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帖心得散论

鹰瞳的世界 2025-03-11 21:47:16

闲暇时临摹《曹全碑》,突兀间想起一位友人讲到的“小故事”。

《曹全碑》临帖卡▲

她说有一天在书店里随手翻了《曹全碑》字帖,翻到第九页,最后一个字是“母”,不知怎么瞬间就被它眉眼弯弯的样子打动了。

后来,每当她想教训孩子的时候,这个秀美温柔的“母”字都会跳出来,成为当头棒喝:喂,注意表情!深呼吸,吐气,婉转一点,再笑一下!再后来,她父亲去世了。想念父亲时,她便打开父亲留下的字帖,翻到《曹全碑》里的“父”字轻轻抚摸,感到撇捺之间情意绵绵,没有一笔是冷的。

第九页,最后一个字是“母”▲

她接着说,《曹全碑》里的“母”和“父”字竟能给她带去那么多的感触。

大约正是从那时起,隶书的美丽才被自己真正感受到。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原都饱含着情感。心情好与不好时,显然,笔下字的走势是不一样的。

《曹全碑》里的“父”字▲

言归正传。小时候最初习字时,外祖父告诉我,他是从临摹隶书《曹全碑》开始的。

《曹全碑》是汉隶中秀美风格的代表,它的字形结构独具特色。舒展流畅的笔画,风致翩翩,看起来比方方正正的楷书容易书写。

《曹全碑》是汉隶中秀美风格的代表▲

然而,临摹之难超越了幼时我的想像。

看似简单的横画,写出来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粗细完全失控。竖画呢,也根本直不起来。不过,这正是一个书法小白需要练习的。慢慢地,我发现了一些门道。写横画的时候,起笔得轻轻的,然后匀速运笔,到收笔的时候再稍微顿一下,这样写出来的横就有了《曹全碑》那种优雅的韵味。竖画得中锋用力,把笔稳稳地往下送,这样才能写出挺拔的感觉。

临摹之难超越了幼时我的想像▲

特别是对“蚕头燕尾”的理解。

这一笔法术语,最早见于唐代书法理论家孙过庭的《书谱》。它形象地描述隶书笔画起笔和收笔的特征:起笔圆润如蚕头,收笔舒展似燕尾,有一种“波磔之美”。“波磔”用来形容隶书水平线条的飞扬律动,以及尾端笔势扬起出锋的美学。

孙过庭的《书谱》▲

细看《曹全碑》中的字体,就像搭积木一样,多一块少一块都不行。

左右结构的字,左右两边会互相“照顾”,有的左边窄右边宽,有的右边长左边短,特别和谐。上下结构的字,重心找得特别准,不管怎么看都稳稳当当的。临写这些古朴又精美的文字,仿佛让我看到两千多年前的人们,在竹简上、石碑上认真书写的样子,感受到他们对书法的热爱和敬畏。

左右上下相互照顾的字体▲

历史给后人留下了无数的碑帖,其中贮存着数千年古人的辛勤与智慧。

在“自将磨洗认前朝”的寻幽探胜中,使人感受着历史文化的深邃与厚重。这无数的碑帖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又是一座使人流连忘返的艺术迷宫。我喜欢临帖,从小就临,至今还在临。临帖可以入静、入神、入化。可以忘忧、忘我、忘世。可以取诸怀抱,与古人晤言一室之内,在笔势往复之中,品味那种隔了时代的美。这种美是遥远的,却是可以触摸的;是变化的,却是永恒的。

在笔势往复之中,品味那种隔了时代的美▲

在临帖中使我得到愉悦,在心平气静中与古人促膝交流。

但我却又是一个无才华的临帖者,说到实临,我手下的造型能力、模拟能力较差,每每努力临像而临不像;说到意临,我又是个心中缺乏想象力者,每每又囿于原帖,跳不出古人设定的藩篱。

唐小楷 上官婉儿墓志铭▲

仔细研读孙过庭《书谱》,其中有文:

“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这“察之”需要观察力,“拟之”需要表现力,我临帖“察之”缺乏定力,而“拟之”又缺乏动力,临帖心存惰性,手有惯性,久而久之形成了自己的习惯。但我看王铎、董其昌、何绍基临古以及当代人林散之、沙孟海等人所临的古代法帖,也都有几分像,又有几分不像,也都顽固地表现着自我,大概临帖就是如此,临得太像原帖了,如雕版印刷、如泥塑僵尸,全无自然可言,临之何用?如临得全不像古人,全是自我,那又不算临帖,只是抄帖中的文字,是用古人的戏台唱自己的戏,所以似与不似之间全在一个“度”的把握,是古人形质与自家笔性的合一,是古人气韵与自己精神的融合。

文徵明行书《千字文》卷▲

有人临不像,就说是“意临”,其实这是自欺欺人,是掩耳盗铃。

临不像就是临不像,何必掩饰,好像是自己能临像而故意不临像,而“意临”,不管你有意或无意,自己的“意”总会自然流露出来,何必刻意于“意”!

米字格兰亭序行书▲

在原帖的基础上表现己意、创造与时代气息,这话没错,但又大而无当。

当具体到一种碑帖、一种临法、一件作品时,则会清晰而具体。如我临北魏《元腾墓志》等,对原帖的突破处在于一个“写”字,在忠于原帖字法结构的同时,不囿于原帖刀刻斧凿之貌,而以毛笔自然挥运代之,以二王帖派用笔和唐人写经的写法用于写北魏墓志,表现亦碑亦帖的新貌,既有魏碑体空间结构的势态之美,又有二王尺牍书笔势贯达中的时序之美。我临写的汉简与汉碑,则力求在简牍中融入碑刻的庄重与谨严,在碑刻隶书中注入简牍隶书的自然率真。

魏碑《元腾墓志》▲

我临金文,字形结构基本贴近原摹本。

但因原金文字形结构有时受载体器形的影响而变化, 移于宣纸上写作书法作品,个别字形不尽合意,于是在金文原始结构之中以自家平时所写的小篆体势稍作统一,也就是将原生态的艺术作些许“雅化”处理,当然这种雅化是不着痕迹的,以保持原金文的鲜活、不使之工艺化为度。点画求毛笔挥运的自由感,用笔起止脉络清晰,以逸笔草草之意写凝重古厚的金文结构,赋予数千年的陈迹以当代艺术的生命力。用朱砂和胶水,求轻重、浓枯、燥润的自然丰富变化。

临金文,字形结构基本贴近原摹本▲

碑与帖、新与旧、书与画、写与做、外在的现代形式与内在的古典意味都涉及了。

但我的临作总的表现在技巧上注重毛笔挥运的自由书写性,在意味上注重所临对象特有的古典气息,在审美上自然表现出一种对静穆安详的追求。临帖是学习,更是一种享受;临帖是被动的,更是主动的;临帖是书法,更是一种生活方式。

临帖是一种对静穆安详的追求▲

走笔尾处,很多书法爱好者经常提起临帖找不到笔锋,赵孟頫《太湖石赞》让你看得清清楚楚。

赵孟頫此贴是与好友相聚时,一时酒酣的乘兴之作。纸质莹润光滑,信手写来,“神融笔畅”,滂沛悦然。作为酒后佳作,在风格上多得颜真卿、米芾二家笔意,这在赵氏的书作中,甚至在整个唐宋后书法史上,都是极少见的。供读者欣赏。

赵孟頫《太湖石赞》局部▲

《临帖有怀▪七律》——佚名

静室焚香墨韵悠,临池心醉意难休。

毫端逸气书千古,纸上清风绘九州。

撇捺纵横诗意绕,点钩错落画情留。

临摹岁月寻真趣,笔底波澜梦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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