
她眼神锐利地扫过屋内几人,“我也绝不手软。”
两人纷纷低头,表示忠心。
虞亦禾微微点头,“扶娥,清雪,你们下去休息吧。清霜,你留下伺候。”
待其他人离开后,虞亦禾先把宁宁放在椅子上,才站到清霜对面握住清霜的手,态度哪还有之前的严厉?
温柔地替她擦眼泪,哄道:“清霜,别哭了,在我心里你永远第一等重要。”
这几日,她用扶娥和清雪比较多,她有些担心清霜乱想。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又陪她度过各种艰难日子的清霜,她也不舍得清霜胡思乱想。
结果这丫头哭着又笑了,竟忍不住给了她一拳,“小姐,我是那样的人?我晓得扶娥和清雪比我厉害多了,我不会嫉妒她们的……”
见她笑出来,虞亦禾才放心了,正色道:”清霜,我知晓你心疼我,但是人总要成长的。”
清霜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成长总伴随着痛苦……最后她只能含泪点头,“小姐,我知道了,我会跟扶娥清雪学习的,我要跟着您一辈子。”
……
却说扶娥清雪开门出去,不可避免地与红俏对上。扶娥便嘱咐了几句:“红俏,美人命我二人去休息,你多注意着些……”
“好的。”
红俏表面应下,心中却不平至极。扶娥是掌事姑姑,她不好说些什么,可清雪都是同她一样新来的,凭什么也得了赏赐?
要是把她也带去请安,她做什么能比清雪差了?
没等红俏再想些甚么,就瞧见从正殿那边拐过来一行人,定睛一看,忙道:“美人,昭媛娘娘来了。”
屋内的虞亦禾一愣,几息后才将宁宁交与清霜抱下去。将虞昭媛迎进了屋里,两人刚坐定,茴香便把一瓶药膏奉上,“美人,这是属国进贡的玉肤膏,对养肤祛疤极其有效。”
虞亦禾不禁接过了瓶子,这药膏她听说过,以前魏家千金意外烫伤了脸,老夫人便去宫中向皇后求了这药膏,果真奇效,反正后来她是没在那前姑姑的脸上瞧见什么伤痕。
可是这等良药用在她脸上便是大材小用,如此心绪便更加复杂。
这还是那道圣旨下了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虞亦禾之前是被母亲和妹妹的行为伤透了心,是以生了反抗之心,可她们之间确实也并非全然没有感情,就像现在,这满后宫能真心为她送来这种上好药膏的也唯有虞亦芙一人。
爱怨交杂,莫过于此。
虞亦禾抬手把瓶子推了过去,“我用不到这些……”
虞亦芙瞥了一眼虞亦禾脸上淡淡的红痕,抿唇道:“既然拿来了……姐姐就收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到底是不一样了,在绮清园中,两姐妹虽然生疏,哪怕是客套,但也能坐在一起聊上些许。
而现在两姐妹之间淡淡的疏离殿内谁都瞧得出来,以至于说完这么一句竟沉默了许久。
最终虞亦芙侧首低声道了一句,“姐姐,我还不大习惯。只说一句,我们是亲姊妹,若是遇到麻烦,尽可来找我。”
说罢,她便起身离去,连一杯热茶都不留下喝。
虞亦禾送她到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垂首呢喃了一句:亲姊妹吗?
送走了虞亦芙,虞亦禾这才有时间哄哄宁宁,她看着乖巧的宁宁一度落泪,搂在怀中好一会儿才慢慢把今天的事讲给她听。
虞亦禾从来都是这样的,遇到这种事,她不会糊弄孩子,即使孩子不大听得懂她也会仔细说明,宁宁就这么靠在她怀里听着,最后得出了结论。
“纯贵嫔是坏人,扶娥清霜是好人……还有陛下,我看到陛下抱着娘亲啦。”
在小孩子的心里怀抱就是最安稳的地方,所以抱着娘亲的陛下就是在保护娘亲。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虞亦禾面色一热,想到了卫景珩护着她的样子,不怪那么多人把春心牵系在他身上。
任世人再言帝王薄情寡义,朝秦暮楚,喜新厌旧,被这样颜如冠玉且掌控无上权势的帝王偏爱两日也难再抵抗。
连她这样嫁过人的,知晓几分男子劣根的妇人也忍不住生了好感,可见何等的可怕,只是虞亦禾也很清楚,帝王对她这样并非是爱极了她,恐怕也只是有些好感和觉得新鲜罢了。
新鲜感是会消失的,好感也如浮云般飘渺,随着相处的越久,发现了对方身上的好处或者弊端,都会随之增减。
想到这些,她脸上那些热意也淡了些,但这些倒没必要和一个幼儿说,她低头教导着女儿。
“是的,陛下保护了娘亲,你的吃穿住行都是他给的呢,你要记得他的好,长大了,也要孝敬他。”
宁宁张了张小嘴巴,“所以,这么大的房子都是陛下家的吗?”
虞亦禾没想到她只想到了这个,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小大人般郑重道:“宁宁长大一定会孝顺陛下的。”
妇人柔和的声音,幼儿童稚的言语全部落在了止步于窗外的人耳中,帝王停在原地看着窗扉,似乎要透过窗扉看到什么人。
须臾后帝王轻声道:“原来这些理所应当的东西竟也有人记得感恩?”
曾经那些因为几批布料,几两茶叶,金银珠钗分配不均就埋怨他的人呢?她们可知晓这些道理?
李福海听到那些话也十分动容,但他不敢答,也不能答。
心里头也在反省自己,前头因为陛下没有答应给平安提一提品级,他也心里生了些怨气,现在一看,他也是混帐了,若是没有听到这段对话,长此以往,他和陛下之间必生嫌隙。
他也不禁感激了虞亦禾几分,自愧自己不如妇人孩童。
两人站立了好一会儿,在门外生闷气的红俏都没发现,还是去尚食局提饭菜的小太监回来才发现陛下站在了娘娘的窗前。
“奴才给陛下请安……”
“免礼,先把饭菜提进去吧。”
卫景珩虚虚空掌,制止了提着食盒不方便行礼的小太监,随即信步走上了台阶,在红俏慌忙开门中踏入了殿内。
留在门外的李福海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开小差的小宫女,他可是瞧见她蹲在地上歇了好久呢。
红俏吓得打哆嗦,但她又不敢反驳,只好又怨起了虞亦禾,都怪她让清雪回去休息,只让自己一个人守门。
实在了错赖别人,红俏没发现动静,一来是帝王自小习武,脚步轻省,至于李福海,这当太监的自然是习得轻手轻脚的本领,又没带其余人,自然动静小。
虞亦禾听到外头的动静便带着宁宁出去迎接,她也回想了适才自己说的话,发现并无不敬之言,便也没有慌张。
”陛下不是说晚间再来吗?”
她轻轻福身,宁宁也跟着她一起,动作愈发地熟练。
这次卫景珩没有扶她,而是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母子二人,而后慢慢地勾起唇角,走到她身边弯腰抱起了宁宁,又拉过她的手往榻边走去。
“念你伤势,便来看看,看样子好多了?”
他坐下后顺势就把宁宁放在了腿上,动作极其自然,看得虞亦禾有些愣怔。
“好多了,太医说最多三日便会消下去……陛下,孩子重,要不还是我来吧?”
帝王又抬起头盯着她被划伤的右脸好生看了几息才颔首作罢,回答起她的话:“这点重量算什么?朕十岁练武身上吊得沙袋都比宁宁重。”
卫景珩低头看了看正仰头看着他的小女孩,在她鼻子上碰了碰,“怎么?才半个多时辰不见,你就忘记朕了?”
宁宁摇了摇头,“没有呢,我记得陛下,陛下好厉害。”
小孩子的话童稚嫩却格外叫人信几分,卫景珩不由得又摸了摸她的头,眉目疏朗了几分。
他难得说起自己幼时的事,虞亦禾瞥了一眼进来摆膳的小太监,一时有些为难,但嘴上还得顺着说:“当皇子原来这般辛苦,果然天家富贵不是白享的。”
卫景珩听到这话轻哂一笑,也不是所有皇子都这般刻苦的,比如怀仁太子,宗室诸兄弟潜心修学、刻苦练武之时,他只需在旁观战,谁让他是皇后嫡子的身份,又有体弱之名呢?
倒是收起通房宫女这块兄弟间无人能及……
不过他不好再提逝世之人的错处,只道:“享着民脂民膏,总要担起做皇子的责任才是,锻炼好身体才能康健,才能多主持政务,寻访民间,做些实事,挺着羸弱的身子是会被人蒙蔽的。”
而虞亦禾已经忘记了她刚刚为难什么了,心中只存着这句话,这竟是身居高位,不受苦楚的帝王说出的话?若不是她在外过了三年的苦日子,她也不曾知道这人间疾苦呢。
她重新观察起了面前的帝王,看着他沉静的模样,她竟觉得这不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而是真心实意的,不由得发问:“陛下,这些话是您从书中得来的吗?”
这说的实在委婉,就差直说怀疑他照本宣科了,卫景珩转过头看她,看到她那好奇的眼眸,便把斥责她的话咽进肚子里,道了一件几乎不与旁人提的事。
“七八岁的时候,先皇后久病不愈,钦天监来宫里批命,朕便被养在行宫两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覆盖了多少内宫争斗,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揭过去,可虞亦禾仿佛穿过时光看到了那个被强行与母亲分别的小男孩,无助,脆弱……
卫景珩轻易地察觉了虞亦禾的所思所想,他伸出手抬高了她的下颌,也露出了她泛红的眼角。
帝王的心一顿,她竟这样心疼他吗?
卫景珩难得生出了解释的心思,“朕那会一开始确实很伤心无助,却也在那段时间获得了旁人没有的东西。”
他见了真正的人间,便也无人再能蒙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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