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9月17日,即“逃跑将军”叶志超放弃平壤的第三天,日本联合舰队在鸭绿江口附近的黄海海面挑起一场激烈的海战。
如果追根溯源,黄海海战的爆发与叶志超还有点关系。
9月7日,眼看日军逼近平壤,叶志超以朝鲜安州兵力不足、平壤后路空虚为由,一连向李鸿章拍去两封求援电报。
李鸿章收到电报,也担心安州一旦失守,驻守平壤清军的后路就断了。
于是在9月8日,李鸿章便向金州守将刘盛休下令,命其在五天之内完成战备动员,率四千淮军铭字营分乘五艘运输舰,驰援安州。
为了确保运兵顺利,李鸿章又给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下令,让其在六天后,带领北洋舰队主力为刘盛休部护航。
9月15日,遵照李鸿章的电令,丁汝昌率北洋舰队定远、镇远、来远、经远、致远、济远等十二艘主力舰;
以及镇南、镇中两艘炮艇;福龙、左一、右二、右三,四艘鱼雷艇。共计十八艘舰艇,抵达大连湾。
15日夜,军士及辎重完成登船。
丁汝昌不敢耽搁,连夜下令起航,指挥北洋水师及新裕、图南等五艘运兵船,前往大东沟。
16日午间,舰队顺利抵大东沟港口。
随后,趁着海水涨潮,丁汝昌令两艘炮艇和两艘鱼雷艇,护送运兵船驶入大东沟,并在早已集结的数百艘民船的帮助下,将四千铭字营以及辎重陆续卸驳上岸。
卸驳作业期间,为了确保安全。丁汝昌又将平远、广丙和另外两艘鱼雷艇,安排到大东沟的入海口,负责港口近海海域的护卫警戒。
至于剩下的十艘主力战舰,则安排在大东沟外,西南方向十海里处的深水海域,以双列纵队的队形停泊,负责港口之外的警戒工作。
9月17日上午10点,见运兵船卸驳完毕,丁汝昌下令启程返航,准备返回旅顺休整。
可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北洋舰队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去的路上却遭遇了日军舰队。
对于北洋舰队的这次任务,日本方面其实早就掌握了情报。
至于你问北洋舰队的行动,为什么日军能了如指掌,那就得怪盛宣怀了。
甲午战争期间,日本安插在清朝的情报人员,通过盛宣怀主管的电报局,源源不断地向国内传递情报。而盛宣怀对此毫不知情。
并且最让人无语的是,李鸿章当时知道日本派了大量间谍在中国搜集情报,他也组建了一个锄奸机构。
但李鸿章委任的锄奸负责人,恰恰就是盛宣怀。
这还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盛宣怀在外面大张旗鼓的锄奸,结果奸细就在他的身边。
9月15日,丁汝昌这边刚给李鸿章回电,报告北洋舰队将前往大东沟,日本那边马上就得到了情报。
9月16日早上,联合舰队司令伊东祐亨亲自率领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等十艘主力战舰,以及赤城、西京丸两艘弱舰,前往黄海大东沟海域。
行动之前,由于日本军令部已经下达了战斗指令,要求联合舰队聚歼北洋舰队于黄海。
所以当两支舰队碰上后,黄海海战也就此爆发。
9月17日11点30分,镇远舰拉响警报:前方发现日军舰队!
丁汝昌和定远舰管带刘步蟾以及北洋水师总查汉纳根(德国人)立刻登舰查看。
当时,北洋舰队仍是双纵列阵型。
三人在观察军情后,看到日军舰只数量多于北洋舰队,认为如果继续以双阵列阵迎战联合舰队,肯定要吃亏。
于是,丁汝昌便立即命令北洋舰队变阵,排成夹缝雁行阵。
也就是把原本的双列纵队,变成一个宽度约五千米的横队。
北洋水师变阵
之所以这样列阵,是因为北洋舰队存在航速慢,火炮射速慢的问题。
丁汝昌认为,换成夹缝雁行阵后,北洋水师各舰可以扬长避短,利用各舰舰艏方向火力比较强,且每艘军舰都装有撞角的优势,与日军进行乱战,力图乱中取胜。
不过,由于纵队变横队,这必然要求处于纵队尾端的济远、广甲、超勇、扬威四舰作斜线运动。
而当时又是遭遇战,根本不可能给这四舰留下充足的运动时间。
所以等到战斗打响后,北洋舰队的阵型就不是丁汝昌设想的横队阵型,而是以“人”字形迎战联合舰队。
实际交战阵型
12点18分,当北洋舰队正在变阵时,伊东祐亨下达战斗命令,日军随即摆出作战阵型。
日军的阵型为单纵阵,第一游击队的四艘军舰位于阵列的前方,本队的六舰紧随其后。
西京丸和赤城在本队的侧翼,先后相随。
12点50分,双方舰队相距5300米,这正是定远和镇远主炮的最佳射程。
于是,作为北洋旗舰的定远舰,首先向日军开炮。
不过,这一炮并没有命中。
十秒钟后,镇远舰主炮也向日军开火。
随后,北洋舰队其余各舰也相继开炮。
12点53分,当双方距离缩小到3500米时,日军旗舰松岛舰对北洋舰队开炮。
紧接着,北洋舰队和联合舰队的所有战舰,均是大小各炮连环轰发,向对方进行猛烈炮击。
在首轮的炮击中,松岛舰的一门舰炮被北洋舰队的炮弹命中。
巨大的爆炸力,直接将这门火炮炸毁,导致五名炮手被炸死。
估计是日军本队害怕吨位巨大、皮糙肉厚的定远、镇远二舰,不敢硬碰硬。
所以当双方渐渐靠近后,日军本队的六艘舰船便向左急转舵,驶往北洋舰队的右前方。
日军第一游击队也第一时间向左急转舵,打算与本队前后夹击北洋舰队。
日军急转向
见日舰突然转向,北洋舰队也集体向右转,各舰皆以舰首指向日舰,继续对日舰进行猛烈炮击。
第二轮炮击过后,日军本队被北洋舰队从中间截为两段。
趁着这个机遇,北洋各舰继续猛击。日军本队的比睿舰遭到定远、镇远、广甲、济远四舰的围殴,被打得舰身起火,退出战场。
就在比睿被北洋舰队痛击的同时,位于日军本队侧翼的赤城舰,也遭到了北洋各舰围攻,其舰长坂元八郎太被当场炸死。
不久,赤城舰又被来远击中一炮,舰上大部分军官被炮弹炸死,刚刚就任临时代理舰长的佐藤铁太郎亦被打伤。
赤城的排水量只有600多吨,被北洋舰队这么一通狂轰,自然就坚持不下去了,只得与比睿一起退出战场。
从12点50到14点30分,日军有两艘主力舰在海战中被重创,丧失了战斗力。
但是,北洋舰队的损失也不小。
炮战伊始,定远舰中弹,这导致当时正在飞桥上督战的丁汝昌跌落,摔成重伤。
虽然丁汝昌后来坚决不肯下舱躲避,只是简单包扎之后,继续坐在甲板上督战。
但由于定远悬挂的帅旗前桅杆被炸断,信号索具也被摧毁,导致信旗无法发出。
故而北洋舰队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混乱状态。
而当北洋舰队陷入混乱时,位于舰队右翼的超勇、扬威二舰,就被日军第一游击队盯上了。
在这场四对二的较量中,超勇、扬威二舰官兵拼死奋战,不仅击中了吉野、高千穗、秋津洲三舰,还打穿了速浪舰的舰体。
但由于超勇、扬威都是十多年高舰龄的老船(最早入列的战舰),硬件落后,抗打击能力弱。
因而在奋战近两小时后,超勇被击沉,扬威则被迫退出战场,搁浅在了附近海域。
就在超勇、扬威退出战场时,负责大东沟港口近海海域警戒任务的平远、广丙以及两艘炮舰和四艘鱼雷艇,不顾自身实力弱小,纷纷赶来增援。
平远参战后,先向松岛舰进逼,一炮击中了松岛的中央水雷室。后又与严岛对射,击中严岛两炮。
广丙进入战场后,也将目标锁定为松岛。
在平远与松岛互射时,广丙一度突击到距离松岛仅数百米处,准备发射鱼雷。
但奈何平远、广丙与松岛、严岛的吨位差距实在太大。
松岛、严岛的排水量都超过4200吨,而平远、广丙加起来也才3100吨。
故而这场二对二的较量,平远、广丙完败。
在松岛舷侧速射炮的一顿密集炮火下,平远的主炮被摧毁,无法再战,只得退出战场。
广丙见平远撤退,自知实力悬殊,也被迫撤出了战场。
正当平远、广丙与松岛对战时,位于日军本队左侧的西京丸舰被定远、镇远锁定。
西京丸的吨位与7000吨级别的定远、镇远差距甚大,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在定远、镇远主炮的狂轰下,西京丸被打得逃离战场。
14点55分,见西京丸要逃跑,北洋舰队的福龙号鱼雷艇拼命追击。
当时,日本海军军令部长的桦山资纪中将,就在西京丸号上观战。
见福龙号鱼雷艇找自己玩命,桦山资纪也急了,他下令调转船头,用舰身上临时加装的冲角去冲撞只有一百多吨的福龙号。
按常理,遇到这种情况,福龙号肯定是扭头就跑。
但福龙号官兵死战不退,迎头而上,在抵近到西京丸左舷舰仅40米的地方,发射了一枚鱼雷。
如果这一枚鱼雷能命中西京丸,当场炸死桦山资纪,这个影响完全不亚于二战期间美军击落山本五十六的座机。
不过很可惜,这枚鱼雷在西京丸已经没有可能规避的情况下,竟然鬼使神差地从西京丸的舰体下通过,未能击中。
随后,大难不死的桦山资纪立即下令加足马力撤退,西京丸最终逃离战场。
西京丸退出战场后,此时的大东沟海域,北洋军舰还剩八艘主力舰,联合舰队还有九艘。
从账面上看,双方实力相当。
但实际情况是,由于日军第一游击队在海战期间,凭借速度优势,绕到了北洋舰队的侧翼,与主队形成对北洋舰队的夹击之势。
而前面也说了,北洋各舰的优势是舰艏主炮,一旦把舰尾露在日军炮口之下,那就危险了。
所以接下来的战斗,北洋舰队陷入苦战,吃了大亏。
先是定远被日军炮弹击中,舰体起火。为了灭火,定远只能暂时停止炮击。
接着是致远舰为了替灭火的定远挡炮弹,遭到日军第一游击队围攻,被打得舰身起火。
见舰身中弹累累,已丧失攻击力。而此时日军的吉野舰又正好出现在正前方。
于是,致远舰管带邓世昌在与全舰官兵商议后,决定开足马力,冲向吉野,与吉野来个同归于尽!
不过,由于日军第一游击队看到吉野危险,疯狂对致远进行轰击,最终将致远炸沉。
邓世昌与致远舰官兵的杀身成仁之举,终究未能成功。
据史载,邓世昌坠海后,随从刘忠跳入海中以救生圈相救,但邓世昌以“阖船俱没,义不独生”为由,拒绝施救。
后来,邓世昌养的宠物犬努力咬着他的头发,试图不让其溺水。
但邓世昌誓与全舰将士同生死,还是毅然用力,将爱犬按入水,然后自己也随之没入波涛之中。牺牲时年仅四十五岁。
致远舰沉落后,日军的打击目标盯上了附近的济远舰。
济远管带方伯谦见情况不妙,下令逃跑,并在逃跑过程中,鬼使神差地撞沉了先前搁浅的扬威舰。
先前炮战时,扬威伤势过重,被迫转到浅水区自救。
在全舰官兵的努力下,军舰伤势稍有好转,正打算返回参战,结果却被高速逃命中的济远撞沉。
坑死扬威后,方伯谦非但没有设法援助,反而下令倒车,径直离去。
见到这一幕,扬威管带林履中悲愤交加,选择沉海自尽。
舰上官兵因为无法逃生,大部分人壮烈牺牲。
事后,方伯谦被清廷下令处死。
近些年,出现了许多为方伯谦翻案的论调。但主流学界对此保持沉默。普遍认为以现有的史料,尚不足以为方伯谦翻案。
《甲午风云》中的方伯谦
济远舰临阵逃跑后,作为其僚舰的广甲舰在管带吴敬荣的带领下,也逃离战场。
但吴敬荣的运气很不好,逃跑期间慌不择路,触礁搁浅在了大连湾三山岛附近。
吴敬荣与方伯谦一样,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见广甲搁浅,他直接弃船逃走,把座舰扔在原地不管了。
甲午战后,吴敬荣被革职。
不过他运气很好,很快就官复原职。民国时期,一路高升,最后以海军中将军衔退役。
9月18日,也就是黄海海战结束一天后,丁汝昌派济远前往三山岛,本打算将搁浅的广甲拖回。
但由于拖不动,加之日军的几艘主力舰又恰好出现。方伯谦害怕挨揍,又直接撒丫子跑了。
济远撤退后,日军连续发炮,将广甲击沉。
致远沉没,济远逃走,广甲搁浅。
至此,原本有八艘主力舰的北洋水师,只剩下了定远、镇远、靖远、来远、经远五舰。
而联合舰队,此时留在战场上的仍然是九艘。
分别是本队的松岛、严岛、桥立、扶桑、千代田。以及第一游击队的吉野、高千穗、秋津洲和浪速。
15点30分,日军本队的五艘主力舰死死缠住定远和镇远。
第一游击队的四艘主力舰则全力进攻靖远、来远、经远。
在与日军互射的过程中,靖远、来远分别挨了100多炮和200多炮,情况非常不妙。
为了避免被日军击沉,靖远管代叶祖珪向来远发出“西驶”信号。
来远遂先行西驶,靖远紧随其后,两舰一前一后,冲出日军第一游击队的包围,行驶至大鹿岛附近灭火、修补漏洞。
见靖远、来远突围,吉野等四艘日舰在后面紧追。
关键时刻,叶祖珪和来远管带邱宝仁沉着冷静,指挥靖远、来远背靠浅滩,以有利地势,一面用舰首重炮对敌舰进行炮击,一面抓紧灭火、修补。
吉野等日舰被重炮打得不敢靠近,只好转头围攻仍在战场中的经远舰。
面对日军的围攻,经远管带林永升率领全舰将士以一敌四,毫无畏惧,奋勇搏敌,与日军纠缠了很久。
可是,双拳终究难敌四手。
在四艘日舰近距离的炮火打击下,林永升中弹牺牲,经远舰也于16点40分被日军炮弹击沉。全舰除16人获救外,其余全部壮烈殉国。
经远舰
在日军第一游击队取得击沉一艘,逼退两艘的重大胜利的同时,日军本队吃了大亏。
从数量上,日军本队有五艘战舰,面对五对二的巨大劣势,定远和镇远应该要吃亏。
然而,由于定远和镇远都是皮糙肉厚的铁甲舰,拥有数量优势的日军本队,反而首先被打崩了。
15点30分左右,镇远的两发305mm实心弹击中松岛舰的右舷下甲板,引起了堆积在甲板上的弹药爆炸。
刹那之间,松岛舰上近百人被炸死炸伤,舰体燃起熊熊烈火。
见松岛有沉没的危险,伊东祐亨只得停止炮击,指挥舰上还能动弹的官兵先灭火。
16点10分,松岛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但由于舰上的设施完全被摧毁,已经丧失了身为旗舰的指挥和战斗能力。
于是,伊东祐亨只好命令本队的其他四舰“随意运动”,松岛则先行撤退。
17点左右,靖远、来远军经临时修理后,恢复战斗力,返回参战。
在归队过程中,叶祖珪见定远桅楼被毁,无从指挥,遂在靖远舰上升起帅旗,主动代替定远升旗集队。
随后不久,见靖远升起帅旗,在附近海域休整的来远、平远、广丙诸舰,以及两艘炮艇和四艘鱼雷艇纷纷聚集到靖远周围,一起向定远、镇远方向驶去。
伊东祐亨见海战打了近五个小时,北洋舰队竟然还能重组阵型,心里大呼不妙。
于是在17点30分左右,伊东祐亨只得下达“停止战斗”的信号。不等第一游击队驶来会合,便先率本队向南逃跑。
看到日军有逃跑的倾向,北洋舰队的定远、镇远、靖远等舰转守为攻,追击日舰。
但由于日舰航速快,追不上,北洋舰队遂停止了追击。
19点15分,伊东祐亨没见到北洋舰队,又看到第一游击队顺利回来,便下令将旗舰从松岛移往桥立舰,并命重伤的松岛立即返回日本吴港进行修理。
至此,历时近五个小时黄海海战,就这么结束了。
纵观黄海海战,北洋舰队损失较大,沉了五艘主力舰。但由于舰队主力定远、镇远犹在,其余各舰经修缮后,仍可再战。
而日军的损失虽然比北洋舰队轻,但也被重创了五艘主力舰,损失相当严重。日军也需要休整,短时间内肯定无法再战。
所以,黄海海战的结局,北洋水师并非是一败涂地,不可收拾。日军也并非完胜。
日军战前制定的计划,是歼灭北洋舰队,夺取制海权。
很显然,黄海海战的战果并没有达到日军的预期目的。
然而黄海海战之后,李鸿章的消极心态,再次影响了战争走势。
当时的李鸿章,担心再打一次海战,自己的老本就要赔光光了。
所以没过多久,李鸿章便对丁汝昌下令,率北洋舰队残存的战舰退入威海卫,没有我的指示,不许再出战。
这个消极命令,直接导致黄海的制海权,自此落入日本海军之手。
而失去制海权的结果,就是日军在黄海水域如入无人之境,想打哪就打哪,想在哪里登陆就可以在哪里登陆。
海战暂时打不了了,接下来的重头戏就变成了陆战。
10月24日,驻朝日军在经过一个月的休整后,出动第一军的两个师团,三万余人,向清军的鸭绿江防线发起攻势。
战前,清政府为了保住龙兴之地,从各地抽调三万精锐充实鸭绿江防线。
这三万清军,分属八部。
一是刘盛休率领的四千淮军铭字营;
二是宋庆、马玉昆率领的五千毅军;
三是聂士成指挥的八千余盛军和芦榆防军;
四是聂桂林统带的三千多奉军和靖边军;
五是江自康在营口新募的两千五百仁字虎勇;
六是丰升阿指挥的两千吉字练军;
七是倭恒额统率的一千五百名齐字练军;
八是依克唐阿统率的四千镇边军。
从账面上看,八支参战清军,除了江自康部的战斗力较差,其余都还凑合。
清军的可战之兵与日军相当,这仗有得打。
但众所周知,清政府临时从各地抽调的部队,合作能力很差。
往往是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若是日军专攻一处,包围一部清军。其他方向的清军不仅不会搭救,反而争相逃跑。
所以当鸭绿江防之战打响,日军集中力量猛攻聂士成把守的虎山据点后,除了宋庆派毅军增援外(因为宋庆是总指挥),其余几路清军都是临阵放上三枪,就算是对得起皇上了。然后撒丫子就,生怕被抄了后路。
清军这次溃败,丢失各式大炮70多门,枪四千余支。
这些武器,很多都是新购置的,清军都没来得及用,就被日军缴获了。
甲午战争开打之前,由于日本政府更重视海军,所以日本陆军的装备其实很一般,士气也不高,很多人都不愿意背井离乡,逃兵现象严重。
但是与清军打了几仗后,日军顿时士气大振,军心大增。
甲午战争期间被俘清军
日军第一军攻破鸭绿江防线的同一天。
日军海军趁李鸿章不允许北洋水师出战,大摇大摆的载着两万五千陆军在大连庄河的花园口登陆,从中间位置,将辽东半岛一刀劈开。
此后,日军挥师南下,“金旅之战”爆发。
当时,驻守金州、旅顺的清军只有一万多人。并且派系混杂,指挥不一。
面对汹汹而来的日军,清军各部都是手足无措。拿不出有效的御敌之策。
这种情况下,北洋水师要是再不出动,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于是在10月28日,李鸿章便给丁汝昌发去电报,让丁汝昌“酌带数船,驰往游巡,探明贼踪,以壮陆军声援”。
可是就在北洋水师抵达旅顺后,李鸿章又给丁汝昌发去了一道命令:“如贼水陆来逼,兵船应驶出口,依傍炮台外,互相攻击,使彼运船不得登岸。”
这道命令非常不负责。
李鸿章让丁汝昌率水师“依傍炮台外”击敌,这实际上就是把战舰当作“水炮台”使用,既不能解除旅顺后路的威胁,还导致舰队丧失了机动性。
很明显,李鸿章当时还是想“保船”。但凡陆战不利,他就把北洋水师调回威海。
11月5日,日军对金州发起攻势。
消息传到京城,光绪皇帝大为震惊。辽东半岛隔着渤海就是京津地区,若是金旅失陷,日军便可以在天津登陆了。
第二天,光绪召见大臣后,下旨要求北洋水师在日军登陆之处游弋截击,阻其后路。
日军远道而来,只要切断其后勤线,必然能影响战局。
但这道谕旨下发的太晚了,因为就在11月6日中午,金州失守。
11月7日,金州沦陷的电报传至京城。
但这一天正好是慈禧太后的60岁生日。
为了办这场六旬万寿庆典,慈禧早在一年前就开始捞钱。
京官每人捐献年俸的四分之一,外省督抚各筹措三万两。
就连宦官和宫女们,也都被要求捐款。
一番折腾下来,慈禧总计捞了三百万两白银。
如果再算上户部为办庆典支出的七百万两,庆典的总开销超过了一千万。
这么多钱,如果拿去买军舰,买大炮,可以买很多了。
然而,慈禧无心于战事。
面对前方雪片般飞来的军情急电,慈禧不管不问。一门心思的在颐和园大宴群臣,连续赏戏三天,公事皆延置不办。
高层不作为的同时,前线也是一塌糊涂。
日军攻占金州的第二天,乘势向大连湾发动进攻。
11月13日,见旅顺失守只是时间问题,李鸿章命令北洋水师撤回威海。这种不负责任的操作,导致旅顺陷入一片恐慌中。
11月21日,宋庆率军由摩天岭南援,反攻金州,试图解救旅顺。
可惜当天晚上,在日本联合舰队和日本陆军的夹击下,旅顺宣告失守。
整场金旅之战,清军打死打伤的日军才四百多人,但遗弃的物资依然是海量的。
其中,大炮丢了200多尊,炮弹246万颗,子弹3300万发。
你问旅顺囤积的物资为什么这么多?
因为旅顺是李鸿章耗时十六年,耗资数千万打造的“东亚第一坚垒”。
不管是船坞、炮台,还是军储,都是北洋之首。
李鸿章在此囤积海量物资,本是想拱卫京师。但不想,清军崽卖爷田心不疼,反倒便宜了日军。
清军丢弃的克虏伯大炮
日军攻陷旅顺后,对旅顺全城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中国同胞近两万人遇难。
一名日军士兵在日记中这样写道:“看见中国兵真想把他剁成碎末,看见了旅顺城中人,也想全部杀掉。道路之上尽是死人,行走更加不便。居民皆被杀死,每户大约三至五六人,血流满地,臭气难闻。”
如此暴行,就连万里之外的《纽约世界报》都撰文痛斥,说“日本是披着文明外衣的怪兽,如今它摘掉假面具,露出了野蛮本相。”
然而,慈禧在听说旅顺大屠杀后,却依旧不以为然,并反将矛头指向以光绪为首的主战派。
11月26日,慈禧在仪銮殿召见军机大臣开会。
慈禧当时不想与光绪撕破脸,就指桑骂槐,将支持主战派的珍妃大骂一通,随即又当场宣布启用恭亲王奕訢。
自从甲午开战以来,奕訢就一直主和。
他认为如果有希望获胜,战一下也未尝不可。可是明知无望取胜,还继续战下去,那只会导致亡国。
奕訢的主张与慈禧一拍即合。
当时的清朝统治者,普遍认为日本并没有灭亡中国的意思。
日本只是想打服清政府,捞点白银、地盘和通商利益。
因为只有如此,日本才能回血,并积蓄实力,发动下一轮的侵略。
如果日本直接把清政府打死了,找不到“接盘”的人。日本就亏大了。
朝廷两位大佬都主和,于是一时之间,主和的呼声占了上风,而以光绪为代表的主战派就靠边站了。
实事求是的说,主和派的那点小心思,确实没错。
实际上,甲午战争就是日本早就预谋好的一次“战略投资”。
日本人早就算计好了,揍清政府,但绝对不会揍死,要细水长流。
然而,主和派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日本政府的胃口。
早年西方列强侵华,顶多也就要求清政府赔款两千万两。
而日本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战争,显然不是几千万两银子就能打发的。
11月底,总理衙门通过美国驻北京公使向日本外相陆奥宗光传达求和之意,表示只要能停战、谈判,大清愿意承认朝鲜独立,并向日本赔款。
结果陆奥宗光蛮狠的回复道:清政府未免过于一厢情愿了。日军现在屡战屡胜,朝鲜独立已经是事实,不需要清政府承认。至于赔款,这是当然的。但日本政府还希望清政府割地,如果不同意割地,这事没得商量。
清朝主和派笑脸相迎,结果却被人家扇了一巴掌。
没办法,只能继续打了。一直打到人家不想打了为止。
12月13日,日本第一军第三师团占领海城,打通了辽阳南路通道。
辽东各路清军试图收复海城,没能成功。
12月28日,为了解决指挥不统一的问题。清政府急调两江总督刘坤一率三万陆军北上,并授其以指挥关内外军事的权力,督办辽东军务。
刘坤一抵达前线后,指挥清军连续四次反攻海城。
但清军糟糕的战斗力和稀烂的配合度,让这四次反击都以失败告终。
1895年1月20日,趁清政府将注意力聚焦在辽东战场时,日军第二和第六师团,两万五千人,悄悄在胶东半岛发动登陆战。
这场登陆战,日军没遇到任何抵抗,很轻松便在荣成龙须岛登陆。
1月25日,日军全部登陆后,兵分两路,夹击威海卫和北洋水师所在的刘公岛。
此后八天,清军陆战连战连败。丢失的军火不计其数。
让人无语的是,清军每每溃败,都是将领先逃,士兵反而能战斗到最后。
2月3日,日军攻占威海卫,并将炮台上的炮口调转,瞄准刘公岛的北洋水师。
这时的北洋水师,尚有各种舰艇二十六艘。
但决策层的消极心态,让北洋水师战不能战,退不能退,只能坐着等死。
2月9日,日军利用威海卫的清军炮台,将北洋水师旗舰定远舰重创。
第二天,因进水严重,丁汝昌下令将定远舰炸散。
定远沉没后,刘步蟾实践了生前"苟丧舰,必自裁"的誓言。自杀殉国。时年43岁。
2月12日,日军司令官伊东祐亨向丁汝昌劝降。丁汝昌毅然回绝。当晚吞鸦片自尽,时年59岁。
这里插一句。现在很多人常以丁汝昌吞食鸦片自尽,就说北洋水师都是大烟鬼。
这是不对的。
因为鸦片在当时不仅是毒品,同时也是世界各国军队常用的麻醉止痛药品。
而关于丁汝昌自杀时,所用鸦片的来源,是有明确记载的:是丁汝昌命人从刘公岛的军医院得来的,并非是从烟馆购买而来。
所以,至少丁汝昌肯定不是烟鬼。如果丁汝昌当真吸鸦片成瘾,他身上肯定会有多余鸦片,不需要找军医院拿。
另外,吞生鸦片自尽是非常痛苦的。当事人往往会感到头胀欲裂,五脏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活活折磨而死。
因此所谓的吞鸦片自尽,基本都是熟鸦片泡酒,一饮而尽。这样操作,当事人会陷入昏迷状态,相对不会那么痛苦。
这在《大宅门》电视剧中也有演绎——大烟膏子就酒,小命立时没有。
丁汝昌自杀后,北洋水师中的主和派与日军签署投降协定,将除了康济号炮舰外的舰只、刘公岛炮台以及岛上所有军械物资,悉数交给日军。
2月17日,康济号管带萨镇冰载着丁汝昌等六人的灵柩,极其屈辱得离开了刘公岛。
至此,一度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八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
取得胶东战场的完胜后,日军休整十天,又在辽东发动攻势。
2月28日,总攻击开始。
辽东清军六万人,一战即溃,仅仅十天时间,就被日军赶过了辽河西岸。
清军在溃败期间,再次变身“运输大队”,丢掉了三位数的火炮,四位数的枪支,七位数的炮弹,八位数的子弹。
整场甲午战争,日军总共也就300多门火炮,1个士兵不过200发子弹,总计消耗炮弹34000余发,子弹124万余发。平均一门炮打了一百来发炮弹,一个士兵只放了八发子弹,就取得了战争胜利。
而日军的缴获,则是消耗的几十倍!
进入3月,估计是存货败完了,手上没东西打了。
在慈禧的授意下,李鸿章前往日本马关,与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进行谈判。
3月20日,双方代表见面,正式开启和谈。
谈判期间,日军并未停战,依旧在发动攻势。李鸿章要求先停火,再谈判,遭到伊藤博文拒绝。
3月24日,李鸿章在返回使馆途中被日本好战分子刺伤。
伊藤博文担心把事情闹大,便主动让步,宣布休战,但休战范围限于北方,不包括台湾。因为日军此时已经入侵台湾。
对此,李鸿章由于手上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也只能同意。
网传李鸿章因为挨了这一枪,日本决定从三亿两白银赔款减免至二亿两,减少的一亿两作为抚慰。
电视剧《走向共和》中,甚至还演出了李鸿章对伊藤博文提出再挨两枪,减掉所有赔款的情节。
然而这些并不符合实际情况。
史实是李鸿章在与日方第三轮谈判后,也就是3月24日遇刺。
而日方要求赔款三亿两,是在第四轮谈判期间,也就是4月1日提出来的。
日本之所以会减一亿,主要是因为当时西方列强正打算联手对付日本。
为了尽快结束战争,于是伊藤博文便主动减少一亿两赔款。
至于李鸿章受枪伤换回来的,就是前面说的,日军宣布休战。仅此而已。
4月1日,伊藤博文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李鸿章提出了十分苛刻的议和条款。
比如要求清政府割让台湾、辽东;赔款白银三亿两;开放北京、沙市、重庆、苏州等七处通商口岸;日本商品在通商口岸免征一切杂税等。
李鸿章认为条款过于苛刻,便提出修改,要求将赔款减为一亿两,辽东半岛的割让范围也要缩小。
4月10日,伊藤博文回复李鸿章,表示辽东半岛的割让范围可以收缩;通商口岸可以减为四处,即沙市、重庆、苏州、杭州。但赔款最低是两亿两。
李鸿章认为两亿还是太多,要求再减少五千万两,伊藤博文不同意。
后来李鸿章又提出减少两千万两,又遭到拒绝。
4月14日,慈禧给李鸿章拍去电报,表示可以接受日本提出的所有苛刻条件。
三天后,李鸿章代表清政府与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马关条约》签订后,沙俄因日本占领辽东半岛,阻碍了它向东北伸张势力,便联合法、德两国进行干涉。
日本无力对抗三国干涉,只好宣布放弃辽东半岛,要求清政府用白银3000万两“赎回”辽东。
就这样,清政府的赔款便变成了两亿三千万两白银。
得知辽东要回来了,但台湾还是要割让。
在北京应试的举人群情激愤。台籍举人更是痛哭流涕。
4月22日,康有为写了一封一万八千字的“上今上皇帝书”,并组织的签名运动,希望光绪拒绝签字、迁都西安、维新变法、训练新军、抗战到底。
不过光绪没看到这份上书。
看到了其实也没用。
这时的大清当家人,还是慈禧。
在慈禧看来,防内患的重要性要远远高于御外辱。
日本人在大战期间残杀中国军民,这只是中国人与日本人的血仇,与她无关。
她所代表的清政府,与日本政府可没有深仇大恨。
至于日本崛起,动摇大清霸主地位,那是后人该操心的事。
她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余生只管享受。
慈禧只担心一点,那就是大清江山被人民群众推翻了,自己有钱没命花。
以前,大家总把甲午战败的责任怪在李鸿章头上。
近些年,又把责任怪在翁同龢头上。
仿佛战败的黑锅,就只该两个老头子来背。
仿佛只要李鸿章不保存实力,翁同龢不给李鸿章下绊子,甲午战争就能打赢。
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回看甲午战争,不难发现。日本当时虽然也在苦苦支撑。但日本的困难,只是物资上的。
即便日本政府真的支撑不下去了,赌国运失败了,它了不起也就是退兵。
休养生息几年,它还能卷土重来。
而如果清政府撑不住,根基动摇,那就是第二场太平天国运动。
并且战场之上的表现,也看到了。清军表现的极其糟糕。
除了黄海海战和辽东的几场小规模战斗还有那么一丝翻盘的可能性,其余战斗都是一边倒的溃败。
所谓的《马关条约》,根本就是城下之盟。
人家打到了家门口,随时都会在天津登陆,不签不行。
所以,中国要想打赢战争,只能是先推翻清政府。在清政府的架构下,即便黄海海战能赢,北洋水师能灭了日本联合舰队,清朝统治者也绝无封锁对马海峡,登陆日本,也来个城下之盟,也勒索日本两亿两白银的兴趣。
统治者们只会认为,北洋水师大胜联合舰队,李鸿章那个老家伙的权势、声望太可怕了。
是不是该修理他了?
是不是该把北洋水师拆分了?
是不是该把兵权收一收了?
不然,统治者怎么睡得安稳哦。
当年的有志之士,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洋务运动无法救中国,保守势力只是中国复兴道路上的绊脚石。
因而甲午战争之后,立志改变现状的维新派、立宪派、革命派,便相继出场。
在这些势力的主导下,中国在走向共和的道路上,越来越快。
自1895年算起,至1912年民国建立,中国只用十七年时间,便走完了西方国家两百年的路。变身为亚洲第一个共和国。
昔日有志之士的这种欲速则不达,急于改变现状的紧迫感,根源就是来自甲午战争的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