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77年冬，南部海岛第八军团基地，高考成绩刚出分。
方青月就被未来婆婆揪住：“给你五万块，把高考志愿填去离海岛最远的大学，永远！永远地离开我儿子。”
重生后，再听见魏母说着和前世一样的羞辱，方青月却笑了起来。
她接过‘分手费’，站起身承诺：“您放心，我的高考志愿已经填了最北方的军医大学，半个月后，录取通知书一到，我马上离开您儿子魏庭川。”
走远后，来到太阳下，方青月才松开暗暗揪紧的手。
重生真好。
上辈子，她放弃上大学嫁给了魏庭川，守着他一辈子都没出过海岛。
可魏庭川却为了救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令她捐血，直接把她抽干惨死。
这辈子，她一定要彻底离开魏庭川，斩断孽缘。
回了卫生所继续工作，方青月刚换上白大褂就看见魏庭川掀帘进来。
他穿着一身白色海军服，高大挺拔，鼻梁上带着一副眼镜，儒雅正派，正温润笑着冲她走来。
“青月，我接你回家吃饭。”
但方青月却下意识后退一步。
满脑子都是前世临死前，他撕破温柔假面，冷酷抓住她：“方青月，全海岛只有你和静香的血液配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这血你必须献。”
然后，方青月就死了。
而魏庭川的侄女，丁静香活了。
怔忪间，手腕被戴上一个白玉镯子。
男人歉疚说：“静香不小心摔碎了我送你的定情信物，特地给你选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罪，你看还喜欢吗？”
魏庭川炙热的体温透过皮肤，令方青月毛骨悚然。
她猛地挣脱退后一大步，语速极快拒绝：“不用了。”
躲瘟神般，她白着脸拽下镯子扔回去。
她实在忘不了最后一滴血流尽后，那种冰冷绝望的痛。
魏庭川终于察觉方青月的异样，目露担忧：“怎么脸色不好，是还生气静香打碎你的镯子吗？”
“她真不是故意的，你别和她计较，让一让她。”
他越解释，方青月的脸色越难看。
又是让，这话她上辈子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粮票换的肉，要让给丁静香。
逢年过节发礼品，让给丁静香。
得了荣誉奖章，让给丁静香。
最后她连命，都让给了丁静香……
临死前的冷痛又袭来，方青月握着桌子，强撑着镇定，笑着错开话题。
“我真没生气，你昨天不是答应了带丁静香去供销社吗？快去吧，她应该在等你了。”
提起丁静香，魏庭川果然不再多说，把手镯放在桌子上：“手镯你收下，不然静香心里过意不去。”
凝着男人的背影，方青月苦涩自嘲。
瞧，魏庭川对丁静香的偏爱多明显，她上辈子竟然还妄想和丁静香争宠，是多不自量力啊？
重生后报名参加高考，去最北方的军医大学读书，是她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这辈子，她要离开海岛，离开魏庭川，过她自由的人生。
在卫生所忙到傍晚，方青月才回家。
除夕将至，路过家属院，瞧见家家户户门口挂上红灯笼，小孩追赶着玩爆竹，空气都弥漫着新年的幸福。
连她和魏庭川分配的家属房，也贴上了他剪的红窗花。
她是孤儿，上一世就是钟情魏庭川的细心，信了他说对她一见钟情，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方青月收回思绪刚要进屋，就听见里面传出丁静香的哭泣。
“小叔，我愿意跟方青月坦白，把出生抱错，占了她20年的京市千金身份还给她，也不想你为了补偿娶她，我怕你跟她结婚后就不要我了……”
接着，魏庭川的声音一贯的温柔宠溺，狠狠砸在方青月心上——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娶方青月，就是为了把她困在海岛，让她一辈子去不了京市抢你的幸福。”
第2章
上辈子临死前，方青月已经知道魏庭川娶她的真相。
但现在听见魏庭川亲口承认，他娶她只是为了把她困在海岛，心还是会痛。
方青月抿唇自嘲，面无表情推开门。
却看见屋内，丁静香正踮脚吻向魏庭川。
听见开门声，屋内两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方青月。
丁静香做了没脸的事，却还倒打一耙：“方青月！这是我小叔申请的家属房！你进来竟然不敲门？”
“还没嫁进来就把自己当女主人了！你要不要脸！难怪是孤儿，我看你就是小时候太讨嫌才被你爹妈丢了的！”
一句两句，狠狠戳中方青月的伤疤。
偏偏魏庭川还不出声。
方青月失望透顶，似笑非笑：“我可不一定是孤儿，最近岛上的阿伯告诉我，我白的不像土生土长的海岛人，很可能是出生时被人抱错了……”
“好了。”
魏庭川忽然打断，头一次对方青月冷了脸。
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丁静香，温柔道：“静香，你先去睡觉。”
丁静香得意的冲着方青月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走了。
直到丁静香回屋，魏庭川才收回视线看方青月：“静香脾气被我惯坏了，说话有些没遮拦，你别怪她。”
不等方青月说话，魏庭川又接着道：“出生抱错的事，你听谁说的？”
这一句，才是重点。
方青月心里发紧，魏庭川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
她迎上魏庭川的视线，握紧双手，极力装作不难过：“没谁，骗她的。我是人，被戳了伤疤也会痛。”
“魏庭川，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别人有阿爸阿妈疼，也不止一次做梦梦到有个温暖的家……那该多好？”
魏庭川一愣，神情微僵。
但最终，他只是露出一贯的温柔，轻轻抱着她说：“你今天不是已经交了我们的结婚报告申请了？不出一月，我们就有一个家了。”
“你放心，结婚后我们的家一定很温暖。”
骗子。
把她哄到手，娶了她之后，他根本没给她一点温暖。
他把她困在海岛一辈子，要她给丁静香冉让了一辈子，被他妈嫌弃刁难他也是叫她忍忍长辈……
所以，她今天和他妈达成交易后，把结婚申请当场就撕碎了。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嫁他。
方青月没和魏庭川再纠缠，说了句累了就回屋睡觉。
寒冬腊月，海岛的夜长又冷。
窗子被风敲了一夜，方青月就听了一夜。
天泛起鱼肚白，她也没睡着，索性起来做饭。
因为魏庭川胃不好，两人处对象后，她就没再去食堂打过饭，都是亲手做。
等做完早餐回过神，方青月才发现自己又习惯性做了两份。
这时，身后陡然传来丁静香咒骂：“你以为殷勤点就能让小叔爱上你？他只会觉得你像粘人的狗皮膏药，撕都撕不掉。”
方青月刚转身，手里的碗就被丁静香夺走：“拿来吧你！”
瞥见碗里的白薯和鸡蛋，丁静香却又嫌恶翻着白眼，眼珠一转，将鸡蛋全部挑走，把白薯扔到了地上。
“畜生都不吃的东西，你自己吃吧。”
方青月早就受够了丁静香的刁蛮。
冷笑着怼：“我用得着对你小叔献殷勤？这海岛谁不知道是他对我一见钟情，主动追求的我？”
“而且这白薯你小叔天天吃，他是畜生，你就是畜生的侄女，多光荣啊？”
“你——”
丁静香瞪大眼，气得脸都青了。
似乎没料到面团一样没脾气的方青月也会顶撞她了。
但马上又气急败坏骂：“好啊，原形毕露了是吧！我就知道你为了攀上我小叔一直在装贤惠。”
方青月懒得听丁静香颠倒黑白。
捡起白薯吹了吹，放进饭盒就准备去卫生所。
浪费粮食可耻。
可她刚走出屋，就听丁静香大叫：“小叔！方青月骗我吃下鸡蛋，我过敏喘不上气要死了！”
方青月心中一惊，回头正好看见魏庭川风一样冲过去抱起丁静香。
男人剑眉紧蹙，抱着人出来就朝她冷斥：“静香对鸡蛋过敏你还故意给她吃？”
方青月气笑了，迎上魏庭川的警惕不躲不避。
“我是你亲手评出来的海岛先进标兵，杀人犯法，你觉得我会故意让丁静香过敏死掉，毁了自己一生吗？”
魏庭川眸底一闪，语气稍微缓和两分，抱着丁静香往外跑：“我先带静香去卫生所，等回来我们再说。”
方青月盯着男人越来越快的步伐，喉咙有些发苦。
魏庭川是军团政委，才思敏捷，怎么就看不穿丁静香这么拙劣的表演？
是关心则乱？
还是知道丁静香撒谎但依旧纵容？
第3章
很快，方青月得到了答案。
到了卫生所，她经过输液室门口，魏庭川正背对着她给丁静香涂药。
丁静香看见她，挑衅往魏庭川怀里贴了贴：“小叔，对不起，其实我是故意吃鸡蛋过敏，就想看看你是在意我还是更在意方青月。”
下一秒，方青月毫不意外听见魏庭川说：“这有什么好比的，你自然最重要。”
大概是期待降低了，她竟然也不再像从前一样难过。
她没进去，而是特地找上了主任，以读大学为由递交了辞职报告。
主任诧异：“你之前不是说为了嫁给魏政委不去读大学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是不是魏政委母亲从京市跑来给你压力了？”
丁静香笑笑：“和其他无关，我只是想好好读大学，将来成为一个对祖国更有用的人。”
魏家是军官世家，魏母看不上她这个海岛孤女，海岛军区的人几乎都知道。
上辈子结婚后，魏母没少来家属院找她麻烦，魏庭川却从没护她一次。
不爱其实很明显，只是她上辈子执拗期待魏庭川承诺的‘温暖的家’，才没看清他敷衍的感情。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这辈子，她会有全新的自由的人生。
主任在辞职报告上盖了章：“我听说你高考分数很高，放弃读大学确实可惜。这段时间，把手里的工作交接一下就好。”
“至于你和魏政委的婚事，他当初对你一见钟情，你们感情好，就算你读书和他异地几年，他也会等你。”
方青月笑笑，接过报告只说：“谢谢主任，我离开海岛前一定交接好工作。”
话落，门口换传来清冷的男声：“什么离开海岛？青月，你要离开海岛？”
方青月回头，正好撞见门口一脸焦急的魏庭川。
她心头一紧，不动声色把辞职报告塞进口袋，走出去关上主任办公室的门。
才平静说：“有同事转岗离开海岛，我交接一下工作。”
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到手，她不想被魏庭川知道她要离开。
他为了丁静香的幸福都能牺牲他的婚姻，若是被他得知她要离开海岛，他说不准又会对她做什么。
魏庭川不知道是信任她还是不在意，压根没多问。
转而提及：“抱歉，鸡蛋的事儿是我误会了，我有趟公差要出岛，你能替我照顾静香吗？别人我不放心。”
方青月没说话。
她在想，这句抱歉是真在道歉，还是为了让她照顾丁静香才说的？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魏庭川又补充：“我是静香小叔，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她，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希望你能包容一些。”
瞧这话说的。
因为他在意丁静香，所以自己就要不分是非退让包容？
方青月的笑容淡了几分：“你放心，我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会照顾好每一个病人。”
魏庭川一怔，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方青月的表现又挑不出错，只好点点头。
“那你安心照顾家里，我做完任务一回来就来找你。”
方青月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而魏庭川这一走，就是十二天。
方青月收到了军医大学录取通知书，学校还邮寄了一张火车票。
车票离开的时间，是除夕当天，腊月29日上午10点。
今天已经是腊月26，距离方青月离开海岛，只剩3天。
通知书已经收到，她也该收拾离开的东西了。
……
方青月特地提早下班。
只是没想到回到家，竟发现魏庭川在家，正宠溺给丁静香戴着项链。
见她进来，他挺诧异：“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我本打算待会儿就去接你。”
方青月还没说话，丁静香就撒娇打岔：“小叔，你出差给我带的这条金项链，我太喜欢了！快帮我戴好。”
方青月哪还听不出丁静香的炫耀。
若是以前，她说不准会羡慕。
但现在她实在不想掺和这种腻歪，只敷衍笑笑：“你们忙，我最近值夜班，收拾几件衣服去卫生所住。”
反正只剩3天要走了，与其看他们腻歪膈应，还不如去卫生所值班室住。
她径直走进里屋，打开衣柜叠衣服。
还没拿几件，丁静香就得意戴着金项链进来：“小叔对我的好你看见了吧？出差他都念着我，在他心里我永远是最重要的！”
方青月自顾自叠衣服，不搭理。
丁静香气得沉脸，干脆从口袋掏出一封情书，怼到方青月面前。
“我喜欢魏庭川，他是我的，你配不上他，你说我若是在你们结婚那天把表白信给他，你猜他会不会把你扔下来找我？”
方青月没有意外。
上辈子婚礼上，丁静香确实喝醉酒，哭着表白把魏庭川叫走了。
叔侄搞到一起，这事要是传出去，魏庭川的前途就别想要了。
上辈子顾及魏庭川的名声，她对丁静香的挑衅一忍再忍。
可现在……
方青月冷笑一声，夺过情书就跨出门，朝堂屋的魏庭川喊：“魏庭川，你侄女喜欢你，给你写了情书，你要看吗？”
第4章
薄薄的一张纸，写满了露骨的爱慕。
魏庭川刹那沉下脸，接过情书毫不犹豫撕碎。
他很疼丁静香这个侄女，很少当着丁静香的面生气，这次脸色却难看到好像有了杀气。
屋内的丁静香再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煞白了脸哆嗦着。
方青月瞟了他们两眼，有些闹不清他们的状态，只不过两情相悦被捅破而已，他们怎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敢爱不敢认？
方青月露出讽刺笑意：“要不我先离开，你们聊一聊？”
说着，她就要走，可刚一动，魏庭川却拽过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他的房间。
关上门，他才斟酌说：“情书的事，我希望你当作没见过。”
“静香还是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情书这事儿若宣扬出去，她以后就没法见人了。”
方青月刹那如鲠在喉。
她反问：“魏庭川，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丁静香一样大，我们甚至连生日都在同一天？她是孩子，我是什么？”
魏庭川哽住，收敛了眉宇间的温柔。
方青月淡漠后退一步：“你与其担心我把你们的秘密捅出去，还不如好好避嫌，没人是瞎子。”
两辈子了，在一起后，这还是方青月第一次对魏庭川冷脸。
他拧着眉，低垂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响才说：“我会注意。”
说着，他干咳一声，忽然上前抱住了方青月：“你放心，我选择和你结婚，就会对你一心一意。”
“这段时间我会去新兵营挤大通铺，让静香好好冷静一下，就麻烦你照顾她了。”
说完，他就松开人，开门大步离开。
方青月看见，丁静香追了出去。
她没再管，继续回自己的里屋，收拾包袱。
魏庭川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敢信。
她只想3天后，按时离开海岛去读大学。
这辈子，她一定要自由生活。
证件，通知书，车票，用得上的衣服……她一一收好。
刚装好行李箱，就见丁静香怒气冲冲跑进来：“你跟我小叔说什么了，他都不理我了，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幸福？”
懒得搭理丁静香这个疯子，方青月拎着行李箱也走了。
身后还传来丁静香气急败坏的咒骂：“方青月你个贱人，给我等着！”
入夜。
方青月睡在卫生所的值班休息室。
今夜风大，一直呜咽着，像极了她临死前的那一晚。
她被拉上简陋的手术台，被抽血抽到疼得跪下求魏庭川：“我不想再捐血了，真的好痛……”
“静香还需要你的血，我知道你很疼，等救回她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轰！
一阵坍塌的巨响，方青月从梦中惊醒。
才发现已经到了清晨，窗户边的电线杆倒了，砸了卫生所门口的简陋诊疗棚。
眼皮莫名开始跳，方青月总觉得有不少的事要发生。
强行压下不安，方青月走出门，正想要扶起诊疗棚，却发现魏庭川急匆匆跑来，一把抓住她，肉眼可见的慌乱。
“静香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她？”
丁静香不见了？
方青月心头那股不安忽得更加剧烈，接着就见一个渔民大喊着跑来——
“不好了，丁静香说方青月到处造谣她给小叔写情书，跑到悬崖边要跳海自杀了！”
第5章
魏庭川脸色一变，迅速朝悬崖边跑去。
方青月也跟了过去。
悬崖边已经聚了一堆海岛渔民。
只见丁静香颤巍巍站在悬崖边，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
冲魏庭川哭诉：“小叔，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方青月却故意把情书的事儿传的人尽皆知！”
“呜呜呜，我名声被搞臭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要我，我如果一辈子嫁不出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会！”
悬崖边，魏庭川铿锵承诺：“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娶你。”
“听话，来小叔这里，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丁静香终于被哄好，哭着奔向魏庭川。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像极了一对怕被恶人拆散的鸳鸯。
魏庭川后怕珍惜的模样，实在太过刺眼。
人群外，方青月静静看完这场闹剧，胸口的闷堵一阵又一阵，转身要离开。
“站住！”
魏庭川突然板着脸叫住人：“方青月，你乱说话害得静香差点自杀，不道个歉就这么走了？”
方青月回头望着冷脸的男人，以及他怀里冲她暗暗得意的丁静香。
丁静香太知道怎么拿捏魏庭川了。
方青月也太知道和一个偏心的男人解释，是多么徒劳。
只反问：“你说我乱说话，证据呢？”
魏庭川眼神一暗：“情书那个玩笑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从前温柔善良的你怎么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到底是谁不可理喻颠倒黑白？
方青月自嘲按住刺痛胸口。
她一直没变。
只是死了一次，清醒了。
放下手，她面无表情看着魏庭川：“信不信由你。”
说完，方青月就独自回了卫生所。
她一直安慰自己，不要再被影响。
只剩2天，她就能离开海岛了。
安静过完最后2天，以后天高海阔，魏庭川再也不能要她让这让那了……
可没想到魏庭川没完没了，她到卫生所没多久，他直接挂了个看诊号，点名了要她回去给丁静香看伤。
方青月背着医药箱再次回到家属院。
一刚进屋，就看到丁静香穿着一件大红布拉吉站在镜前转来转去。
而魏庭川站在一旁，一直微笑温柔看着。
方青月面无表情往里走。
这条裙子，是她之前为结婚特地准备的婚服，她攒了三个月的工资才买下来。
见她进来，丁静香冷哼一声：“小叔说咱们是一家人，就不要闹得太难看，这样吧，我喜欢这件布拉吉，你把它送给我，我就原谅你你败坏我名声的事了。”
魏庭川也朝她看来：“既然静香这么说了，离结婚还有时间，这件衣服你就先让给静香，婚服到时候再买。”
上辈子，已经被丁静香抢走的东西，方青月就从来没能要回来过。
只剩2天就能离开，这个节骨眼上，方青月不想出意外。
就放下药箱，神色平静点头：“行，她喜欢就给她吧。”
反正，她和魏庭川这辈子不会结婚。
见方青月松口，魏庭川的眼里终于染上笑意。
还说：“你能这么想就好，那这次情书的事儿就算了，以后我们三个一起好好过日子。”
第6章
方青月低头，遮住眼中的默然。
这种三个人的日子，她上辈子过够了。
所以她清楚，魏庭川在乎的不是她愿不愿意，而是她听不听话。
她没说自己不愿意，只转移话茬：“不是说要看病，没问题我们就开始看诊。”
话落，丁静香就嗤笑：“你才有病呢，我可是好好的，小叔通知你过来，不过是让你跟我道个歉而已。”
“静香，好好说话。”
魏庭川说着斥责的话，却语调温柔，也没掰开丁静香黏糊他的手。
转头含笑冲方青月说：“静香只是嘴上说话不好听，她不是不讲理的人，要了你的裙子，就特地买了三张电影票，特意要我邀请你去看。”
方青月不认为丁静香这么好说话。
见她不接，魏庭川直接把电影票塞给了她：“静香也是在向你示好，岛上难得放电影，一起去看吧。”
他根本就没给拒绝的机会。
方青月再不接下，就是不识抬举了，她接过电影票，表情淡淡的看他：“行，那就一起去看。”
去看看丁静香又怎么作妖。
下午，海岛礼堂。
难得放电影，礼堂坐满了人。
方青月一个人坐在后排，前面魏庭川和丁静香并排挨着。
三个人一起看电影，怎么看她都是多余的那个。
很快，灯光全部熄灭，电影开场。
这是一部新上映的文艺片，主要讲述了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女，门当户对，彼此相爱，本来要结婚了，却爆出女方是抱错的假千金。
流落在外的真千金看上了男主，强行嫁给男主，像巫婆一样生生拆散了男女主。
方青月总算明白，丁静香为什么要自己来看这电影了。
这不就是暗示，她就是拆散丁静香和魏庭川的巫婆吗？
这时，前面丁静香的低泣飘进了方青月的耳朵——
“小叔，电影里的男女主好可怜，一个娶了自己不爱的人，一个终身未嫁，如果男主角娶了和他一起长大的假千金，是不是会更幸福？”
方青月一顿，接着就听到魏庭川认同的回答：“娶自己真心爱的人，当然会更幸福。”
方青月忽得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上辈子，直到她死的那会儿，丁静香确实都没嫁。
可虽然没嫁，却一直跟在海岛家属院，他们是真的三个人一起生活。
魏庭川对丁静香有求必应，就连夫妻不同房的荒唐要求，魏庭川都同意了。
三个人中，难道不是她这个妻子最无辜？
到头来，他们俩却觉得不幸福。
太可笑了。
上辈子临死前的疼和怨忽得有些压不住，电影后面演了什么，方青月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电影结束后，她也没什么表情跟着出礼堂。
回去的路上，丁静香挽着魏庭川走在前面叽叽喳喳说着话。
方青月默默跟在后面，像个电灯泡。
直到回到家属院，被邻居大婶拉住。
“我刚添了孙子，青月你快来沾沾喜气！你跟魏庭川的结婚报告快批下来了吧？你们长得排场，以后可得多生几个漂亮娃娃哟！”
说着，硬塞了几个红鸡蛋给方青月。
一边塞还大嗓门问不远处的魏庭川：“魏政委，你以后打算和青月生几个啊，要是生个闺女，咱们就做亲家呐。”
方青月扭头望去，只见魏庭川依旧一派儒雅的笑意，却说：“我不打算让青月生，生孩子对她伤害太大了，我不舍得。”
大婶笑着哎哟了两声：“谁不说魏政委疼媳妇呢，青月好福气！”
方青月但笑不语。
好福气吗？
前世她就知道魏庭川喜欢小孩，这么说，只是不想和她生罢了。
没关系，她会和别人生。
第7章
邻居大婶送完鸡蛋就离开了。
方青月抱着鸡蛋进了屋。
进屋后，都还没来得及关门，早就绷不住的丁静香就黑着脸冲上来，一把夺过鸡蛋，啪的都扔在地上。
还踩上一脚骂：“沾什么喜气？不准搞封建迷信！”
“丁静香！谁教你这样糟蹋粮食？”
魏庭川罕见发了脾气，方青月诧异不已。
接着就见丁静香哭着冲出了家门。
空气静默，魏庭川没有追出去，但他捏着双拳，绷着脸望向门外的目光，担忧的那样明显。
方青月压下闷堵，淡笑着主动递上台阶：“天快黑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你追出去哄哄吧。”
魏庭川这才回过神，眉宇间犹豫。
“抱歉，是我惯坏了她，这些鸡蛋不能吃了，我等会儿买点其他的补偿给你。”
“补偿不用了。”方青月抬手背上药箱，“我还要去卫生所值夜班，你要是没其他的事，我就走了。”
魏庭川急着要去找人，便点头同意。
腊月的天黑得很快。
方青月迎着风，背着药箱独自回卫生所，身侧，魏庭川开了军绿吉普车擦肩而过。
她看着车明确朝着一个地方驶去，就好像魏庭川知道丁静香在哪里。
他们两个彼此了解，一个闹一个宠。
多般配啊，所以这辈子，她再也不要搅合进他们的爱情游戏了……
回到卫生所，外面的风更大了。
一直值班到晚上十点，眼见没什么人来，方青月正要去休息，这时，魏庭川抱丁静香闯进了看诊室。
男人满头大汗，一脸着急：“静香喝了两瓶高度酒，醉得说胡话了，你快给她看看。”
他怀里，丁静香满脸酡红，正箍着魏庭川的脖子，口中念念有词。
“小叔，你别娶方青月好不好，你以前明明答应过要永远陪着我的……”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如果要娶妻能不能娶我？”
“我想陪着你，如果你娶了别人，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魏庭川眼底闪过尴尬：“青月，你别误会……”
话没说完，却被方青月笑着打断：“你不用解释，我知道她喝醉了才说胡话。”
说着，她还体贴递上水喝药：“醉酒难熬，把药片喂给她吃了，就带她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魏庭川盯着方青月看了几秒，动了动唇，最终只说了句谢谢。
他耐心喂着药，都不要方青月插手半点，男人温柔的模样，就好像他怀里的是稀世珍宝。
只是，如今再看到这样的画面，方青月已经不会吃醋嫉妒了。
毕竟，魏庭川的爱，她从来没得到过……
药吃完之后，丁静香消停了很多。
魏庭川带着丁静香离开后，方青月也回了值班休息室。
凌晨的号角很快吹响。
只剩最后1天，方青月就能离开海岛去读大学了。
离开魏庭川，离开海岛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呢？
方青月想象不到。
虽然活了两辈子，但她从来没出过海岛一次，但不用给丁静香让这让那的未来应该不会太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方青月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起迟了，错过了食堂饭点，她只好去远处的供销社买馒头吃。
买了馒头回来，她正要回值班室换白大褂，却发现值班室的门开着。
她的证件，车票，大学录取通知书可都在里面，丢了任何一件，她就没法去上大学。
心头一慌，她不由加快脚步冲进去，一进屋，就对上了魏庭川深漆的眼眸。
“方青月，你有事瞒着我？”
他手边的桌上，正放着方青月的录取通知书。
第8章
方青月心口一颤，盯着通知书，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下一秒却听魏庭川质问：“我早上去首长那询问我们的结婚申请批复，首长却说你根本没交结婚申请。”
原来，他只是问结婚申请。
方青月松了一口气，魏庭川应该没打开录取通知书看，要不然不可能只揪住结婚申请问。
脱了外套顺手盖上桌上的录取通知书。
她一边换上白大褂一边说：“交报告那天，你妈来找我，她撕掉了结婚报告，我没来得及补。”
闻言，魏庭川一怔。
随后才柔和眼眸：“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怎么不跟我说？”
方青月笑笑：“你不是忙嘛。”
她上辈子在魏母那儿可不止受一次委屈，她没少和他说，可他只是叫她忍忍。
在丁静香面前，他才是英雄。
却见魏庭川把手中提着的袋子给她，说：“我特地借了两套军区的礼服，我们结婚的时候穿这个更正式，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正好，这礼服不会和静香那身红裙子撞上，免得她不高兴。”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
方青月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她明早就走了。
婚服是什么都行，反正不是她穿。
魏庭川眉眼更温柔了，拉住方青月的手：“之前总没时间陪你，正好今天有空，我陪你去供销社选一选婚庆的东西？”
“我们成家，你以后就是家里的女主人，新婚的东西要你喜欢才行。”
方青月却笑着拒绝：“我都可以，你跟丁静香去吧。”
她太好说话了，魏庭川竟然有些接不上话，心头染上一种莫名的怪异。
他蹙眉：“我跟你结婚，跟静香去买算什么，她又不懂你的喜好。”
方青月又笑：“不是你说的，以后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好好生活？”
“丁静香是你疼爱的侄女，又是京市千金小姐，她的喜好自然重要。”1
她说的字字在理，可魏庭川眉头却蹙得越来越紧。
他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这场婚姻对方青月来说，什么都不是。
但怎么可能呢，方青月是孤儿，没人比他更清楚她多么想要一个家，处对象这一年，她不止一次和他说过他幻想的未来。
方青月也不管魏庭川在想什么，推拒着赶人：“你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去看诊室上班了。”
魏庭川却不放人：“明天是除夕，卫生所也该放假了。”
“我明天重新写一份结婚申请，到时候我来接你一起去交，可以吗？”
明天她都要走了，还交什么结婚申请？
但见魏庭川这幅不罢休的姿态，方青月只好点头：“好。”
魏庭川终于放松下来：“我同你一起，这次就不会有意外了。”
方青月笑笑，没说话，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魏庭川走了之后，卫生所的医生也都陆陆续续回家。
明天就是除夕，隔得不远的家属院时不时传来鞭炮的响声。
卫生所没有什么病人，新年新气象，方青月把卫生所的看诊室和值班室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顿。
又仔仔细细把行李箱的东西整理了一遍，小心翼翼放好证件和大学录取通知书。
于她而言，走出海岛，永远远离魏庭川，叫他一辈子找不到她，才算真正摆脱了上辈子，才算真正的重生。
……
时间过得很快，夜幕降临后，方青月特地早睡。
鞭炮声中入眠，又在鞭炮声中醒来。
腊月29日，除夕到了。
她洗漱好，刚要出发离开，值班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方青月一惊，看了下时间才早上6点。
谁来这么早？
接着，魏庭川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青月，我们今天早点去提交结婚申请，静香说要去吃供销社的大白兔奶糖，不早点去怕买不到。”
方青月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魏庭川。
男人微笑着，戴着一贯的眼镜，看上去儒雅又温柔。
见她出来，魏庭川就拉着她往外走，颇有些迫不及待。
方青月绷着心，正想着找什么借口摆脱，却见有人匆匆冲魏庭川奔来。
“魏政委不好了，你侄女忽然一直流鼻血，人已经晕倒休克了。”
魏庭川脸色一变，方青月趁机挣脱他的手：“申请给我吧，还差我的签字，我签好放首长办公桌上就好。”
魏庭川罕见的竟犹豫了一下，面露迟疑。
方青月补充：“静香还等着你去照顾呢。”
魏庭川这才把申请递给方青月：“那你先去交，忙完了就回家，晚点我们再一起去供销社买东西。”
方青月随口应下：“好。”
魏庭川走后，方青月本想将结婚申请撕毁。
但她想了想，只是拿出桌上的钢笔，在申请报告的背面写下两句——
【魏庭川，我不嫁你了！我收了你妈的钱，答应她要永远永远地离开你。】
【你既然要照顾丁静香一辈子，那你们干脆结婚，我祝你们幸福。】
最后一笔落下，门外忽得响起‘砰砰’声。
方青月扭头一看，烟花绽放，整个海岛都在庆祝除夕。
她也该走了。
拎着行礼箱，她迎着海风走向车站。
上午十点，火车准时出发。
方青月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树影倒退，那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锁终于咔嚓断开。
两辈子，她终于能离开海岛，终于自由了。
如同承诺魏庭川母亲那样——
从此之后，她将永远，永远的离开魏庭川！
第9章
天色渐暗。
一辆军用吉普从大道开过。
魏庭川开车看着在拐角消失的身影，蹙起眉来。
有些眼熟，是方青月吗？
还是他看错了。
丁静香在后座看清了那张长得像方青月却不是方青月的脸，也看到了魏庭川扭头的动作，心里酸溜溜的，故意开口道：“小叔，车上好冷，你开快点吧。”
吉普车没有玻璃，寒风灌进来确实冻人。
闻言，魏庭川没再纠结，深深踩下了油门。
丁静香讥诮又不屑的将目光从拐角移开。
快要结婚又如何，小叔还不是把她放在第一位？
她占了方青月身份的事儿小叔不也帮她瞒了这么多年？
方青月，切，手下败将。
等她再想想办法，一定叫小叔在结婚前就把方青月扔出去。
魏庭川，只会是她的！
很快车停在家属院门口，魏庭川将丁静香抱进屋里，习惯性的去找那道单薄身影。
“青月……”5
屋里没有方青月的身影，空的有点冷寂。
魏庭川又快步进了厨房，也是空的。
莫名的心慌划过心畔，想起拐角的那道单薄身影，魏庭川快步出了门，扭头叮嘱道：“静香你脚伤还没好全别乱动，我去找找青月。”
丁静香不悦的叫住魏庭川：“她有什么好找的，每年别人都要阖家团圆的，她一个孤儿又不需要过年团聚，肯定是让她值夜班去了啊。”
“静香！”魏庭川头一次冷脸，斥责制止丁静香，“青月很快就是你小婶婶了，以后她有了我不会再是孤儿了，而且，当年占了她身份的你最不该说这种话。”
说完，魏庭川便快步出门上了车。
想起刚才“方青月”消失的方向，应该是卫生所。
是又去值夜班了吗？
可今晚是除夕。
因为从小是孤儿，家里没人，所以每年这时候卫生所排班不管是谁都默认了方青月去上。
年复一年，每年除夕都由方青月顶班这事儿仿佛也成了卫生所里人人都默认的事情。
魏庭川想到这儿，心里隐隐发疼。
方青月瘦弱单薄的模样再次在脑中闪现。
他没办法告诉她，她其实是有家的。
更没办法告诉方青月，她跟丁静香是抱错了。
她才是丁家千金。
后来，他看得出方青月喜欢自己，他便想到了和方青月结婚的弥补方式。
他让她错别了一个家，那他就再还给她一个家。
只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早不自觉的喜欢上了这个惹人心疼怜爱的女孩儿。
为了弥补而恋爱的目的早在交往共处中变了质。
他是真的想和方青月结婚。
照顾她，疼爱她。
好在他们就要结婚了。
今年，他想带着她一起过年。
魏庭川想，等过零点以后他就告诉她，以后她有家了，有他和静香，她以后不会再是孤身一人。
上午他把她丢下的事儿，也得向她道个歉才行。
静香身边实在离不开人，他才没办法脱身。
她一向固执，他答应了和她一起去供销社买东西，她一定等他等了很久才回的家。
油门加深，魏庭川头一次觉得从家属院到卫生所的路这么长这么远。
第10章
他只去接过她一次。
从前那么多台风夜的天，她一个人，应该很难走吧。
魏庭川有些后知后觉的懊恼，照顾静香习惯了，如今才发觉，他忽略了另一个最需要照顾的。
以后他一定对青月多点关心和照顾才行。
车子抵达卫生所，魏庭川没熄火就下了车。
他迫不及待想告诉方青月，今年她不会再是一个人孤独的守着漫漫长夜过年。
可掀开帘子，却不是方青月的身影。
“方医生呢？”
刚进卫生所就被迫来顶班的医生撇撇嘴，没好气道：“方青月？不肯换班不就是回家过除夕了，害我还得来值班，真不知道她一个孤儿还要过节凑什么热闹，别人都举家团圆，她难不成要守墓去吗？”
怨气太重，新来医生的难听话一箩筐。
她早就听同事们说过值班这事儿，当时还对方青月心怀感激呢，谁知道一早她就被通知今年要她来值夜班，不能回家过年。
往年除夕值大夜不管是谁当值统统都是由方青月来上的，这么多年也都没打破过默认的规则，怎么轮到她就变了呢？
真不知道一个孤儿不为大家做贡献，自己一个人待着不也浪费时间吗？3
魏庭川听着，每一个字都让他青筋直跳。
军装在身，魏庭川一忍再忍才压下心头怒火。
他尽量平和道：“同志，注意用词，本来就不是方青月的排班，换班是情分，不换是本分！你不要不知感激！”
“你又是谁，以前怎么不替她出头，现在来充好人，不看病就走，别触我霉头！”
新医生也不管一身军装的魏庭川，一脸怒火的就要往外赶人。
卫生所领导听见吵闹走了过来：“魏政委？你怎么来了，是您侄女还不舒服吗？”
魏庭川冷冷道：“跟静香无关，我这次是为方青月来，她虽然还没过门，但结婚报告已经交上去，已经算是半个魏家人了。”
“从前她没有家人没法团聚才替同事们排的班，今年要跟我一起回家过年，从前替的班也该换成休息还回来了，你们卫生所那么多人，总不能光盯着方青月一个人欺负吧？”
领导知道这事儿，往年也沾过光，此时脸色有些讪讪：“魏政委消消气，我们肯定是感激方医生的呀，不过她已经不在卫生所就职了啊，东西都已经收拾走了，她没回家，没告诉你吗？”
魏庭川一愣。
方青月已经离职了？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他忙去卫生所值班宿舍，可卫生所宿舍里床铺空空，哪里有一点方青月的东西？
魏庭川又连忙回了家属院。
满脑子都在想方青月会去哪儿，是受了委屈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了吗？
还是收拾了东西回家准备今年跟他一起过除夕？
他来不及思索太多，车子油门踩到底就又回了家属院。
可这次，他看清了方青月睡的屋内。
哪儿有回来过的迹象。
一件跟方青月有关的东西，都没了。
连衣柜都空了。
空旷的可怕。
心扑通扑通的不受控制的越跳越快，心口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消失。
第11章
“小叔，方青月真走了？”
丁静香走过来，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和幸灾乐祸。
走了好，这样魏庭川就能把全部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就不会再像昨天一样，明明人在卫生所照顾她，却心不在焉的想着方青月。
连给她倒水都叫成了方青月的名字。
“魏政委。”
门口突然传来警卫的声音，魏庭川顾不得心慌不安，正了正军装迎了出去。
“首长？”
首长点点头，脸色不算好看，手里还捏着两张纸，魏庭川一眼就看出那是他亲笔写的两份结婚申请。
“结婚申请组织通过了吗？”
“通过？胡闹！”
首长声音高了高，还是进了屋才继续说：“好在我公干才回来，看了一眼没急着交上去！真是胡闹！”
“首长您说怎么了……”
魏庭川疑惑，却被首长打断：“你跟丁静香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明面上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呢，组织上是不会同意你们的！我知道你们十几年的感情你真心疼她，但是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方医生虽然是个孤儿，但待你真心，年年是军区医院的优秀代表，前段时间你不还亲手给她颁发了先进标兵吗？”
首长的话说的魏庭川一头雾水，首长索性将结婚申请报告递到魏庭川手边。
离开前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吧！我看方青月是真的不错！配得上你！”
魏庭川不明所以，直到展开结婚报告。
申请人一栏，在他的名字旁边，是空的。
而结婚报告背面。
两行娟秀的字迹清清楚楚。6
他认得，那是方青月的笔迹。
【魏庭川，我不嫁你了！我收了你妈的钱，答应她要永远永远地离开你。】
【你既然要照顾丁静香一辈子，那你们干脆结婚，我祝你们幸福。】
邻居的声音也同时传来：“魏政委在家啊？我看青月去了火车站啊，她是有任务要出去吗？今晚还是除夕嘞，她又要一个人过了啊……”
魏庭川突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方青月那些异样的瞬间。
一切说不通的症结仿佛突然疏通。
难怪，难怪，原来是真的要离开。
魏庭川再顾不得多想，上车就往车站开去。
“小叔！小叔！”
丁静香的呼喊头一次没了回应。
魏庭川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只剩方青月的身影。
其实，她要走的端倪很明显。
如果当时他多问一句，就一句……
如果平时对方青月多上心一点，就一点……
他就能发现她要走。
失去方青月的不安几乎要将魏庭川的胸腔占满，魏庭川开车的手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他从军十几载，很少感受到这种不受控制的慌张。
上一次，还是和战友天各一方。
内心告诉他，这次和方青月分开，就如上次的天人一别，此生，再不会相见。
他终于开到车站，车却不能再进。
火车呜呜的汽笛声响起，魏庭川脸色一变。
要开车了！
他忙下车，疯狂跑到入口处，却被岸上的工作人员拦下。
“不能进了！火车已经开了，迟到只能赶下一趟！”
魏庭川顾不得喉咙的血腥，焦急道：“我找人！很急！”
工作人员厉声拒绝：“再急也不行啊，车已经开了！”
说话间，魏庭川已经看到火车开动。
魏庭川看见车里，一道熟悉的身影，便连军人的军容军貌也再顾不得，边跑边喊：“方青月！”
“方青月！你回头！”
“你看看我！”
“方青月……”
那道身影他不会再认错。
可车上的人一次都没有再回头。
不知是不是方青月又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听见了没有回头。
直到火车，越开越远。
魏庭川眼里的痛苦随着那道身影消失而显得越发深刻。
日头落下，夕阳渐去，将魏庭川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挺拔，却又孤独。
一如往年追随着魏庭川的那道单薄孤寂。
“方青月……我一定会找回你的……青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