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万里悲秋常作客
1996年8月，大学毕业刚满一年，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在浙江一家国有企业从事销售工作。作为新手，没有自己主管的销售片区，在公司里学习业务，做一些辅助工作，如帮助带自己的师傅收取账款，跟车送货等。
当时我们国家还没有加入世贸组织，房地产业刚开始起步，经济条件比现在差的很多，我当时工资加奖金大约400块钱，刚经历了一轮通胀，相比较收入，物价不算低，每个月除去吃饭和购买生活用品，几乎没有什么剩余，我和同事经常去吃3元吃饱的快餐，两菜一汤，饭随便吃。
出差前一天，厂里刚发了福利，一人发了一大箱西湖啤酒，24瓶。宿舍里几个同事都是年轻人，晚上自己烧了几个菜，一起喝起酒来。当晚我喝了6瓶啤酒，有点上头了，8点多钟的时候，销售公司有同事来找我，说是领导让我明天到河南信阳出差，一早就走，带四箱产品过去作为招标样品。
信阳此前我送货去过一次，坐在送货车的副驾上，从浙北到豫南要过南京经合肥一路向西，没有全程高速，大概需要10个小时。这次带四箱产品过去，要到104国道上去搭乘过路的大客车，我当时心里犯嘀咕，四箱东西蛮重的，我一个人也不好带啊，为什么不派两个人去啊。
我那同事看我面露难色，说领导交代公司明天会派人把我送上车，带的东西放汽车上就行了，到了那里有人来接，马上招标要用，邮寄来不及了，只能送过去。话已至此，我只好接受任务，整理东西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早上八点我到厂里的时候，4箱样品已经放在传达室了。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叫了辆人力三轮车，三轮车连人带货把我们送到国道边上。
那时候没有火车直达的地方，长途客车是人们远行的主要方式，当时农村年轻人开始外出打工，一波一波的人涌向长三角、珠三角和环渤海等发达地区 ，没有高铁竞争，正是长途大客生意好的时候。
我们站在路边，不停地向来车方向张望，看到到挡风玻璃上写着河南信阳方向的来车，就挥手司机示意停车带客。过去了几辆车都没停，大概是客满装不下了。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还没有拦到车，我都有点心急了，正在着急的时候，来了一辆大客车，挡风玻璃后面立了块大牌子，写着温州到信阳。我们招手示意，客车停下来，听说我到信阳，司机和卖票的人都说，快点上来吧，我同事帮我把四箱样品送到车上，我找了个座位坐下，车辆启动，我踏上了去河南信阳的旅程。
车子开的不快，路上不断有人上下，我的四箱货物放在过道上，停车时我眼睛看着，生怕被别人带走了。沿途的树木、房屋和田野在在视野中后退，隐隐的青山也不断变换形态，日光西斜，下午3点多的时候已经过了南京大桥了。
过大桥后车辆转头向西，不久就进入安徽地界，大概就在4点多钟的时候，忽然感觉车辆是在往北行驶，我有些惴惴不安，问司机是不是往河南方向走，他回答说，在座位上坐好，会把我送到信阳。
天色暗了下来，这时候已经没人上车了，车辆在快速的行进，外面是大片的平原地区，从车里望出去，两边的庄稼地一片模糊，我的不安感在越来越强烈，车子一直往北开，这是去哪里？大概在晚上七点钟左右，客车进入了一个城市，大街上灯火通明，我通过车窗往外看去，路标上看来是安徽淮南。
不久车子拐进一条小巷，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忽然听到有人说，到了到了，都下车吧，还有人问，车子等下还去信阳吗？马上就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淮南了是终点站，快下车。有人还在争吵，这时上来几个穿着黑色短袖的人，催促人们快下车，再不下车可能要挨打。
我怎么办呢？我还带着四箱货。这时我看到旁边一个带着七八岁男孩的手作无措的老人，他们也是去河南信阳，我说大爷我们这是遇到麻烦了，您帮我一下，帮我拿着东西，我们再去搭到信阳的班车，我帮你们买票。
老人同意了，我赶紧背起行李包，拎起两箱货物，急忙走下车，那老人帮我拎着另外两箱也下了车。这时边上正好有人力三轮车经过，我叫住了车夫，帮我把货装到三轮车上，孩子坐上去，我和老人步行，让车夫把我们带到能等到去信阳的班车的地方。
这时候已经晚上八九点钟了，车夫说，现在长途车站也关门了，送你们到一个国道路口，往来车辆很多，明天早上可以拦车去信阳。
车夫把我们送到了一个路口，那里路灯辉煌，路边上还有几家临时夜宵摊。我请老人和孩子吃了面条，问了摊主明天早上到信阳的班车情况，我们就在路口草坪上坐了下来。
一天的颠簸和被恐吓，精神稍有放松，便很疲倦，很想睡觉但不敢睡着，我和那老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带孩子去温州看望家人，没想到碰到这种情况。那晚的月色朦胧，和着远近的车灯和地摊上的灯火，伴我们度过这个不眠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我到附近买了早饭，和老人孩子一起吃，等到八点钟左右，我们看到一辆开往信阳的班车，招手即停，司机帮我们装上货物，我们上了车，我帮老人和孩子买了票。
这车不直接开走，而是在附近路上反复转着拉客人，等座位上坐满了人，过道上也站着人的时候才正式出发。一路也是人上人下，我虽然困倦，但是在车上还是不敢睡着，就这样到了安徽六安车站，这车在车站停了半天，忽然司乘人员上来说让我们换车，还好不用再买票。
那时已经上午11点多了，骄阳似火，装货和上车弄得我筋疲力尽，好不容易车辆开动了，我再也无心欣赏窗外的景色，只是祈祷着平安到达信阳就好。
没想到这辆车开到安徽叶集，走到一个公交站边上，又不往前走了，又让乘客换车，这次换的是辆小型中巴，带的四箱货物车厢里面装不下，只好装到车辆的顶棚上，还好有那个老人帮忙，不然整个人就要崩溃了。
中巴车里面没有空调，闷热难忍，车子开起来带了空气流通，才好一些。我上车后把行李包放到行李架上，因为昨天一夜没睡，人坐下来就要打盹，忽然，我觉得背上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慌忙睁开眼睛往行李架上看去，天哪，放在上面的行李包不见了。
我马上站起来，大喊，我的包哪去了，谁拿了我的包。最后一排有一个人站起来说，你的包在这呐，刚才掉下来我捡着给你放这里了。
考虑到小偷都是团伙作案，我没有声张，拿过包默默地坐下来，把包里的东西检查一遍，里面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点零钱被拿去了，车票、身份证、和招标用的文件还好都在，有惊无险，没有大的损失。
下午四点多钟，车子终于开进信阳汽车站，本来十来个小时的行程，花了将近30个小时才到达，我别过老人和孩子，叫了辆三轮车把我和四箱招标样品带到领导和同事住的宾馆，他们都急坏了，正打算如果再不来就要报警，我正好赶到了。
第一次长途出差是如此地惊心动魄，至今记忆犹新，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当时电话还不普及，手机当时还是砖头一样的“大哥大”，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高铁没有，长途旅行坐绿皮火车或长途汽车，卖客甩客和偷窃抢劫案件时有耳闻，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就碰上了。
现在经济发展已经和当时不可同日而语，我觉得还是要克服各种不利因素要发展经济，“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 、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让人们日子好起来，有盼头，各种不安定因素才会自然消失，老百姓过日子才有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