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王行楷《蜀都赋》，融合帖学传统与个人审美追求的代表作品。

成亲王爱新觉罗·永瑆的行楷书《蜀都赋》是其融合帖学传统与个人审美追求的代表作品。作为清代帖学大家，成亲王书风以“遒劲秀逸、典雅端丽”著称，此作集中体现了其取法晋唐、出入赵（孟頫）欧（阳询）的艺术特征，具体风格特点可从以下层面解析：

一、笔法：方圆兼济，刚柔相谐

1. 取法欧赵，笔意交融

- 受欧阳询《九成宫》影响，笔画起收讲究法度，如横画多以露锋切入，收笔顿挫分明（如“蜀”“都”的长横），竖画挺拔劲健，略带弧度以显弹性（如“赋”“都”的竖画），体现欧体“险劲刻厉”的骨力；

- 融入赵孟頫的圆转流美，转折处多以中锋圆转替代方折（如“门”“国”的转折），捺画、撇画舒展流畅（如“文”“人”的撇捺），避免欧体的峭厉，增添温润秀逸之感；

- 行笔节奏舒缓稳健，极少夸张提按，线条粗细变化均匀，符合宫廷书法“中和雅正”的审美规范。

2. 行书笔意的含蓄渗透

虽为行楷，却非严格楷书的板正，部分字可见轻微连笔（如“之”“以”的笔断意连）、牵丝映带（如“相”“继”的偏旁呼应），但整体以楷书笔法为主，仅在字势衔接处稍显流动，形成“行中有楷，楷中含行”的过渡性特征。

二、结构：严谨精巧，疏密合度

1. 中宫收紧，欹正相生

- 核心继承欧体“中宫紧收、四肢舒展”的结字规律，如“都”“赋”等字，内部笔画密集紧凑，外部偏旁（如“阝”“贝”）舒展外放，形成收放对比；

- 部分字略取欹侧之势（如“左”“右”的重心微倾），但通过笔画的长短、斜正调整，最终归于平稳，体现“险中求稳”的帖学传统；

- 相较于赵孟頫的宽绰雍容，成亲王结体更显瘦劲精巧（如“山”“水”的竖画间距窄小），暗含唐代褚遂良的疏朗空灵，兼具贵族书法的精致感。

2. 疏密对比与空间经营

- 字内空间：通过笔画的穿插避让（如“蜀”字中“虫”部的上下错位）、留白处理（如“都”字右部“阝”的竖画左移，留出右侧空白），避免壅塞；

- 字间关系：大小、宽窄基本统一，偶有错落（如“崇”“丽”等字稍大），但整体遵循“行气贯通”原则，通过中轴线的稳定维持章法和谐。

三、章法：匀整典雅，贵胄气象

1. 行列清晰，端严整饬

作品采用传统竖行排列，有界格或暗合界格（推测），字距、行距均等，符合宫廷书法“整齐如算子”的规范（类似明代台阁体的章法意识），但因笔法灵动、结体微变，避免了板滞，如“带二江之双流”一句，字势略有开合，却不逾矩。

2. 墨色温润，气息平和

以浓淡均匀的墨色书写，极少枯笔飞白，体现“笔墨精良”的贵族书写条件，整体气息温润典雅，与内容（描绘蜀地繁华）的雍容气象相契合，暗含清代中期“尚古尊帖”的文人审美取向。

四、气韵：贵胄之秀，帖学之宗

《蜀都赋》的核心风格可概括为“遒丽端庄，儒雅清贵”：

- 遒丽：得力于欧体的骨力与赵体的姿媚，线条劲挺而不生硬，结体秀雅而不柔媚（如“金”“玉”等字，横画细劲，撇捺舒展，刚柔并济）；

- 端庄：严守古法，无怪诞之笔，每一笔画、结构均有出处，体现“正宗”帖学的规范性，符合士大夫对“中和之美”的追求；

- 清贵：作为皇室成员，其书法天然带有贵族的雍容气质，无市井书家的俚俗之气，亦无山林书家的狂放之态，是典型的“庙堂书法”代表。

五、历史语境与风格渊源

1. 帖学传统的延续与变异

清代中期，帖学仍占主流，成亲王作为皇室书家，直接承接赵孟頫、董其昌的帖学脉络，却因取法欧体而强化骨力，避免了董派的柔媚，形成“清劲秀润”的个人面貌，与同时代刘墉的“丰腴浑厚”、翁方纲的“谨严质实”形成对比。

2. 文人书法与宫廷审美的融合

作品既具文人书法的笔墨韵味（如笔法的细腻变化），又服务于宫廷书写的规范要求（如结构的整饬、章法的端严），反映了清代皇族“崇古尚法”的文化策略，以及在艺术个性与官方审美之间的平衡。

成亲王《蜀都赋》是清代帖学体系中“贵胄书风”的典范：以欧体为骨、赵体为肉，融合典雅与秀逸，严谨与流畅，在规整中见灵动，于端丽中显清贵。其艺术价值不仅在于技法的精熟，更在于对传统帖学的精致演绎，以及在宫廷审美框架下实现的个人风格突破。尽管相较于同时代碑学兴起后的雄强书风，此作显得“四平八稳”，但其对笔法、结构的极致研磨，仍为后世提供了研习行楷书的重要范本，堪称“帖学正脉”在清代的优雅回响。

成亲王行楷书左思《蜀都赋》，来源：清成亲王刊刻话雨楼法书帖墨拓本（二）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