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条韩国要将国名改为“考瑞亚”的消息在中文社交媒体上一度引发大量关注,这条消息说,韩国有意将英文国名从Korea改成Coria,进而又将Coria音译成中文,说韩国有意将国名改成“考瑞亚”。
在这里,桃花石杂谈无意对这条消息的真伪进行判断,却很想借这个机会谈谈韩国以及朝鲜的英文国名Korea究竟有什么来历,它在近代曾经引发过什么争议,以及一旦韩国改名对其中文国名会有什么影响?
高句丽历史上的大致疆域
首先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朝鲜半岛在欧美语言里的名称Korea(英语、德语,在法语中为Corée,在西语、意语中为Corea,在葡语中为Coreia)是源于中国东北地区的割据政权高句丽(gāo gōu lí),而这里面也有一段相对曲折的历史。
首先,高句丽这个地名最早出现在《汉书》和《后汉书》等中国古籍之中,其中记载汉武帝时期在今天辽宁桓仁或者吉林通化境内设置了高句丽县,在当时高句丽县归属于汉朝在辽东设立的玄菟郡管辖,而当时汉朝设立高句丽县主要是因为当时居住有一个名叫高句丽的族群。
而在公元前37年,我国东北地区另外一个古族群扶余人有个名叫朱蒙的贵族控制了高句丽县周边区域,因为当时中原人觉得扶余人和高句丽人族群属性类似,所以不久之后中原的史书里就开始以高句丽这个名称来称呼他建立的政权(有时也简称句丽)。
描绘高句丽人狩猎场景的古代壁画
而在随后几百年间,高句丽借中原王朝一系列内乱之机,逐渐臣服了周边多个其它族群,成为了在我国东北割据一方的一霸,曾先后与曹魏、前燕和后燕等中原政权发生战争。而与此同时,高句丽的势力范围也逐渐扩展进入朝鲜半岛,对朝鲜半岛的历史也产生了重大影响。
不过虽然高句丽在后期也在朝鲜半岛拥有了大量领土,但它跟后来的朝鲜半岛政权却还是有本质不同的。高句丽始终较为积极地参与了中原地区的博弈斗争,除曾多次直接与其它中原政权开战之外,它还曾长期利用远交近攻的手法,对南朝称臣,配合其对北朝进行牵制。
而在公元589年隋朝灭亡南陈,初步统一了中原之后,高句丽又转而与突厥结盟,试图继续措势搅动中原局势。所以高句丽自始至终的定位其实还是一个中国东北的割据政权,它对搅动中原局势一直很有兴趣,也非常希望中原维持乱世,从而在乱局中维持自己在东北地区的割据局面。
描绘高句丽人生活场景的古代壁画
而且高句丽的这些操作甚至还真的一度导致了中原局势的大乱。公元598年,高句丽主动袭击隋朝位于辽西的领土营州,导致隋炀帝大怒,引发了之后隋朝与高句丽之间几次激烈的战争。
而因为当时隋朝核心区域距离东北地区相对遥远,在东北乃至朝鲜半岛地区与高句丽作战后勤成本极为高昂,所以在几次征讨高句丽没能速胜之后,隋朝经济出现严重危机,最终引发隋末民变,导致了隋朝的灭亡。
所以高句丽其实对中国历史也曾经产生过相当的影响。不过在唐朝建立之后,高句丽再次与突厥结盟,并在辽东建立大型军事工事,摆开了与唐朝进行军事对抗的姿态。在这种情况下,唐太宗李世民和唐高宗李治两朝又再次对高句丽进行了多次征讨,最终在唐高宗时代的公元668年将高句丽完全灭亡。
唐太宗时期与高句丽战争形势
而在高句丽存在的后期,因为其王族也有了相当程度的汉化,所以开始逐渐以一个更为汉化的名称,也就是“高丽”称呼自己。而汉文史书里在后期也就经常以“高丽”称呼高句丽,使其在汉文里也成为了一个常用的名称。
同时在唐朝灭亡高句丽期间,也曾与朝鲜半岛政权新罗结成联军,所以在高句丽灭亡之后,新罗也占据了相当一部分高句丽故土,这也使高句丽的一些遗产在其灭亡后仍然对朝鲜半岛产生了持久的影响。
这样在进入公元10世纪之后,新罗政权也出现了显著衰落,其境内发生了多次叛乱。在此期间,至少有两个政权都曾借用为高句丽复国的名义,将自己的政权称为高丽。而在这两个政权中,建立于公元918年的高丽政权在后来得到了较长时间的维持。
高丽王朝大致疆域
虽然建立高丽政权的王建是朝鲜半岛土著,和高句丽王族并没有任何传承关系,但他当时把自己建立的政权称为高丽,同时中原王朝也没有太大兴趣去区分高丽和高句丽之间的族群差异,所以他愿意叫高丽,中原政权也就在史书里将其称为高丽,这样在公元10世纪之后,高丽也就成为了中原史料里对朝鲜半岛的常见称呼。
这样高丽政权就一直存在到了公元13世纪,当时中原地区已经处于元朝的统治之下。而在这个时期出现了对后来对世界史都产生相当影响的《马可波罗游记》一书。虽然近代学者对于马可·波罗本人是否真的到过中国仍然存在很大争议,但《马可波罗游记》一书对当时的东亚地区有相当详细和精确的记载(以当时的眼光看)却是没有疑问的。
而在《马可波罗游记》里,就把当时的朝鲜半岛称为了Cauli,也就是高丽的音译。也就是说,在欧洲的文献里第一次关于朝鲜半岛的切实记载中,朝鲜半岛就被称为了高丽。
《马可波罗游记》里提到朝鲜半岛时就用了“高丽”的译音
此外,当时的高丽政权长期向中国元朝称臣,并与元朝皇族多次通婚,所以在当时他们与元朝的人员往来特别密切。通过这种交流,当时一些来自西亚地区的阿拉伯人也进入了朝鲜半岛,并曾一度在当地定居。
当时朝鲜半岛的政权自称高丽,中原人也将其称为高丽,所以很自然的,这些阿拉伯人也就把朝鲜半岛称为了高丽,而当时阿拉伯人与欧洲的贸易往来也非常频繁,所以在阿拉伯人把“高丽”这个名称带回阿拉伯地区之后,这个名称也很快进入了欧洲语言之中,成为了欧洲语言里对朝鲜半岛的通用称呼。
但大家都知道,欧洲语言其实有很多种,所以在“高丽”的译音进入欧洲之后,也很快就在不同的欧洲语言里出现了不同的拼写。现代能看到的一些记载显示,早期“高丽”一词在欧洲语言里的写法曾有过Cauli、Core、Cory和Corai等等很多种。
公元1884年朝鲜王国发行的邮票,当时的写法是Corea
而在英语里,较早流行的写法是Corea,到公元17世纪则也出现了Korea这种写法。在公元19世纪,这两种写法可以说都是长期在英语里并存的。当时主要的英语国家美国和英国政府都曾交替使用这两种写法。但很有意思的是,在进入20世纪之后,出现较晚的Korea一词却逐渐成为了主流词汇,而Corea这种写法则越来越少,逐渐被视为了非规范拼写或是旧称。
而关于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在韩国国内有种说法认为,这是在公元20世纪初朝鲜半岛被日本吞并之后,日本人捣鬼所导致的。这种观点认为,当时日本人觉得如果用Corea指代朝鲜半岛,那么按照英文字母顺序,朝鲜半岛会在很多场合出现在日本(Japan)前面,所以日本人希望用Korea作为朝鲜半岛的规范拼写,因为这样按字母顺序排列,朝鲜半岛会出现在日本后面。
曾经有些韩国学者认为在1908年的奥运会上,即将正式吞并朝鲜半岛的日本曾强迫当时的朝鲜半岛代表队使用Korea一词,从而使其在出场时排在日本之后。但目前国际学者并没有发现支持这种说法的直接证据。
而现代研究发现日本人不喜欢Corea这种拼写最直接的证据只是1912年曾有日本官员在一份文件里提到有些主张朝鲜半岛独立的人喜欢使用Corea这种拼写,而不愿意使用当时已被视为规范的Korea拼写,以彰显朝鲜半岛仍有自主性。
公元1885年朝鲜王国发行的邮票,英文拼写改成了Korea
所以虽然日本人捣鬼这种说法没有直接证据,但在韩国国内,Corea这种拼写仍然在很多时候具有一定民族主义色彩,所以很容易被其国内一些群体拿出来做文章。因此在韩国国内也确实一直有将韩国的正式英文名称从Korea改成Corea的呼声,只是至少到目前为止,这种呼声都还并不占主流,没有真正影响到韩国政府的决策。
而韩国政府不愿下决心更改其国名的正式英语拼写,除了改名成本巨大的原因之外,日本人搞鬼这种说法并非定论恐怕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在国际上,相对主流的看法是Korea成为规范并非日本人搞鬼所致,而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原因。
比如一些观点认为,Korea取代Corea成为规范其实跟一个美国人关系密切,而这个美国人就是曾在公元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先后担任美国驻朝鲜半岛总领事和公使一职的霍勒斯·艾伦(Horace Newton Allen)。
一些史料显示,艾伦在担任驻朝鲜半岛使节期间,特别偏爱使用Korea这种拼写。而他当时曾在美国国内出版过一系列关于朝鲜半岛的书籍,因为他偏爱Korea这种拼写,也使这种拼写得到了极大普及,乃至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了规范写法。
霍勒斯·艾伦,一些人认为他对Korea拼写的普及曾起到重要作用
还有学者发现,在公元1893年在美国芝加哥举行的世界哥伦布纪念博览会上,由朝鲜半岛代表在会上所发布的一份说明就曾提到:Korea和Corea都是朝鲜半岛的正确拼写,但希望人们使用Korea这种写法。而这个发现表明,在日本还没有控制朝鲜半岛之前,Korea相对于Corea可能就已经被视为了比较规范的写法了。
当然,在这里桃花石杂谈还要说明的是,关于Korea和Corea的争议,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只存在于英语里的,因为在欧洲其它一些语言里,K这个字母使用相对较少,所以直到今天,在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法语和意大利语等罗曼语族的语言里,以C打头拼写代表朝鲜半岛的词汇仍然是唯一的规范,并不存在类似的争议。
而再进一步说,即使此次韩国要把Korea改成Coria(或是Corea)的消息是真的,而且真的得到了实施,这个变化影响到中文的可能性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中文里韩国国名的说法并不是高丽,也就是并不是翻译自Korea一词,而是直接使用了韩国的官方认定的汉字名称,而这个汉字名称和韩国在国内使用的韩文名称是完全对应的。
所以无论韩国的英文写法会不会从Korea改成Coria(或Corea),都几乎不可能让韩国去更改本国国名的中文名称,更不可能在中文里使用“考瑞亚”这个音译。所以基本上,即使韩国在未来有一天真的修改其国名英文拼写,中文使用者受到影响的可能性都还是基本不存在的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