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海洋

无论酷暑还是严寒，也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在你的学校、宿舍和单位门口给你送来饭菜的，可能是你的父母、可能是你的铁哥们、也可能是你的男女朋友，但更多的时候都是送外卖的骑手。

随着现代人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最基本的一日三餐对很多人居然也成了老大难的问题。外卖的出现可以说在极大程度上改变了很多人的用餐习惯。忙得顾不上出去吃饭？不想做饭？想吃某一家的美食又懒得出门？统统外卖解决。

互联网普及后，外卖行业更是全速发展，据统计，2020年中国在线外卖用户规模已经接近4.6亿。

不知这四个多亿的人在吃外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天天身穿制服、骑着统一定制的单车、风雨无阻给你送外卖的这些小哥们，他们算不算是外卖平台的员工？

最近，知名在线外卖平台“饿了么”以其实际行动明确告诉大家：不算。

一

2021年初，网上曝出拼多多一位22岁女员工因连续的高强度加班导致猝死街头的消息，一时间引发轩然大波。随即就又有一起差不多同期发生，但比拼多多更无下限的猝死事件被挖掘出来。

2020年12月21日下午，一位在北京“饿了么”做外卖骑手的山西人韩某伟，通过饿了么的“蜂鸟众包”APP进行日常的接单配送工作。当天他一共接了36个订单，并且顺利送到了其中的33份，却在送第34单的途中突然倒地，不幸去世。北京朝阳公安分局在经过调查后，认定其死亡原因为猝死，排除刑事案件。

朝阳公安分局的调查报告

43岁的韩某伟来自山西洪洞，因为家中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要养活，双亲都是农民，生活压力很大。因此韩某伟夫妇于2020年初来北京谋生，并且都选择了工资高但劳动强度也高的体力职业。韩某伟从事的就是外卖员，从2020年3月开始，9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几乎跑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

根据韩某伟的妻子介绍：虽然没做过系统的体检，但在上岗前，丈夫专门办理了健康检查合格证。“都是符合标准的”。

韩某伟的健康证

事发后，韩某伟的妻子联系了“饿了么”平台，希望能讨个说法。谁知得到的答复却是：韩某伟不是平台员工，与平台也没有任何关系，公司可以给予2000元的“人道主义赔偿”，其他概不负责。

这回应可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离谱。

二

实在很难想像，穿着一样的制服、骑着一样的单车、背着一样的背包、接受一样的培训，每天风雨无阻地上岗，迟到一分钟就要被扣大半工资的外卖骑手，居然“与平台没有关系”？连“临时工”都算不上，成了彻头彻尾的“编外人员”。

你别急，查一下骑手和外卖平台的合同，还真就是这么写的：骑手和平台不存在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

“蜂鸟众包”的用户协议

白纸黑字，所以饿了么也是理直气壮：因为不存在劳动和雇佣的关系，所以外卖骑手在送餐时就不是在为饿了么工作，那就算死在送餐的路上也不能算工伤。言下之意是：这事跟我们平台没一毛钱关系，能赔2000已经是给你脸了，别得寸进尺。

你如果不满意，我们平台有给每位外卖骑手购买工作安全的保险，其他事情去找保险公司解决。

这倒是实话，饿了么的每个外卖骑手，每天接单的第一笔佣金里都会被扣除3块钱，用于购买当日的保险。韩某伟的妻子找了保险公司，对方也没整啥幺蛾子，很爽快地按程序给予了理赔。至于金额么......3万块钱。

很多人都觉得是打发叫花子，猝死虽说是极小概率事件，但一旦发生人就没了，这种“一次性”的保险，金额怎么也不应该太低。但事实是，猝死的保额就是3万元，一分不少，也一分不会多。

一条人命，三万两千块钱，就这么被买断了。

三

“拼多多事件”后，“过劳死”这一话题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而饿了么在这一起新爆出的过劳死事件中，所表现出的更冷酷更无人情，也引发了更为激烈的讨论，并不断有更新的猛料上桌。

就在韩某伟离世后，他的手机仍然不断地显示，由于订单逾期而被平台罚款的消息。

他为了生计东奔西跑，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最后把命都搭上了。饿了么对此的回应，却是一边以“无劳动雇佣关系”撇清责任，一边还在罚他的钱。

既然你们不承认人是你们的员工，那你们罚一个“没有关系”的人的款，这又算个什么操作呢？

拼多多一句“你们看看底层的人民，哪一个不是用命换钱”一度引发了众怒，但仔细品一品，这话虽然不入耳，你却还真想不出怎么反驳他。靠着饿了么的“同行陪衬”，拼多多的形象居然变得正面起来了，至少人家承认用命可以换来钱，在劳动雇佣这层关系上也没打马虎眼。

而到了饿了么这边，直接从根本上否认了劳动关系，让你拿命都换不来钱。

“资本‘零敲碎打地偷窃’工人的吃饭时间和休息时间的这种行为，被叫作‘占用几分钟时间’。在这里，工人不过是人格化的劳动时间，一切个人之间的区别都化成‘全日工’和‘半日工’的区别了。”

马翁诚不余欺。

四

翻一翻故纸堆里的新闻，就会发现，外卖骑手真的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至少从2016年起，几乎每个月、每座城市都有外卖员猝死的新闻：

2017年10月9日，美团众包骑手马利利在西安市未央区跑单途中猝死；

2019年2月14日，刚工作4个多月的江苏莱恩服务外包有限公司的外卖骑手朱书品在郑州配送订单服务期间倒地，送医抢救后仍不治身亡。法医鉴定其死因为大面积心肌梗死；

2019年5月16日，美团另一家外包公司领悦外包的骑手张小利在完成两单配送业务后，感到身体不适，请假后回家休息。当天下午6点半被邻居发现在自己的公寓中身亡；仅一天后的5月17日，饿了么众包骑手武震连续工作12小时后突发心脏病，返回租住地休息至5月18日凌晨猝死，

2020年1月23日，燕赵劲旅北分公司北京顺义北站的外卖骑手张洪涛，在为电瓶车更换电瓶时，突然吐血身亡；

......

如此之多的外卖骑手猝死案例，其共同特点都是在去世后，无论是外卖平台还是外包公司都矢口否认与他们存在劳动雇佣的关系，导致家属想要维权、理赔都是困难重重。如果硬抠法律条文，你会惊奇地发现外卖平台真的是在钻法律空子上做到了极致，能让自己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任何把柄。这一点从那一茬又一茬猝死的外卖骑手身后，他们的家人申请“劳动关系”的认定却未获法院支持就可见一斑。

不为外卖骑手的生命健康着想，却把精力都放在做找《劳动法》漏洞的功课上，这操作真的没问题？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外卖骑手的生死谁来负责，大家心里都有谱。

1月8日，饿了么终于发表了声明，表示向意外身亡的韩某伟致哀，并声称会将保障额增加为60万元。从本次事件开始，韩某伟的家属将会拿到这60万元的抚恤金。

饿了么发布的声明

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迫于舆论的压力（虽然现在来看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干了点人事。

但愿这一则声明，是未来无数“蓝骑士”的生命权益得到健全保障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